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教師聯合會及其對美國教育的影響

王毓敏

摘 要：作為美國的第二大教師組織，美國教師聯合會已經歷了百年的發展歷程。該組織因其眾多的成員、遍及全美的附屬機構、完善的組織結構、龐大的年度開支和活躍的政治及專業活動，在調整教育領域勞資關系、影響政府和管理方教育政策、促進教育事業和教師專業發展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關鍵詞：教師聯合會；美國教育；政治活動；專業活動

美國是世界上教育事業最發達的國家之一。美國的教育體系呈現出多元化、分權式、私立、市場導向的特點。除了教育事業的資助者——聯邦政府、各州政府、自愿性組織和營利企業外，各種外部團體、協會和機構都能對美國教育施加強有力的影響。在這些外部組織中，教師組織無疑是其中極具影響力的利益集團。美國教師組織的發展已有百年之久，組織結構也較完善，在維護美國教師權益，提升教師專業水平，促進美國教育發展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目前，美國教育行業雇用的從學前班到大學的教師及相關人員總數為800多萬，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都加入了不同類型的教師組織。美國最大的教師組織是全美教育協會和美國教師聯合會（the American Federation of Teachers，AFT），這里主要考察美國的第二大教師組織——美國教師聯合會。

一、美國教師聯合會的建立和歷史發展

英屬北美殖民地時期的教育基本上模仿英國的教育體制，基督教會的神職人員——牧師承擔了教師的工作，但教書只是牧師的兼職，且被當作一種下等的行業。美國獨立之后，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公民對教育事業的需求旺盛，政府也對教師的專業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當時的教師普遍素質不高，教學水平低，而且面臨工作負擔重、福利待遇差、職業發展受限等問題。在此情況下，為了維護教師權益，解決教師面臨的專業發展問題，一些地方性的教師組織開始在美國出現。[1]

1857年，美國10個州的教育協會在費城聯合成立了全國性的教師組織——全國教師協會，它在1906年更名為全美教育協會，現在已成為美國最大的教師組織。全國教師協會成立初期，發展非常緩慢，1900年時成員還不到2400人。協會的早期成員大部分都是教育管理人員，強調專業性發展，不認同工會行動，對于當時大多數教師面臨的工作壓力、生活待遇等問題未給予重視。

因全國教師協會無法解決教師面臨的迫切問題，一些致力于維護教師權益、帶有工會性質的教師組織相繼涌現。1897年，芝加哥教師聯盟成立，1902年，該組織加入了芝加哥勞工聯盟。此后，各地陸續建立了一些教師聯合會。這類教師組織帶有明顯的工會色彩，往往隸屬于地方或全國性的勞工組織。1916年，芝加哥教師聯盟等8個地方性教師組織合并成立了美國教師聯合會，并通過了加入美國勞工聯合會的申請。1917年5月，美國教師聯合會正式成為美國勞工聯合會①的一個附屬機構。

新成立的美國教師聯合會發展非常迅速，短短4年間就已在全國建立了174個分支機構，人數甚至超過了全美教育協會的成員數量。然而，在一戰后反工會的社會氛圍下，由于受到教育當局和學校管理方的打壓，教師聯合會的成員人數急劇下降。20世紀20年代末，其人數不到5000人，大約是1920年成員總數的一半。在教師聯合會最初成立的10多年中，美國的教師待遇很差，經濟上缺乏保障。女性教員甚至被規定裙子的長度以及和男性會面的次數。一些地方要求教師進行忠誠宣誓，教師往往因為加入聯合會或參與學校董事會的競選活動而被學校解雇。

1933年，《全國工業復興法》通過，工人獲得了和資方進行集體談判的權利，教師也可以自由加入各類教師組織。在教師聯合會的努力下，大蕭條快結束時，美國已有17個州實施了不同種類的終身教職。在此期間，美國教師聯合會的成員人數從1930年的7000人迅速增加到1939年的33000人。

在二戰期間，教師聯合會對戰爭作出了很大貢獻，如推動戰爭公債銷售、戰時救濟以及學校的防空演習，同時積極主張維護社會上弱勢群體的權益。戰爭結束后，聯合會再次關注于改善學校和教師的生活環境。

在20世紀50年代，隨著麥卡錫主義的泛濫，很多地方要求教師進行忠誠宣誓。教師聯合會領導了反對侵害學術自由的運動，支持那些受到錯誤指控的教師。在此后的民權運動中，聯合會再次發揮了作用，明確支持最高法院關于非洲裔學生進入白人學校的裁決，把不支持廢除種族隔離的一些地方機構開除出聯合會。

