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月云旗,是拂光樓的少東家,也是皇上最信任親近的貼身侍衛。
承業二年,我年近二十,生辰當天恰逢休沐便回拂光樓去陪伴我娘。
結果一回去,我娘便滿面春光地跑出去,不多久從外面回來時,身后魚貫跟了十幾個年輕少女,一字排開,沖我笑得靦腆羞澀。
“旗兒,宮里選妃的陣仗娘是搞不出來了,可這些姑娘,也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清白女子。今兒個只要你點個頭,明兒個娘就能替你把這婚事給辦了!”我娘滿臉期待地將我往那些姑娘中推了一把。
門口傳來一聲低笑,我循聲望去,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依在門畔。明鐺玉翠,錦衣如畫,偏是手中拈了把瓜子,嗑得行云流水,除了杭錚還能有誰?
“旗旗,你看你娘多疼你,這十八個姑娘,單是來讓你看一眼的見面禮就要十兩銀子呢!”她一邊說,一邊擠到我身邊,沖我擠眉弄眼,小聲道,“怎么樣,要不要姐姐我幫你一把?”
“幫我?”我皺眉,她是拂光樓第一音姬,聲如鶯歌,唱起小曲兒來能撩得人神思恍惚,我每每對著她,總有些神魂不定。偏偏她自恃虛長了我四歲,從小就愛戲弄我。
她眨了眨眼,湊近附身在我耳邊:“你從小暗戀皇上的事,我可是一直替你保密著呢!深宮小侍衛愛上玉面小皇帝,多年學藝只為追隨身邊,刀光劍影護他周全……嘖嘖,只你這段,比我看過的任何話本都來得蕩氣回腸、癡纏感人……”
我平素在男人堆里待著,何曾跟女子這般接近?現下她氣息如蘭落在我耳畔,立時便害我漲紅了臉。
她卻一把捉住了我的手:“瞧瞧,耳朵根兒都紅了啊!來來來,到我房中來,你年紀不小了,錚姐看過的話本多,經驗豐富,定能助你一臂之力的!”說著還不忘沖我娘擠眼,“月娘,你讓她們且散了吧,這些庸脂俗粉、小家碧玉哪里配得上旗旗?你兒子眼光過人,看中的必定是人上之人……總之,此事交給我,你絕對放心!”說完,她很是義氣地伸手拍了拍她那傲人的胸脯,卻忘了她小手心里還握著我的手。
剎時間,我手背觸及一團豐滿的凸起,如同觸電般呆若木雞,腦中一片空白。
這女人!拉著我的手碰了她的胸竟還一臉無知無覺?
聽我娘說,她平素除了唱曲兒就愛關在房里看那些坊間話本。那些喜歡她的公子哥都知道尋摸到好本子就來討她歡心。就她這腦子,這么多年沒被別的男人騙娶回去真是奇跡!
2.
杭錚被我娘從善堂領回來時不過七八歲光景,我幼時生得唇紅齒白胖嘟嘟,她練曲兒之余時常幫我娘照看我。我到現在都記得她總愛咬我的臉和手臂喊我胖旗的事。后來我娘送我去西山寺學武,她還跳著腳罵我娘狠心。我當著她的面豪氣干云地告訴她我是自愿的,還說初一聰慧無雙又孤苦無依,是我要一生追隨保護的對象。不想這多年前的話竟被她記進了心里。
“你且與我多說一些你和皇上的日常,說不定我還能為你出謀獻策奪得帝心呢!”她笑瞇瞇地給我倒了杯水。
“奪什么帝心?初一心里只有謝后,兩個人平素一處待著不是打情罵俏就是癡纏廝磨。你是沒見過他們私下相處的時候,壓根旁若無人。尤其是初一那家伙,說起情話來,簡直肉麻到辣耳朵……”我正皺眉吐槽,卻猛然驚覺不對,身旁杭錚看著我的眸光同情又幽深,直叫人起雞皮疙瘩。
“好一個醋海翻江的苦情小侍衛!”她一只手重重地拍上我的肩旁,袖口淡淡的花香縈入我的臟腑。
我忽覺燭光下的杭錚美目流轉,遠勝那姹紫嫣紅的十八個少女。尤其聽她嬌聲說話委實是件悅耳舒心的事兒。所以我忍住了解釋的沖動,撐著頭決心聽她繼續意淫褻瀆我與初一純潔的兄弟情。
那日后,我只要休沐回去,便去她房中虛心地聽她指導我“勾引”初一。我偶爾也覺得心虛:“其實,你覺不覺得,我若真這么干了,謝宴很可憐?”
