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木木
簡介:身為打得了男人、破得了案的女漢子,姜枝捕頭萬萬沒想到有男人會不怕死地倒追她!
這位青年,你是活膩了嗎?
【一】美男變美女?
漠城,城主府。
眾目睽睽之下,我瞪著眼前羅裙紗衣、貌若天仙的美人已經足足一刻鐘了,卻怎么也合不攏張大的嘴巴。
眼前這個美人我認得,名傅樓,性別男,幾天前還風流倜儻地拿著扇子跟我講葷段子,怎么一轉眼就變成了女人?
城主沈云咳了咳,皺眉道:“姜捕頭,這位是我漠城大祭司傅姑娘,請你來破案也是她的意思……”
這口氣,顯然對傅樓請我來破案一事很不滿。
可這不是重點,我一個激靈,跳起來指著傅樓脫口大罵:“你腦殘了吧?這漠城的大祭司被詛咒了,誰當誰死,你活膩了?”
此話一出,滿堂的人除了彎起唇角笑得更深的傅樓,都瞬間黑了臉。
沈城主語氣不悅:“姜捕頭,在下就是不信這‘詛咒之說,才請你前來查清真相的。”
我連忙改口:“那什么,口誤,可是眼下這個情況,城主究竟為何還要繼續選祭司送死?”
沈城主嘆了口氣:“我漠城子民信奉湖神,再有一個月就是祈福節,若無祭祀,大典如何如期舉行?”
我噎了噎,還沒開口,傅樓這廢柴幽幽地給我來了一句:“姜枝神捕既然這么擔心我的安危,就請盡快破案,保護我的生命安全。”
言畢,還含羞帶怯地拋給我一個媚眼!
“……”
我好想打死這貨怎么辦?
【二】大祭司的詛咒
漠城臨近大漠,全靠城北那一處湖過活,所以信奉湖神,每隔五年就會為湖神選一位年輕貌美的新娘,尊為大祭司,被整個漠城尊之重之。
可從年前開始,只要被選為大祭司的姑娘,全都會神秘失蹤,而伴隨著她們的失蹤,湖面就會出現巨大的漩渦,隔日會有一個人死在家中,死狀極其殘忍,是被石頭活活砸死的!
漠城人心惶惶,都傳這是詛咒,只因七年前有位大祭司無端失蹤,被找到時,就是被石頭活活砸死的,她心中有怨,所以才會來作亂……
忘了說,我叫姜枝,大燕國皇家神捕元不止的徒弟之一,除了給皇家干活,私下里也賺賺外快。
此番我出現在漠城,就是被重金請來查案的,可我萬萬沒想到,我之所以會被請,居然是因為傅樓!
而這廢柴什么時候瞞著我成了漠城的大祭司,我居然也不知道?!
傅樓扶著云鬢踏進我的門,姿態妖嬈,堂堂七尺男兒一點羞恥心都沒有,還腆著臉問我:“姜姜,這次我幫你賺了這么多錢,你開不開心?”
我面無表情地問他:“你腦子里都是屎嗎?”
傅樓一愣,我已經一個過肩摔將他放倒在地,他悶哼一聲,連連告饒:“我錯了我錯了!”
我鎖著他,怒氣沖沖地問:“說,為什么你會男扮女裝成了漠城祭司?為什么要把我也弄到這鬼地方來?”
傅樓痛得哀號:“我說我說,那什么,我除了當捕頭,主要不是經商嘛?經常跑蒼州,熟門熟路,十六師兄知道后,就讓我負責蒼州的信件,不巧這一趟趕上大漠天氣不好,我又正好途經漠城,就進城歇息,結果就知道了漠城丟祭司這事兒。”
“然后呢?”
“我身為堂堂神捕元不止的徒弟,我理所當然挺身而出啊!我本以為他們就只是丟祭司,想著裝成祭司好抓犯人,誰知道他們還死人啊?我騎虎難下,只能把你請過來救命,啊痛痛痛!”
我恨恨地松開他:“廢柴。”
這廝乃是我們捕頭界的一大污點,除了打架跑腿啥也不會,若不是看在每次請客都是他掏錢的份兒上,估計早被師父踹出了門!
“姜姜,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他還有臉問,我險些沒忍住又給了他一拳,看他垂頭喪氣一副任我宰割的模樣,我沒忍心下這個毒手,憤憤地罵道:“還能怎么辦,錢都收了,自然是查出真相,揪出兇手,不然眼睜睜看著你也失蹤嗎?”
傅樓眼睛一亮,紅著臉羞答答地道:“姜姜,你果然是關心我的,也不枉當日我對你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此生非你不娶!”