在20世紀60年代，除了繼續支持民權運動，教師聯合會及其附屬機構還努力推動與學校管理方進行集體協商。聯合會下屬的紐約教師聯盟在1960年與1962年分別發動了兩次爭取協商權的罷教運動。這兩次運動的成功極大地增強了美國教師聯合會的影響力，也使其成員人數劇增——1960年時教師聯合會成員不到6萬人，60年代末人數已超過了20萬。

1974年，阿爾伯特·尚卡爾當選美國教師聯合會的主席，他在此后的23年里一直擔任這一職務，直到1997年去世。尚卡爾在任期間致力于集體談判，呼吁教育改革，領導公民權利運動。他的思想和實踐對教師聯合會產生了很大影響。

現在，美國教師聯合會已有百年的歷史，是僅次于全美教育協會的美國第二大教師組織，擁有150萬成員，在全美有超過3000個地方附屬組織。許多著名的美國人曾經是美國教師聯合會的成員，包括約翰·杜威、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約翰遜政府時期的副總統休伯特·漢弗萊等。

二、美國教師聯合會的機構設置與具體運作

（一）組織機構

美國教師聯合會的總部設在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最高決策機構是全國代表大會，大會每兩年召開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選舉產生聯合會的領導機構，包括主席、財務長、執行副主席以及一個43人組成的執行委員會，由他們共同制定和實施聯合會的方針政策。現任主席為蘭迪·溫加藤（Randi Weingarten），財務長為洛蕾塔·約翰遜（Lorretta Johnson），執行副主席為弗朗辛·勞倫斯（Francine Lawrence）。執行委員會的職責主要是實施大會的指令，依照大會的決議行事，負責解釋和說明大會的章程，制定提交給下屆代表大會的規程，產生和任命委員會成員，并在產生內部爭議時進行處置等。

美國教師聯合會下設19個行政部門，負責協助主席和執行委員會推行聯合會的政策和任務。其中重要的有教育問題部門，其任務是與各地方機構一起研究各地的教育改革和其他建議，并監督改革的成效；公共事務部門的職能是與國內的重要媒體保持良好的關系，以使聯合會的政策主張得到媒體的支持和傳播；研究部門負責提供各地成員的薪資、消費、退休金以及健康狀況，以作為向政府機構進行游說和進行集體談判的資料；聯合會的專門刊物——《美國教育家》雜志主要刊登教育方面的議題，并分發給每個成員；國際事務部的任務是組織與其他國外教師機構間的聯誼和援助活動，并為相關團體提供教育培訓計劃。[2]

（二）宗旨和成員資格

美國教師聯合會宣稱自己是一個專業人士的團體，其宗旨在于使美國的學生、家庭和社會能得到公平、民主、經濟機會、高質量的公共教育、衛生保健和公共服務。美國教師聯合會主要通過社區參與、有組織活動、集體談判和政治行動來實現上述目標。

美國教師聯合會的成員大都是學校的教師，一般不接納教育行政人員加入，但是學校的醫護人員和半專業人員可以申請加入。聯合會的成員包括從學前班到中學的各級教師、學校的相關工作人員和輔助人員、高校的員工和教師、幼兒教育工作者、學校護士和其他醫療專業人員。其中有8萬名幼兒教育工作者和將近25萬名退休人員。

（三）收入與支出

根據美國教師聯合會的章程，執行委員會負責籌備和通過每年的財政預算。聯合會現在每年的收入近2億美元，主要由會費、服務費和贈與等組成，會費占了年度總收入的90%以上。例如，2015年度，美國教師聯合會的總收入為1.9891億美元，其中會費1.8068億，成員責任險199萬，投資收益180萬，投資凈增值-150萬，出版收入3萬，項目管理和特許使用費294萬，從有關單位報銷130萬，轉租寫字樓租金收入34萬，凈租金收入148萬，從勞聯-產聯退稅120萬，接受捐贈688萬，其他收入177萬。

至于支出，美國教師聯合會依據每年的財政預算進行撥款。在2015年，教師聯合會的總支出為2.1352億美元，其中交流費1094萬，管理費1044萬，動員和組織費3743萬，政治活動費1469萬，專業問題費1854萬，戰略支援1474萬，優先事項資助1158萬，法律費720萬，職業責任保險105萬，其他保險107萬，游說國會費用358萬，利息51萬，各州機構的團結基金763萬，全國團結基金655萬，選舉基金1071萬，退休成員費用214萬，政治教育委員會736萬，其他支出143萬，行政支出4593萬。一般來說，聯合會按照固定的比例把收入分配到一些相對獨立的基金會，由這些基金會單獨管理。比較重要的基金會有團結基金、斗爭和保障基金、建筑基金、教育基金、美國護士基金、政治教育委員會等。[3]

