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法國特約記者 姚蒙



法國總統大選落幕,一顆政壇新星升起:馬克龍被媒體比喻為“政界UFO”自空而降,橫掃左右翼各黨大佬,輕取總統寶座。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簡單:在整個競選運動中馬克龍東跑西奔、不停露面、連續演講,最后與競爭對手瑪麗娜·勒龐的一場電視辯論才鎖定勝局。媒體與專家評論指出,馬克龍論據扎實、邏輯嚴密、表達到位、反擊有力,說到底是語言文學功底深厚。看來,當總統,沒有一點文字功力真不成。翻翻法國歷史,舊制度下的各位國王先不說,自拿破侖開始,歷屆元首都具備相當的文化修養。就此而言,馬克龍算是繼承了傳統。
在法國,政治首先是文化
從馬克龍當經濟部長到后來出任總統候選人的一系列演講,都極具文采。法國《挑戰》雜志今年3月曾刊文分析比較馬克龍與另一位總統候選人、左翼激進運動領袖梅朗雄的風格,認為他們代表了法國知識與文化傳統的回歸:兩人在公開演講時都重視語言的精確有力;注重運用名人名言讓人印象深刻;他們民意分的高升不僅僅是政治傾向、競選政綱密特朗的《致安娜的信》 的作用,還向選民展現了他們傳承法國文化與傳統的一面。該文寫道:今年1月,馬克龍在克萊蒙費朗發表演說時,就用了一句很小眾的哲學家阿蘭之名言:“聽著我的同時想象春天”,給聽眾留下深刻印象。該雜志分析道,他們通過不斷與歷史名家的對話顯示了自己的文化水平,突出了自己的傳統性,與時下法國政界所流行的簡單話語風格劃開界限。“政治也需要美妙的語言,需要豐富形象的比喻。他們代表了一種新的風格,一種構造復雜但又易于理解的話語,一種與法國文化、歷史密切結合的語言,一種知識型的信息傳播方式。他們讓選民理解到什么是深厚的文化知識積淀。”
《費加羅報》評論版主編、著名法國評論家V·特雷莫雷·德維萊則特別注意馬克龍對著名作家加繆名言的引用。在一次集會上,馬克龍引用了加繆在領取諾貝爾文學獎時一段著名的話:“也許每代人都相信自己有重創世界的使命,然而我們這一代卻知道無法做到。但我們的使命也許更重要,因為這是要阻止世界的毀滅。”德維萊稱,馬克龍引用這段話巧妙地引導聽眾關注現實,同時與其產生共鳴。
在3月出版的《焦點》雜志上,法國著名評論家吉斯貝爾如此評論馬克龍:“他將法國文化的想象力運用到政治領域,他就像‘風與太陽之子,他的文化讓人想到被太陽曬熱的土地味兒,加上谷物的焦糖味,他的人格有一種神秘性。我覺得集會上觀眾看他的眼神有點像看圣人”。
《挑戰》雜志認為,社會黨候選人阿蒙無法與馬克龍相比。當媒體問阿蒙最喜歡哪個歷史人物時,他居然回答:美國的羅莎·帕克斯,一位黑人婦女維權運動者。文章評論說:此人對法國公眾而言毫無親切感,與法國的歷史、文化距離遙遠。
而進入第二輪投票的瑪麗娜·勒龐更相形見拙。法國文化界與媒體如此評論:標榜民族主義的瑪麗娜·勒龐敵不過進步主義的馬克龍,因為后者更具民族的文化底蘊。
相比之下,馬克龍理解,在法國,政治應當首先是文化。今年2月,馬克龍在接受法國媒體采訪時表示,自己16歲的理想是當作家,他曾寫過小說與詩歌。接著他就馬上談到自己對總統的觀念:“總統職位需要美學與卓越。我認為要當總統候選人,眼光與風格最重要,這與當作家需要眼光與風格是一樣的。”
馬克龍的文學情緣