我抽了抽眼角:“閉嘴!”
一年前的某個雨夜,我不過是被裝成窮光蛋的傅樓騙了二兩銀子一壺茶而已,這廝就打著“滴水之恩必須以身相報”的名號,砸了大把銀子走后門,成了捕頭不算,還整日嚷著喜歡我毀我名聲,簡直禽獸!
【三】深夜女鬼
夜色深深,我窩在床上翻看仵作交的尸單,死去的四個人毫無特殊,甚至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我實在搞不懂殺她們的意義何在。
漠城這個大祭司被詛咒的傳說,我是不信的,如果要詛咒,沒必要時隔七年才來詛咒,可若是人為,究竟是誰?有什么動機?又是怎么做到的?
“救命啊!”
死寂的夜里突然傳來傅樓的鬼哭狼嚎,嚇得我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赤著腳沖往隔壁院落。
滿屋凌亂,夜風帶著些許似有若無的花香自窗外灌進來,傅樓衣衫不整地抱著一根柱子,仿佛被人凌辱過。
見他沒受傷,我松了一口氣:“怎么回事?”
傅樓一見我就撲上來,速度快得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死死地抱住!
這廝夸張地大呼小叫:“有鬼有鬼,好可怕,要不是我神功蓋世反應靈敏,狠狠照著那女鬼抓我的胳膊來了一拳——”
我黑著臉:“講人話!”
門外已經圍了很多聞聲趕來的護衛,這廢柴大庭廣眾之下摟著我不撒手,若非他現在裝女人,我的清白鐵定沒了!
“發生什么了?”
人群分開,沈城主走了進來,衣衫還有些不整,看來是急匆匆趕來的。
我多看了他幾眼,然后粗魯地把黏在懷里的傅樓扯出來:“問你話呢,到底誰抓你了?”
傅樓見人來齊了,立刻整了整衣衫,用陰森森的音調說:“要抓我的是個女鬼,披著長發,我沒看到臉,但她抓我的手冰冷刺骨,穿著一身白裙子,全身都是血……”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般說道:“就像活活被人砸死的那樣!”
“……”
我按著額角突突跳動的青筋,還沒發飆,門口圍觀眾人以管家阿萊為首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表情驚恐!
我一愣!
沈城主臉色陰郁,管家阿萊嚇得最厲害,聲音都變了調:“白衣女鬼?活活砸死的……”
此話一出,沈云的臉色更難看了,示意左右:“來人,還不將管家拖下去?”
“是……是!”
護衛們也很害怕,卻不敢違背城主的命令,阿萊掙扎著被拖走時,還似哭似笑地不斷說胡話:“城主!詛咒!大祭司的詛咒!”
沈云咳了咳,有些尷尬道:“阿萊應該是被嚇壞了,胡言亂語,在下不信鬼神之說,還望姜神捕早日將真兇捉拿歸案。”
我不置可否:這漠城的人看來是對詛咒一事深信不疑,尤其是這個管家,居然嚇成這樣,簡直奇葩!
沈云吩咐左右今晚好好看守,這才告辭,我赤著腳也要走,卻被傅樓扯著胳膊拉回去。
“你干什么?”
腳腕被人握住,我一低頭就看見傅樓傾身,將自己的鞋子穿在了我的腳上。
他白了我一眼:“你赤著腳到處跑,回頭著涼再肚子痛,還不是得我伺候你?”
話雖然欠抽,可給我穿鞋的動作極細致極溫柔,硬讓我一個女漢子忍不住臉一紅,心跳陡然快了半拍。
【四】大家都是有錢人
女鬼這個事隔日就傳遍了整個漠城,弄得大家更加惶恐不安。
我一大早要去見四個死者的家屬,傅樓身為大祭司,除了吃喝玩樂,每天無所事事,于是也打著無聊的名號跟上了。
可一圈家屬見下來,這些人居然個個對此事諱莫如深,別說問話,我還沒開口提一提大祭司被詛咒這事兒,就被人亂棍打出,更過分的是有一家人連狗都放出來了!
傅樓這廝大驚小怪,見狗追來,抱起我就狂奔,一口氣跑到神湖附近才停下來,還恣意風流地問我:“姜姜,我這個英雄救美的樣子俊不俊,你是不是很動心?”
我按著蠢蠢欲動的手:動不動心我不知道,可我很想對這廢柴動手!
“真是奇了怪了,家里人不明不白地死了,這些人都不想求個明白嗎?”我皺眉不解。
“或許比起家人枉死,他們更害怕真相?”
