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麗
習慣性地醒來,在凌晨四點鐘。
望向窗外,依然黑乎乎的一片。回籠覺已是不易,索性坐起,開燈,枕邊書伸手即得,漫無目的地閑翻。突然,一陣叫聲像細長的繡花針,劃破黎明前的寧靜。一聲長,一聲短,一聲起,一聲落,交錯有致。聲音尖細而凄婉,給本就凜冽的冬夜更添冷意幾許,下意識地裹緊被子。這聲音我很熟悉,很多個夜晚從屋后的露臺上傳來。不用猜,一定還是原來的兩只貓。對于它們的關系,我也曾八卦過,做出種種猜測,母子?夫妻?閨蜜?可終究沒有答案。
它們出沒的時間總在我半夢半醒時分,所以一直以來,我是只聞其聲,無緣見得其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它們相處的很融洽。每一次都是結伴而來,說著熱乎乎的情話,聊些細碎的家長里短,或是一言不合就拌嘴兒,離開時,依然成雙成對,沒有誰小心眼,冷落了對方;也沒有誰因為負氣,拂袖而去。單從這點,我心生羨慕,敬意油然。很多時候,人不如貓,缺少了草木一般的心性。
不過,與它們的伙伴們在夜間不期而遇倒是常有的事。無數個晚上,朗月星空,瀟瀟冷雨,還是雪花紛飛,十點將至,準點走向停車地,準備去接讀高中的孩子下自習。遠遠的,就能看見一個毛茸茸、灰溜溜的小家伙,縮著腦袋,撲閃著亮晶晶的眼睛,蹲在車輪側邊,或者愜意地躺在車身底下。一開始,當我慢慢靠近時,它的眼神里掠過一絲恐懼和怯意,在我打開車門的瞬間,它“唰”地竄出來,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如此這般幾次過后,它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不再急切地想要逃跑,而是先用眼神試探一番,見我沒有傷害它的意思,便不慌不忙地鉆出來,停下腳步看著我。黃寶石般的眼睛水潤靈動,像落入凡間的星星,令人怦然心動。我對它微笑,輕輕地和它打招呼,它不再躲開我友善的目光,與我短暫的相視后,悠然地走了。我是多么希望它用柔情的眼眸多看我一眼,或者應上一聲,可是,它沒有。留給我的,是那漸行漸遠的背影。
目送著弱小的身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夜色中,我才發動車子。彼時的街道冷冷清清,偶爾有幾輛車呼嘯而過,昏黃的路燈睡意漸濃。搖下車窗,晚風吹動著長發,絲絲縷縷飄至額前。音樂電臺播放的經典老歌,在車廂里低低地回旋著,每一首都曾在我的世界里路過,從青春,到中年,直至終老。而每每行至半路時,總能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小身子從車前方一閃而過,從馬路一邊快速鉆入另一邊的綠化帶里。好奇心促使我減慢車速,目光順著它們的方向快速瞄一眼,草木叢里另一只貓熱情地迎上來,只見它倆一前一后,你一言,我一語,慢慢地離開,走向燈火闌珊處。我想:遠處,或者不遠處,有它們溫暖的家,和親愛的家人在靜候它們的歸去。它們永遠不會知道,暗夜里有一個人,一雙眼,一顆心為之停留,為之追隨,為之欣然。每一個生命都是一段傳奇,每一段傳奇背后都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我們唯能做的,是心存善意,予以尊重,和敬畏。
趕緊收回目光,整理好思緒,踩下油門,駛向學校。家長們也陸陸續續地從四面趕來,潮水般涌向校門口。騎電動車的,全副武裝,頭盔,圍巾,口罩,反穿衣,從頭裹到腳;騎三輪車的,有前面的擋風玻璃,依然帽子壓得很低,口罩戴的嚴嚴實實,縮緊著脖子。來得較早的,多半是開車的家長。門前巴掌地,停車艱難,早早到來,好占領一小塊立車之地。一支煙的工夫,停放的三輪車、電動車、小轎車就占去了大半個路面。對于我這個新手來說,早早前往,趁著人少車稀,在寬闊的路面上尋得立車之地,方才踏實安然。
才有閑時撿起時間的碎片,打量著夜色中的家長。恍惚間,覺得我和他們一樣,不知不覺中也成了貓,夜色中穿行,風雨為伴,星月帶路,取愛為柴,責任為火,為孩子撐起一方溫暖的天空,用似水的柔情和如山的深情無聲的訴說,訴說著藏在心底最真的心愿。而懷揣著夢想的孩子們呢,何嘗不也是夜色中穿行的貓?他們揮灑著辛勤的汗水,用蓬勃的朝氣和執著的信念譜寫著青春精彩的詩篇。是的,以夢為馬,誰都有可能成為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