（四）組織活動

美國教師聯合會的組織活動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政治活動，一類是專業活動。政治活動主要有參與競選、進行游說、集體談判。

參與競選是聯合會的主要政治活動，聯合會在聯邦、州和地方直接參與各類競選活動，向公職候選人捐助競選費，為以后直接游說打開通道。如2008年大選時，美國教師聯合會向希拉里·克林頓捐助了1784808.59美元，幫助其競選總統。實際上，這一年聯合會同時向貝拉克·奧巴馬提供了1997375美元的競選資助。2015年，聯合會支持希拉里·克林頓成為2016年大選的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從1980年起，美國教師聯合會和全美教育協會已捐助了大約5740萬美元，以支持各類的聯邦競選活動，比任何單一的公司或工會的資助還要多30%以上。來自教師團體的政治捐款大約95%都給予了民主黨。聯合會成員的會費很大程度上被用于政治活動，這也引起了一些成員的不滿。2015年，4位加利福尼亞州教師就控告聯合會及其加州機構濫用會費資助政治活動。

進行游說也是教師聯合會的重要政治活動。聯合會直接向國會議員、政府官員陳述其觀點和立場，以影響立法與實施的行動。美國教師聯合會還通過發布信息，宣傳其對某些問題的立場和主張，爭取公眾的了解和支持，努力形成公共意見等來影響政府的決策。如2015年聯合會直接游說國會的費用就達3585722美元。

與管理方進行集體談判是教師聯合會維護成員權益、協調勞動關系的重要手段。早在18世紀末，勞工就試圖通過集體談判來解決與資方的工作糾紛，但其集體談判權直到1933年《全國工業復興法》通過后，才得到聯邦政府的承認。20世紀40年代后期，美國教師聯合會逐漸將集體談判作為一項官方政策。到20世紀70年代末，集體協議已涵蓋了72%的公立學校教師。

美國教師聯合會的專業活動主要包括兩方面的內容：提升成員的專業水平和促進教育事業的發展。美國教師聯合會和全美教育協會一樣，制訂了自己專門的職業規范，明確規定了聯合會對學生、社會大眾、專業以及學區的承諾。

圍繞著提高成員的專業技術水平，教師聯合會采取了很多措施，其主要目的在于提高教師的綜合素質，加強新入職教師的培訓，以及促進教師的職業發展等。如聯合會發起同行協助和評價制度，由教師制定和強化相關的職業標準；專門撥款對新入職的教師進行專業培訓，向他們提供輔導和其他支持性服務；以合約形式幫助教師獲得專業發展的機會等。

美國教師聯合會還致力于各項教育改革計劃，促進教育事業的發展。如從1977年開始，教師聯合會出版了《美國教育家》雜志，主要面向教師，刊登有關兒童和教育方面的議題。聯合會積極制定各類教育計劃，并參與改革行動。如聯合會支持“教育研究與傳播”計劃，傳播優秀的教育理念和教學實踐。教師聯合會還非常重視通過網絡、報刊、電視等大眾傳媒來宣傳其教育主張，影響公眾輿論。

三、美國教師聯合會

對美國教育的作用和影響

作為一個擁有百年歷史的美國第二大教師組織，美國教師聯合會因其眾多的成員、巨大的開支以及明確的政策目標，得以對美國教育施加強有力的影響，其具體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在調整教育領域的勞資關系方面的作用

美國教師聯合會是一個主要代表教師的勞工組織，隸屬于美國最大的工會組織——勞聯-產聯。聯合會成立時正值美國處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時繁榮”時期，但當時的經濟收益主要落入大企業手中，美國的教師仍舊地位低下，收入微薄。1857年成立的全美教育協會雖然把爭取教師權益作為政策目標之一，但并沒有為此采取積極行動，廣大教師對其無法提高教師的薪資待遇非常不滿。于是，美國教師聯合會建立后，始終把維護教師權益、提高教師待遇作為主要努力方向。聯合會自成立伊始，就與當時美國最大的工會組織——美國勞工聯合會建立了政治同盟，成為其重要的組成機構。

在20世紀早期，爭取獲得與教育管理方的集體談判權是教師聯合會工作的重點之一。在1933年勞工的集體談判權得到法律認可后，通過集體談判與當局進行直接交涉一直是聯合會爭取其成員應得權益的重要手段。在集體談判、游說等溫和手段不能奏效時，聯合會也經常采取罷工等激烈措施。如在20世紀40年代全美發生了一系列教師罷工，僅在1946到1949年間就有57次罷工。20世紀60和70年代也是教師經常訴諸罷工的時期，在1960至1974年間，教師罷工達到1000次，參與人數超過823000人。1974到1997年擔任聯合會主席的尚卡爾就曾兩次因為領導非法罷工而被捕入獄。