傅樓抱著我悠閑地沿著神湖走,因為被“詛咒”嚇壞了,神湖便被封了,附近別說人,連只鳥都沒有!
我漫不經心地環著傅樓的脖子,瞧著不遠處神湖平靜的湖面,慢慢梳理著腦子里亂七八糟的線索,失蹤的祭祀、湖面的漩渦、死去的四個人……一時沒有說話。
傅樓樂得我這樣任由他抱,半晌,我一拍手道:“我要先去找沈城主——等一下,你抱著我干什么?渾蛋!”
我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被傅樓這廝抱著都走了大半天了,臉頰一燙,我翻身利落地從他懷里下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后者還一臉無辜的模樣,果然無奸不商。
我們到沈云房里時,他不在,門外護衛只知道城主出去了,卻不知什么時候回來。
我笑著告辭,轉個彎就從后窗跳進了沈云的屋子里。
傅樓跟著我進來,還不要臉地給自己撐場面:“姜姜,你居然和我心有靈犀,我也打算跳窗進來看看的,哎呀,看來我越來越有做神捕的潛質了。”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空氣中似有若無地漾著類似梨花的清香,這味道十分宜人,我不由吸了吸鼻子,若有所思。
傅樓也嗅了嗅,惺惺相惜道:“唔,這是蒼州稀有的香茶,價格貴得驚人,這漠城城主也和我一樣,是個有錢人。”
我:“……”
傅樓年少家貧,后來靠自己的努力發財之后,總改不了暴發戶的本質,三句話不離炫富!
我滿屋子查看,傅樓跟我太近,害我一轉身就撞上他的胸膛,整個人往后倒下去——
“小心!”
傅樓傾身摟住我,單手攀住了我身后的桌沿,剛好穩住身體。
男子淡淡的呼吸撲在我臉上,他離我如此之近,近得我幾乎能瞧清楚他根根分明的卷翹睫毛,我老臉一紅,揮著拳頭:“放手!”
“恩將仇報哇!”
傅樓夸張的躲閃,帶動了桌子,擱在案幾上的一盆開小白花的植物一頭栽下來,嚇得他又手忙腳亂地接住,氣惱道:“添什么亂啊這花?”
我卻被壓在花盆下面的一個扁平盒子吸引了目光。
“這是什么?”
我打開盒子,便見一枚陳舊的瓔珞躺在里面,上面半塊淡青色的玉石散發著幽幽寒光。
傅樓抱著花盆湊過來看了看瓔珞,嘖嘖道:“那些自以為君子的酸人,慣常將玉佩之類的東西分作兩半,拿來騙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嘖,沈云這廝,不正經。”
我默默吐槽:說得好像你這種見面就說喜歡我的男人有多正經似的……
門外已經傳來腳步聲,傅樓手忙腳亂地將花盆、盒子放回原處,拉著我就從窗戶躥了出去!
【五】求人幫忙要這樣給甜頭
從沈云屋里跳出來,我便正大光明地去見他。
沈云聽明我們的來意,點了點頭,嘆息道:“詛咒一事確實嚇壞了大家,他們不愿意提起,怕惹禍上身,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城主給我詳細講一講了。”
沈城主頓了頓,起身去泡茶,我不經意一抬頭,頓時冷汗直流——要命的傅樓,方才我們跑得匆忙,沈云那盆壓著瓔珞的花盆居然歪了一點,露出了盒子的一個角!
傅樓訕訕地拿眼神示意我。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走過去,不動聲色地將花盆挪回原位。
盆里的這花雪白剔透,花色純凈得讓人心驚,還有淺淺幽香,我之前還沒仔細看,眼下細細一瞧,不覺怔了怔。
這花……應該是我想多了吧?
我笑道:“城主這花不知是哪里得來的,瞧著似乎是個珍品。”
他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一年前有個蒼州賣香茶的茶商送的,說是個珍稀的花種,放在房中能安神靜氣。”
沈云泡的正是蒼州香茶,裊裊茶香飄起,我嗅了嗅,笑道:“這蒼州香茶金貴得很,整個漠城,只怕也就只有城主這里喝得到了吧?在下真是榮幸。”
傅樓一聽,立刻用肘子蹭了我一下低聲道:“我天天跑蒼州,這香茶你要是喜歡,盡管叫我給你帶,你稀罕他的?”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用力給他蹭了回去,傅樓訝異地看了看我,哀怨地捂著胳膊,一臉委屈。
“蒼州香茶貴在難求,我也是一年前,偶然結識販香茶的茶商,才能買到此茶。”沈云沒注意到我兩的小動作,端著茶回來。
我接過茶,岔開話題:“卻不知這詛咒人的大祭司,與死去的四個人有什么聯系嗎?”