“理她作甚?她堂堂皇后,馬上又有孩子了,能可憐到哪里去?我是你的錚姐,我不管她可不可憐,我只管你!”
我心頭小鹿一撞,暖意周身流淌,生平頭一回有個除娘以外的人這么直接地說在意我。可馬上便見她一邊替我斟酒,一邊賤兮兮地看我:“我看話本上說,男子相愛,私下里相處時與男女相處并無異樣。你……可曾偷偷親過他?”
我隨手塞進嘴的一塊烏梅頓時噎在了喉中,伸長了頸子直翻白眼,她嚇得跳了起來,拼命幫我揉背捶拍,直到我吐出那梅核。
“看你這個樣子,必是親過了!”她笑得露出兩行貝齒,下了個肯定結論,只是眼底似乎有什么光稍縱即逝。
我猛力咳了幾聲,恨恨地盯著她,倘若可以,我現下真想拿把刀砍開這女人的頭,看看她腦子里都裝了些什么。
3.
紀姑姑生辰那日,皇上微服帶著大腹便便的謝宴來看她。我自然陪同前往,結果杭錚也主動請纓,當起了替大家斟酒布菜的丫鬟。一頓飯吃得十分熱鬧,歡聲笑語里,初一卻忽然滿臉通紅地栽進了謝宴懷里。
“我在皇上的酒中下了蒙汗藥,你找個借口,讓他留宿拂光樓,把皇后送走。然后再折返與他生米煮了熟飯!屆時,他成了你的人……”趁著謝宴和紀姑姑都忙著命人給初一煮醒酒湯的工夫,杭錚湊到我身旁,扯著我的袖子道。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你……你從哪里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下作手段?”
“話本里啊!”她一邊說一邊從胸前摸出三本薄薄的話本,封面上赫然印著《小書童與大少爺的宅院情事》《我的傾城男寵》《將軍在上,請受末將一吻》等字樣闖進我的眼簾,驚得我背上冷汗直冒。我盯著她,胸前一陣起伏,顧不上身后眾人,拉著她回到房中,狠狠將她往床上一推:“你瘋了嗎?那可是當今圣上啊!你對皇上用毒,這事若是初一知道了追究起來,你的小命還要不要了?”
“只是些蒙汗藥……”她被我推倒在床邊,又見我表情震怒,不由小臉發白,“我,我也只是想幫你罷了……”
“我什么時候告訴過你,我需要你幫?”
“可是你這么喜歡他,他卻……”她委屈地微噘起嘴,燭光里唇上瀲滟的光和她那嬌滴滴的抱怨,讓我心頭怒焰化作一種莫名的沖動,我欺身床畔,伸臂撐在她的身側,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我先前懶得解釋,但你似乎玩上癮了啊,杭錚!”
“叫,叫我錚姐!”她皺眉,一挺腰,仰著臉不甘示弱地看向我,“別沒大沒小!好歹我也是看著你從穿開襠褲的時候……”
我一聽這話,腦中驀然有根弦突然斷掉,大掌已經自主意識地將她按倒在床:“那么久的事了,作不得數!你腦袋小,想事不周全,記性也不太好。皇上的藥效一時半會兒怕是散不了,長夜漫漫,我看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說著,我一把扯出她藏在胸前的那三本破書,狠狠扔了出去。
4.
“云旗,云旗?”我娘煞風景的聲音忽然從外面傳來,“你在哪兒?”
“在忙!”我額上汗珠滴落,將散落床邊的衣物踢下床去,順便將身旁蜷作一團的蝦球攬進懷中,沖外面道,“上次你不是說我看中了姑娘,隨時可為我成婚嗎?”
外面靜了數秒后,我懷中的人耐不住先發出一聲嬌喘,接著便聽見拂光樓里傳出我娘的驚呼:“人呢!綠斛、晴月,快,我先頭準備的紅綢呢?趕緊地,先別管皇上了,喝醉了正好,明兒個留下來喝云旗的喜酒,說不定再過幾個月老娘也要當祖母了!”
我低笑一聲,卷緊被子,剛要再滾一圈,卻見枕下露出一個薄薄的話本冊子,封面上赫然印著《哎呀,我吃了少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