（二）對政府和管理方教育政策的影響

除了爭取談判權利、保障教師利益等工會政策外，教師聯合會還試圖通過多種方式影響政府和管理方的教育政策，其主要途徑有以下幾個方面。

1.組織間合作

教師聯合會積極與大學、師范院校和各類教育組織展開合作，力圖達成一致，共同對政府教育政策產生影響；聯合會還通過與政府教育機構、立法機構和地方學區進行合作，提供政策建議；此外，與其他專業協會的合作也是教師聯合會工作的重要內容。

2.教育研究活動

美國教師聯合會設有專門的教育問題研究部門，每兩年舉辦一次學術會議，就美國國內重要的教育問題展開討論，并發布研究報告。這些報告不僅指出當前教育領域存在的問題，還有可能通過客觀分析得出解決這些問題的建議和方法。聯合會有自己專門的網站，還辦有《美國教育家》《美國教師》《美國教師聯合會活動》等多種刊物，定期發布各種信息，不僅促進了教育研究活動，還可以為教育管理方制定政策提供資料和參考。

3.政策回應

對于政府和管理方的教育政策，教師聯合會總是給予高度重視，迅速進行評估，并針對不同情況做出支持或阻礙該政策的反應。聯合會總是倡導符合其組織利益的政策，反對對其不利的政策。如聯合會的組織目標之一是反對因種族、性別、政治、經濟等原因造成的不平等待遇，在民權運動期間聯合會因反對種族隔離立法，支持政府和法院的反隔離教育措施而備受稱道。當然，聯合會的一些維護本集團利益的狹隘做法也受到很多批評。

4.政治活動

通過政治活動向教育管理方施加壓力從而影響教育政策是美國教師聯合會常用的方法。除了集體談判和罷工以外，聯合會還采取政治聯盟，與工會團體或政黨建立同盟，支持或參與競選活動等來影響教育政策的制定和實施。如聯合會與民主黨存在長期的合作關系，現任主席蘭迪·溫加藤就是2016年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希拉里的密友。當遭遇政府教育立法或規定損害本團體利益時，聯合會還經常以各種理由（包括該法違憲）向法院提出訴訟。[4]

（三）對教育事業和教師專業發展的影響

在促進美國教育事業和教師專業發展上，美國教師聯合會同全美教育協會一樣，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教師聯合會的具體組織目標包括了致力于提升教育水準、提高教師綜合素質、保障教師的良好工作條件和工作環境，增進學生權利以及促進社會福利、民主等方面的內容，因此，提高教師的專業技能，提高他們的生存和競爭能力，促進國內的教育改革是聯合會工作的重點之一。為了實現這些目標，教師聯合會對于教師培養、新入職教師的實習和輔導、教師進修、教師評價等制定了一系列的標準，并開展了眾多的項目來幫助其實施，如教育研究和傳播項目、同行援助計劃等。近年來，美國教師聯合會的工會職能逐漸弱化，其專業化功能則不斷增強。聯合會更多地關注促進學術繁榮和教育標準化的活動，并努力為提升教師的專業技能服務。

當然，對于美國教師聯合會的某些做法，也存在一些批評意見。如聯合會的政治傾向性越來越明顯，存在過度政治化的問題。還有一些學者抨擊聯合會的工會主義傳統，如2010年美國有4部電影紀錄片，包括廣受好評的《等待超人》，批評了聯合會反對特許學校的政策，稱其是在傷害學生和保護不稱職的教師。

縱觀美國教師聯合會的發展歷程，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在維護教師合法權益、影響政府教育政策、促進教育事業發展和提升教師專業水平方面的巨大作用。對于當前中國教育事業的改革與發展，教師組織的參與是極其重要的，我們期待國內的相關組織能夠在教育領域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注釋：

①美國勞工聯合會于1955年與美國產業工會聯合會合并，成為“美國勞工聯合會-產業工會聯合會”（AFL-CIO），中文簡稱“勞聯-產聯”，它是美國最大的工會組織。

參考文獻：

[1]肖平.美國教師聯盟之探究[D].福州：福建師范大學教育科學與技術學院，2005.

[2]王艷榮.美國教師組織發展的初步研究[D].福州：福建師范大學教育科學與技術學院，2005.

[3]The American Federation of Teachers[EB/OL].http//www.aft.org，2017-03-02.

[4]周小虎.利益集團視角下的美國教師組織對教育政策影響的研究[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2006.

編輯 許方舟 校對 朱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