他品了一口茶,半晌,才悠悠道:“這詛咒漠城的大祭司,名喚渺渺,是我繼位城主親自挑選的第一任祭司,渺渺姑娘做了三年的大祭司,卻在七年前的一個夜里莫名失蹤。我找到她時,她早已死去多時。至于死去的四個人,他們確實沒什么關系,我也想不通為何他們會死,更想不通……”
頓了頓,他飲了一口茶,面無表情地道:“七年前,怎么會有人敢傷了大祭司渺渺的性命。”
“確實想不通啊……”我嘆息著喃喃,沈城主便不再說話。
傅樓一臉嫌棄地瞪著我,而我厚顏無恥地坐在那兒,直到把一整杯香茶喝完,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告辭離開。
傅樓一回到房里,就抱怨我,居然當著他的面貪圖沈云一杯香茶,簡直是對他一個暴發戶的深深的侮辱,試問天底下有什么是他一個暴發戶買不起給我的?有什么?
我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不說話,一直看到他心驚肉跳,我才張了張嘴:“傅樓……”
他挑眉湊過來:“你想問什么嗎?”
我頓了頓,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笑道:“知道你有錢,總會敲詐你的,先欠著,咱們先干大事兒好嗎?”
傅樓人雖廢柴了點兒,可五官生得好,皮膚尤其好,不枉費王城女兒一見到他,就忍不住朝他丟手帕丟瓜果。
我記得他腦袋后面曾被一個西瓜砸了老大個包,半個月才消腫!
眼下這廝被我突然輕薄了,向來玩世不恭的他居然呆滯了一下,繼而通紅著耳根,故作正經地咳了咳:“你說什么都好。”
我笑了,手在他臉上流連忘返,傅樓被我摸得眸底幽暗,壓抑道:“姜姜,雖然我現在男扮女裝,可我實打實是個真男人,你再摸下去,我可不確定會對你做什么。”
我一聽,勾著他的脖子就往下一拉!
傅樓不防備,猛地被我拉下腦袋,鼻尖抵著我的,呼吸驟然一滯,我甚至能聽到他瘋狂的心跳聲。
他睜大了漂亮的桃花眼,一張俊臉難得紅得要滴血,結結巴巴道:“姜姜,你……你要干什么?”
我勾著他,不懷好意地笑道:“真男人,我瞧你扮女人扮得不錯,不知道有沒有興趣扮扮女鬼啊?跟我一起去嚇唬嚇唬那個管家阿萊,怎么樣?”
“……”
前一刻還緊張得像個毛頭小子的傅樓,瞬間青黑了臉,我好不容易耍了他一把,還沒來得及嘲笑他,下一刻就天旋地轉,眨眼我就被他打橫抱起來,被丟到了床上!
“傅……傅樓你冷靜,開個玩笑!”
我嚇壞了,他整個人傾壓下來,明明我武功不比他差多少,這會兒居然連一招也使不出來。
傅樓握著我的雙手,重重地咬在我的唇上,柔軟溫暖的觸感伴隨著刺痛,讓我腦中的某根弦啪嗒一聲斷了個徹底,我只覺全身無力,火燒一樣灼人!
“姜姜,求人幫忙,得這樣給個甜頭才對嘛。”
見我嚇得傻了,傅樓低笑一聲,松開了我,滿臉得逞的戲謔,我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惱羞成怒!
“傅樓!我要殺了你!”
【六】一起睡吧?
在我看來,沈云的話不可盡信,可漠城其他的人壓根不肯提起此事,思來想去,唯有管家阿萊,他之前被嚇得神志不清,最好問話。
可惜他如今被看守得死死的,打著養病的名號,誰也別想見到他。
我無奈之下,只能想出個損招,打算趁哪天沈云不在,好讓傅樓扮作女鬼祭司,嚇暈那些守衛,再嚇唬阿萊問話。
傅樓有些不解:“你要問阿萊話,直接跟沈云說一聲就好了,為什么要避開他偷偷地問?”
“還記得你遇見女鬼那晚嗎?沈云住的屋子離你最近,他卻比所有人來得都晚,當時我只覺有些奇怪,并未多想,直到今日在他房里嗅到蒼州香茶的味道。”
我漫不經心地將一封信卷起來塞進竹筒里:“那味道,與那晚你遇到女鬼時房中那股子似有若無的香味一模一樣,所以今日我故意問他,得知香茶只有他一個人才有,所以……”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沈云做的?是他假扮女鬼殺人擄祭司?”