文學不僅成就了馬克龍的事業,還賜給了他一段驚世駭俗的情緣。馬克龍16歲在亞眠讀高中時,遇到了39歲的女教師布麗吉特·托諾。藝術和文學的熏陶使她知性而富魅力,馬克龍對她一見傾心。這位文學功底深厚的老師觸發了馬克龍的文學和藝術靈感:他寫詩、寫小說、寫劇本、彈鋼琴、跳探戈,參加戲劇演出,并愛上了這位比自己大23歲的老師。他多次表示:正是受這位老師的影響,自己愛上了文學與哲學。當他們的愛情遭到阻礙時,馬克龍充分表現出后來從政直到排除萬難當上總統的不屈不饒的精神,用一句話對布麗吉特定下了調子:“不管怎么樣,我一定能娶到你。”
馬克龍后來到巴黎入讀法國文科最強的亨利四世中學。《巴黎人報》在2015年1月馬克龍剛當上經濟部長時,刊出他在亨利四世中學同學與老師的回憶。據同學透露,馬克龍戴高樂的《戰爭回憶錄》聰明、敏感、有詩人氣質, 能輕松完成寫作、創作。此外,他知道與什么樣的人進行什么樣的對話,這表示他很注意觀察與適應環境。很多同學認為,他當文化部長比當經濟部長更合適。馬克龍的老師回憶道:他上課專心致志、毫不理會周邊環境,集中注意力閱讀、聽講,幾個小時都不疲倦。馬克龍還非常注意人文、歷史、社會、經濟、文化等各領域的結合與交叉影響。與他對壘的其他候選人顯然不敵他所擁有的文化功底。
夢想與柔情,都寫在書里
其實,法國歷屆總統中不乏馬克龍這樣的人物。戴高樂總統不僅是影響幾代人的政界人物,還被認為是“法語與拉丁語系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他出身貴族后裔,從小接受嚴格的教育,16歲就開始出書,從政后一直沒有放棄寫作。身后留下了20多部作品,其中,《戰爭回憶錄》不僅僅是歷史著作,還是優美的文學作品。他曾經是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候選人。
戴高樂的繼任者蓬皮杜雖然文學功底無法與前任相比,但時常引用文人墨客的語句成為其風格,他的話語不失幽默,他曾做出這樣的比喻:“反對黨的生涯對于一位政界人士來說,就像是一位詩人被判處只讀和評論別人做的詩那樣難熬。”蓬皮杜酷愛法國現代藝術,在他的推動下,蓬皮杜文化藝術中心成為法蘭西現代藝術的陳列和創作殿堂。
德斯坦總統也喜歡舞文弄墨,他當總統時出版了《法國民主》一書,卸任后連續寫作、出版,到現在一共出版了19部各類書籍。特別是2009年出版的《王妃與總統》一書被認為影射了他與戴安娜的關系,反映了他對后者的感情。他還鐘情于古典芭蕾舞劇和莫扎特等音樂家的音樂作品。
密特朗總統更是著名文人,他的許多語句成為法國政界經典,其出版的著作被認為文字精美、哲學味濃厚。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后,他以一兩年一本書的節奏出書,一共出版了20多部,包括政論、文學、哲學類書籍。最新的書籍是他去年出版的《致安娜的信》,匯集了他與小他27歲的情人安娜的情書,語句優美、刺激,一時坊間熱賣。
希拉克總統出版了11部著作,他還是中國文化、日本文化的愛好者,對中國青銅器的研究達到專家級別。
法國總統的文化底蘊與法國政界、精英階層的濃厚文化氛圍有密切關系。法國文壇一直群星璀璨,從未斷過層。法國精英階層普遍重視文化教育,學校將培養孩子的文化興趣作為重點,引導孩子閱讀經典文學。在法國中學教材里,廣泛引用各歷史時期的經典文學,使文化與傳統得以深入傳播。▲
環球時報2017-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