不能把世界讓給我們鄙視的人

文 綠箜

不能把世界讓給我們鄙視的人

文 綠箜

也許讀者并不熟悉安·蘭德，但我想大部分人都聽過這樣一句話，“不能把這個世界，拱手讓給我們所鄙視的人”。而此句正是出自安·蘭德1943年的成名作《源泉》，咄咄逼人又莫名熱血。有趣的是，類似的臺詞在她的早期作品《理想》中早已出現(xiàn)過，“我們不能把世界讓給其他那些人”。

安·蘭德是20世紀的著名公知，開創(chuàng)了客觀主義哲學(xué)運動。甚至比起小說家，安·蘭德更看重自己的哲學(xué)家身份，公認的看法是，她是在用小說的框架來表達自己的哲學(xué)理念。也因為如此，對蘭德作品的解讀或許可以從小說的戲劇性和哲學(xué)性兩方面進行討論。

《理想》的故事線清晰，女影星凱伊·貢達因涉嫌謀殺，于是在逃亡過程中先后投奔了六位忠實影迷。這六位影迷的共同點在于，他們都曾情真意切、言辭鑿鑿地給貢達寫信，將她稱作是“人生的至高理想”。然而當(dāng)貢達真的以殺人犯身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時，他們或是將貢達逐之門外，或是出賣給警察，或是逼迫她去懺悔，或是貪圖她的美色，甚至還有人根本不愿相信那就是她。曾經(jīng)的狂熱擁躉們出于各自的利益，幾乎毫不猶豫就選擇了背棄。

倫納德·皮夫卡在劇本版的序言中稱：“安·蘭德討論的是人類的道德缺失，人類對于他們所信奉的理想的背叛。故事的主題就是探討將生命與理想隔離的罪惡。”

安·蘭德塑造的“貢達”的形象是這樣的：有許多狂熱粉絲，卻沒有朋友。貢達的新聞發(fā)言人尖刻地評價她，“凱伊·貢達根本不是你們想象中的賢良女人。她根本不打高爾夫，沒有領(lǐng)養(yǎng)過孩子，從未捐助過流浪馬醫(yī)院。她沒有孝敬過她親愛的老母親——她根本沒有親愛的老母親。她不是你我一樣的常人，也從未是過。她一丁點兒都不是你們這些雜種晝思夜想的那個女神”。

固然“貢達”是本書中無可爭議的女主人公，但由于蘭德更多地采用了影迷視角敘述，以至于大部分時候“貢達”的形象都是依靠他人對話建立起來的，她顯得單薄而空泛，不夠親近。從一些側(cè)面描寫中，讀者仍可以隱約察覺到，真實的貢達并不討人喜歡。所謂的“被許多人奉為理想的貢達”，其實是“角色設(shè)定”多過于“角色魅力”。

但是整個劇情真正荒謬的地方在于，貢達其實根本就沒有殺人（我想多數(shù)讀者早就猜到了，貢達雖然模棱兩可地多次強調(diào)“庇護殺人犯”的嚴厲后果，卻從未正面承認自己殺了人）。她也根本不需要逃跑，因為她知道自己的窘境只是暫時的，也知道自己不需要為任何莫須有的指控承擔(dān)罪責(zé)。這更像是任性女明星的一場無厘頭游戲，明明沒有殺人，卻要裝作殺了人的樣子不停逃亡，目的竟然只是考驗她的粉絲是否真的如他們所說那樣將她當(dāng)作“人生的至高理想”。

人們崇拜偶像，某種程度上是將自己心中的渴望投射到對方的身上。所有關(guān)于理想的意象在貢達身上被具象化，蘭德把她寫成了一個代表理想的符號。而故事中，任何一個影迷對貢達的“背叛”都不是出于對一個殺人犯的道德譴責(zé)，而是某種程度上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

對理想夸夸其談的人，其實更看重自身的切實利益，如家庭穩(wěn)定、金錢、靈感、宗教給予的使命感等。而最后真正為了保護貢達而自殺的少年，也只是為了捍衛(wèi)自己的理想，并因此獲得終極快樂。

蘭德后期總結(jié)的客觀主義哲學(xué)認為：“人——每一個人本身就是目的，而不是別人達到目的的手段。他應(yīng)該為自己而活，既不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也不為了自己而犧牲別人。追求自己合理的個人利益和幸福，是每個人的最高目標。”

《理想》是安·蘭德不愿公開發(fā)表的早期作品，如果按倫納德·皮夫卡所認為的，《理想》試圖“著重挖掘罪惡和平庸”，又或者說是在表達“真正的理想者也確乎生存在大批價值觀的背叛者中間”，那結(jié)果都是不盡如人意的。不過作為蘭德青年時期的作品，《理想》雖然有許多瑕疵，我們已經(jīng)能夠從這部作品中隱約窺見蘭德哲學(xué)思想的雛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