傅樓睜大了眼睛,繼而痛心疾首:“我早就覺得沈云這廝不是個好東西,你看他房里還藏著半個騙小姑娘感情的瓔珞,哎呀,你說他是不是把那些美女祭司都抓去當禁臠什么的?”
“……”
我按著額角突突直跳的青筋,恨不得把這廝一巴掌拍死——他腦子里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垃圾!
“胡說八道。”我將竹筒綁在信鴿身上,“這只是疑點,并不能證明什么,關鍵沈云他身為漠城城主,為什么要這么做?毫無理由!所以我一定要見一見阿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真是沈云,我得先飛鴿傳書給師父他們,畢竟一城之主,倘若真是犯人,先死的恐怕是我們。”
傅樓還不死心:“禁臠什么的,真的是理由啊!普天之下,因為色欲熏心干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的變態,真的很多。”
我放飛鴿子,一耳光給這廝甩過去:“滾,我要睡覺!”
傅樓險險躲開,先是故作委屈地抱怨我“狠心”,見我抖開他的被子,不由挑了挑眉,腆著臉問:“你又要和我換房睡?就不能我們兩個一起睡?”
自打那晚女鬼事件之后,我就逼著傅樓私底下和我換房睡,雖然他身手好,可靈敏度實在慘不忍睹,我不放心他。
我臉頰一燙,惱羞成怒:“一起睡你個頭,讓你滾呢,聽到沒?”
傅樓輕笑一聲,湊過來將一個小香囊系在了我的腰間:“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這香囊里藏的是云蝶香,十六師兄給我的。無論你走多遠,我也可以通過云蝶找到你。”
我抖了抖那香囊,滿臉愁色地對上他關愛的眼神,將到嘴的話又憋了回去:老實說,這種事兒應該我對他做才對吧?畢竟廢柴的名字叫“傅樓”,不叫“姜枝”啊……
可事實證明,我還是太自負了。
夜半時分,我冒充傅樓躺在床上正睡得迷糊,空氣中忽然摻雜進一縷水草的味道,寒意頓生!
我反應極快,翻身就起,可還沒來得及拔出手邊的劍,迎面一抹水袖甩過,我頓時手腳一軟栽倒在地,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視線逐漸模糊,我很努力地睜大眼睛,隱約看到一抹雪色身影緩緩走近我,腰際掛著什么物件,微弱地泛著瑩綠的光澤,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刺眼。
那身雪色上沾滿斑駁的暗紅血色,如傅樓所言,就好像……被人活活砸死的……
我被女鬼抱著走了很久,四周都是黑的,唯有一浪接著一浪的水聲。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女鬼對我做了什么手腳,我不能動彈,不能睜眼說話,意識卻清楚得很。
一只冰冷的手觸摸上我的手,凍得我牙齒打戰,那只手在我掌心緩慢地寫了一個字,憑著感覺描摹一番,我心中一寒。
那個字是,走。
【七】祭祀死因
我醒來時正躺在傅樓懷中,他滿臉憔悴,黑眼圈大得驚人,見我醒來,他愣怔許久,夢游一樣喚:“姜枝?”
心中莫名一酸,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怎么搞成這樣,丑死了。”
傅樓一把將我摟進懷里,聲音很輕,卻顫抖著:“那時候你躺在湖邊,我以為你也死了……”
傅樓將臉埋在我肩窩上,漸漸有溫熱的液體浸濕了肩頭的衣服——他哭了?
我僵硬地張著手臂不知所措。
傅樓的雙親在他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年幼的他與姐姐乞討為生,可相依為命的姐姐也在他十歲那年沒了,他雖看著沒心沒肺,可我知道,他在生離死別一事上,比誰都敏感……
我回抱住他拍了拍:“多虧你用香囊里的云蝶香找到了我,你看,我這不是沒事兒嗎?”
傅樓悶聲道:“從今天起,我要寸步不離你。”
我好性子地順著他:“好。”
“吃飯在一起。”
“好。”
“走路在一起。”
“好。”
“睡覺也在一起。”
“好……滾!”
此番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才算恢復力氣,想到那晚的女鬼,我皺了皺眉,冷了眸色:裝神弄鬼!
這女鬼若不玩這一出,我或許還真懷疑這世間有鬼,可她偏偏犯了個大錯,她不殺我,反而要我走。
我乃神捕元不止的弟子,若我出事,師父定會立刻趕來,攪得漠城天翻地覆,女鬼讓我走,顯然不想我插手漠城的事,又顧忌師父不敢直接滅我口,試問一個鬼,哪會顧忌這些事?
這女鬼,不是鬼,定是個人!
我必須要見阿萊。
沒過幾日,終于盼到沈云晚上出門應酬,簡直機不可失。傅樓難得干了件正經事,不知從哪里偷偷搞來一件血淋淋的白衣。
當晚他就扮作女鬼,趁護衛嚇得魂不附體,一包迷藥灑下去,大功告成!
阿萊瑟瑟發抖地縮在角落,傅樓大咧咧地過去踢了踢他:“喂,問你個事兒!”
阿萊抬頭一見滿身是血的傅樓,頓時如遭火灼般尖叫起來:“渺渺?渺渺!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慌忙去捂他的嘴,卻捂不住,他掙扎得兇猛。
“渺渺姑娘饒命!不是我要殺你的!不是我要殺了你!是他們!是他們逼我的!”
他拼命磕頭,額頭觸在堅硬的地面上,很快鮮血直流,他卻仿若未覺,只恨不得將腦袋磕破。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說清楚,什么殺不殺的,到底是什么情況?”
阿萊哪里理我?
傅樓鬼魅一樣飄過來,用陰森森的嗓音低喝:“不許哭了,還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這位神捕,只有她為我伸冤了,我才能甘心,否則我就要找你索命!”
這招果然管用,阿萊如見到了曙光,抓著我語無倫次地就開始說:“神捕,神捕!七年前是渺渺大祭司背叛了湖神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湖神憤怒了,身為湖神的子民,我們必須殺了她啊!”
他瘋癲地哭笑著:“城主親自綁了她在祭臺上,讓這個褻瀆湖神的女人跪在那里反省,可背叛湖神是死罪!所有人!所有人就遵照湖神的旨意,將她活活砸死,讓她用鮮血洗滌她的罪過!”
阿萊大哭大笑,又開始瘋狂地磕頭求饒,而我怔愣在原地,寒意頓生,手腳冰涼,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只覺得連聲音都是虛浮的:“他說……什么?”
傅樓扶住搖搖欲墜的我,頓了頓,道:“你還聽不出來嗎?殺渺渺的,不只是那四個死去的人,而是整個漠城的人。”
而是,整個漠城的人,所以被殺死的人才會毫無聯系,因為所有的人都是仇人,所以殺哪個,都是在復仇……
“不錯,殺渺渺的,正是整個漠城的人。”
身后突然傳來冷冰冰的一聲,我和傅樓還沒反應過來,迎面又是一片水袖甩來!
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暈過去之前,我想:要是師父知道我栽在同一個手段上面兩次,估計會被活活氣死吧?
【八】詛咒的真相
眼前一片漆黑,渾渾噩噩中,我似乎嗅到了蒼州香茶神似梨花的清香,耳畔傳來巨大的水聲,我猛然驚醒過來,只覺得渾身無力。
“姜捕頭,你真的不該來漠城。”
我猛地抬頭,就見沈云坐在那兒。昏暗的燭光下,他的指間捏著那枚陳舊的瓔珞,表情溫柔,仿佛注視著自己最心愛的姑娘。
我恍然想起女鬼把我帶出去的那個晚上,她身上戴著的綠瑩瑩物什,原來是這瓔珞!
“傅樓呢?”我想撲過去,可惜被綁住了。
“他比你機靈,逃得快。”沈云冷冷道,“倒是姜捕頭你,還有心思擔心別人?我本無意害你,只想讓你離開,可你偏偏不領情,硬要自尋死路。”
“你就是渺渺的心上人?”
既然逃不掉,我索性不逃了:“如果是你,倒是可以解釋你這么做的緣故了,只是我不解,這事兒都過去七年了,你怎么就突然要報仇了?”
“因為渺渺的瓔珞,一年前,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令我愧疚,是一種難以承受的愧疚,我幡然醒悟,我要替渺渺報仇。”
沈云的眼底隱隱摻了一絲癲狂:“我秘密在湖底挖了一條密道,將祭司們從這里送出去,然后再去殺一個人,散播詛咒謠言,整個漠城的人都是罪人啊!讓他們恐慌、害怕,渺渺一定很開心,她就會原諒我的錯。”
原來湖面的漩渦,是因為開啟湖底密道導致的。
“可你為什么,要將那些祭司送出去?”
“你知道漠城的大祭司為什么都是城外找來的孤女嗎?”沈云陰笑道,“你知道她們五年之后都去了哪里嗎?”
我白著臉,喃喃:“她們五年后,難道不是各自回去了?”
“那是騙人的,這些孤女都在五年一次的祈福節上被當做祭品獻祭給了湖神。”
我顫了顫,沈云繼續道:“而之所以選擇孤女,就是因為她們的生死無人會追究,渺渺,是我親手選的第一個祭品,可我背叛湖神與她相戀了。”
這份見不得光的戀情并沒有得到什么善果,身為城主的沈云顧忌太多,家族的地位,對湖神的畏懼,讓他窩囊退縮。
可他沒想到渺渺的性子會那么烈,她在一個陽光極好的正午,爬上祭臺,天真地向所有人宣布她有了喜歡的人,將卸下祭司之位。
她或許希望那個男人也能勇敢地站出來回應她,可沈云自始至終都沒有,回應她的,只有漠城子民的憤怒。他們將她綁起來,活生生地用湖畔的石頭砸死……
心臟急促地跳動著,我控制不住地哆嗦。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我顫著嗓音譏笑沈云,“你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你們漠城做出如此沒有人性的事情,你以為殺人,她就會原諒你?”
沈云聞言不僅不受挫,眼底的癲狂反而更加洶涌,他猛地起身,兇狠地盯著我:“她會原諒我的!我已經找到讓渺渺原諒我的法子了,我會去見她,而她會親口告訴我她原諒我了!”
他的模樣已經完全不正常,起身要來殺我,我用力掙扎起來,卻死活掙不開繩子,生死一線間,整個密道忽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頭頂傳來悶悶的轟鳴聲!
“渺……渺?”
沈云的動作僵住,爾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九】只一句話我從未騙過你
“沈云!你站住!”
我拼命掙扎,心中的慌亂前所未有的強烈,可沈云已經消失在了密道入口處!
不遠處再次轟鳴起來,伴隨著外面傳來的巨大顫動,這座湖底密道的頂端裂開一道道岌岌可危的裂痕。
“傅樓!傅樓!”
我絕望地哭喊著,卻怎么也掙扎不開綁著的繩索。
哐當一聲,密道出口處的小門被人重重地撞開,傅樓滿身泥濘地闖進來,一劍斬斷了我身上的繩子:“快走,這神湖要泄了!”
他渾身都濕透了,也不知從哪里鉆出來的,身上隱隱帶了些火硝的味道。
水汽驀地淹沒了視線,我握著他的手,只覺指尖比他的還要冰冷,帶著哭腔的嗓音問他:“傅樓,你死到哪里去了?”
他怔了怔,然后用力地將我攬入懷中:“讓你擔心,是我的錯。”
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不遠處又是一陣劇烈的轟鳴,密道頂端的裂縫開始滲水,傅樓慌忙握著我的肩膀:“姜枝,我們得趕緊走——”
話音戛然而止,傅樓的身體陡然一僵。
我哽咽著,將抵在他腰間的匕首握得更緊了一些,就這樣貼著他,緩慢地、艱難地抬起頭:“傅樓,這湖底的密道,只有沈云一個人知道,就算你是順著云蝶香尋我,也該從入口進來,你為什么,會從出口進來?”
傅樓濕透的臉上毫無血色,半晌,自嘲般笑了:“是我妄想了,既然找上了你,就該知道會有今天……”
頓了頓,他問我:“可是姜枝,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了?”
我揚起臉,硬生生將眼中的水汽逼退,吸了吸鼻子:“沈云房中那盆花。”
傅樓握在我肩頭的手倏忽一緊,指節青白。
“那是曼白花,唯有云山白家有十株,世間能認出的人幾乎沒有。一年前,王城有位商賈偶然救了白家少主一命,少主便贈了他一株曼白花,那商賈,姓傅,名樓。”
我努力穩住聲線:“你或許想著,就算我得知你曾得了曼白花,也認不得那花,可偏偏我三師兄偶然帶我去過一次白家,我自然是要見識一番這寶貝……”
“曼白花,安神靜氣,對修煉內功之人大有益處,卻唯獨不能遇到蒼州香茶,否則會惑人心智,亂人心神,越是做過虧心事的人藥效越強烈,直至那人徹底癲狂!”
握著我的傅樓,終究是緩緩地松開了手,他低低道:“我原本只想你注意到他房中的香茶味道和瓔珞,卻萬萬沒想到,你會認得那株曼白花。”
密道頂上的裂痕越來越多,滲出的水珠開始匯聚成線落下,很快就將我也淋得濕透。
雨水模糊了視線,我盯著近在咫尺的他,卻看不清他的臉:“一年前你故意接近我,一年后你故意引我來漠城,讓我順著你設計好的局一步一步走下去……傅樓,你究竟是誰,又想做什么?”
他卻答非所問,笑著問我:“姜枝,你可還記得初見時,我同你講過我的身世嗎?”
“……我父母早逝,小時候窮得厲害,與姐姐相依為命,可后來姐姐瞞著我將自己賣給富貴人家,用賣身的錢送我去了學堂……”
“……我努力賺錢,想著有朝一日接姐姐回來過好日子,可當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那是傅樓告訴我的他的身世,就像我們在茶樓的初遇,他說是因為對我一見鐘情一樣,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傅樓道:“渺渺,就是我的親姐姐。”
我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混著湖水漫延開來,我哆嗦著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漠城的罪,總該有人去昭告天下,而這個人不能是我,所以我選擇了你。”
他瞧著我,目光溫柔而傷痛,苦笑著呢喃:“即使清楚不會和你有結果,可我已經盡力謀求了,然而我犯下的罪不比漠城的人少,老天爺怎么可能讓我善終?”
他說:“姜枝,是我利用了你,今日你和我,生與死,一人只能選一個。”
“你要殺我嗎?”
我示意他瞧瞧我抵著他的匕首,想笑,眼淚卻流得更兇了:“傅樓,我是一個捕頭,我本該在看到曼白花時便將你抓起來審問,可我告訴我自己,那只是個巧合……不錯,我喜歡你,即便你是在利用我,我也依舊喜歡你,所以傅樓,你若要殺我,我一定會先殺了你,但是你不要怕,黃泉路上,我會陪著你一起走。”
我揚起匕首便要取他性命,他笑著,眼圈通紅的,不過輕輕動了動手指,我便突然四肢無力,伴隨著匕首無聲落地,我整個人也軟倒下來!
“你怎么做到的?”
“你連曼白花都認得,難道不知道云蝶香喂養的云蝶若是死了,云蝶香便會瞬間化作極烈的迷藥嗎?”
傅樓順勢將我抱起來,他抱著我在水柱越來越大的地道里飛快地奔跑,我甚至能聽到身后的密道寸寸坍塌的聲音。
意識開始模糊,我強撐著,卻似乎真的抵擋不了云蝶香的藥性。
“姜枝……這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回憶,便是你對我說,你喜歡我……”
“姜枝,黃泉路上太過擁擠,我怕牽不住你的手……所以你就不要陪我走了吧……”
“姜枝,我騙了你良多,只有一句話,我從沒騙過你……”
“我對你,一見鐘情,再見傾心,卻很抱歉,不能娶你了。”
眼淚順著眼角滑下,混著滿臉的湖水,冰冷地落地,轟鳴聲倏忽大了起來,此起彼伏,綿延絕望得沒有盡頭。
“傅……”
我喃喃,黑暗襲來,意識終究被湮滅……
【十】尾聲
我醒來時,東方已經破曉,而我躺在漠城不遠處的小山上,被師父和師兄弟們團團圍著,湖水已經淹到了半山腰!
見我醒來,他們松了一口氣:“小九,你可算醒了,嚇死我們了!”
“傅樓呢?”
我怔怔地問,師兄弟們面面相覷,師父陰沉著臉,半晌,示意我:“自己看。”
我順著師父的目光看過去,滿目汪洋,高高的漠城城墻之上螞蟻一樣攀著好多人,有的被漫過城墻的湖水再次卷回去,有的從高處摔下來死去!
“傅樓——!”
師父一把拉住想要沖過去救人的我,低聲道:“小九,來不及了,漠城的城門已經被火錫封死了,神湖被炸,湖水已經淹沒了整座城,誰也逃不出來。”
我劇烈掙扎的動作便僵住了,我想哭,想撕心裂肺地哭,眼睛干澀到疼痛,卻連一聲也哭不出來。
我看見沈云渾身濕透,狼狽地爬到了城墻上。
他在凄涼地笑,許是看到了我們,他朝我們絕望地伸出手,我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卻無能為力。
沈云的唇瓣閉合,似乎在重復地說著一句話,師父淡淡地替我解了惑。
他說的是:她不原諒我。
……
那日漠城在他們信奉了百年的神湖之水中化作了一片汪洋,整座漠城,無一生還。
“他們侍奉了百年的湖神,終于殺死了它毫無人性的侍奉者們。”
聽完原委的師父淡淡總結,然后在卷宗上批了“結案”兩字。
而我終究是自私地沒有將傅樓一事說出去,實在對不起自己的身份,便跟師父請辭了職務。
師父瞧了我很久,點頭準了。
那日長風萬里,王城的白槐花開得極好。
我緊了緊肩上的包裹,打馬出城,陽光帶著春末夏初的落英繽紛拂面而來,猶如當初那人溫柔的手指,親昵卻不輕薄地落在我的臉頰,笑意融融道一句。
“有恩必須以身相報,在下對姑娘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此生怕是非姑娘不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