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柏拉圖《理想國》的角度分析自然法思想

吳美燕

[關鍵詞]《理想國》；正義論；“哲王”政治

1 古希臘自然法

1.1 古希臘自然法產生的自然歷史背景

從地理角度來看，古希臘四面環(huán)海，地勢起伏平緩，土壤較為貧瘠，因此不利于農耕文明的產生。然而，古希臘的先民取長避短，充分利用得天獨厚的地中海氣候與深水良港優(yōu)勢，發(fā)展手工工商業(yè)與海運貿易，此類重商主義的氛圍烘焙了希臘人獨特的海洋文明氣質——獨立、自由、理性、富有探索精神，形成了自然法產生所必備的人文主義內核。此外，古希臘所組成的島嶼星羅棋布，愛琴海深入內陸，各個區(qū)域由于上述客觀因素，被硬生生的隔離開來，由此產生了希臘小國寡民的城市聯(lián)盟——城邦。以西方民主的發(fā)源地雅典為例，歷經梭倫、克里斯蒂尼、伯利克里等執(zhí)政者的民主改革，雅典公民獲得了一系列參政議政的權利。由此，城邦政治的權利主體由一人擴散到了全體公民，戰(zhàn)爭、媾和、締結條約等必須經過公民大會討論。由此可見，暢所欲言的城邦民主削弱了個人獨裁的力量，為正義、理性、秩序為特色的自然法的產生奠定了政治基礎。

1.2 古希臘樸素自然法的形成及演進

早期的自然法學派均認可“法律即為正義”這一論述，因為自然法約束著立法者，其所立之法一定是符合正義與理性，但隨著哲學辯證法思想的產生，許多學者開始對上述論斷提出質疑，其中最為經典的便是希臘悲劇作家索福克勒斯所寫的《安提戈涅》。安提戈涅是俄狄浦斯與其母亂倫之后所生的女兒，她的兩兄弟Poly和Eteo在爭奪王位的過程中雙雙敗亡，Poly的叔父Creon賺得漁翁之利，順利登上王位。按照當時的法律，Eteo的行為違法，所以其尸首不能安葬，安葬者將被處以活埋的懲罰。但是安提戈涅在人性的驅使之下，仍舊冒死安葬了Eteo，這一行為引發(fā)了已登上王位的叔父的強烈不滿，他說道：“這些法律是強大的，你必須服從它！”，這一強烈的戲劇沖突，揭示了當時自然法與人定法的矛盾，人定法在最為圓滿的狀態(tài)之下應該是完全符合自然理性的，但它不能作為正義的代名詞，因為立法者有自己的私欲，加之在利益集團的引導之下，其所立之法極有可能偏離正義與理性，成為維護少數(shù)權貴的惡法。因此，普遍、永恒、穩(wěn)定的正義與理性應該作為衡量人定法的最高尺度，那些將法等同于正義與理性的論斷顯而易見是片面武斷的。

2 《理想國》中的樸素自然法思想

2.1 正義論

柏拉圖對于探索正義內涵的方法，先從感性角度出發(fā)，通過設問與回答，分別駁斥三種錯誤的正義觀。第一種情況下，玻勒馬霍斯強調“欠債還錢就是正義。”第二種情況，有人認為“正義一定是強者的利益”。柏拉圖從三個角度對其進行否定：第一，“對強者有利的不一定就是正義”；第二，正義不一定是當時強者的利益；第三，強者的利益包羅萬象，正義只是一個方面。因此，正義應該是普遍、廣義的，不應該以對象的強弱等級來劃分其歸屬。第三種情況，正義被概括為“最好與最壞的折中”：最好的情況便是做了壞事不受懲罰，最壞的則是被處罰受罪之后無法報復，對此種情形的正義，柏拉圖雖沒有進行有力回擊，但是卻明確表示反對。

正義可以劃分為“個人正義”與“國家正義”，兩者都是理念正義，是個人與國家一切美德與操守的至上概括。柏拉圖認為，國家是由三類人所組成的：具有立法、管理職能的統(tǒng)治者；秉承統(tǒng)治者意志，對內鎮(zhèn)壓，對外征戰(zhàn)的輔助者以及第三類從事生產與商貿的生產者。只有當這三類人合理分工，各司其職之時，國家才能達到所謂的安定有序即正義。對于“個人正義”的論述，柏拉圖也采用了與前述相似的分類法則。其將個人的靈魂分為理智、激情與欲望：理智指的是靈魂中理性的部分，用于思考與推理；激情與欲望都是非理性的部分，前者是憤怒的發(fā)泄口，后者是人們用以感受愛、餓、渴等生理欲望時所產生的。

2.2 “哲王”政治

柏拉圖將城邦政體劃分為四種模式：寡頭政體、君主立憲政體、民主政體與專制政體。首先，其余幾種政體都是多人的聯(lián)合執(zhí)政，執(zhí)政官的素養(yǎng)良莠不齊，尤其是民主政體，倘若代表主流意見的多數(shù)群體的思想都是愚昧無知的，那么蘇格拉底被處死的情形就會經常出現(xiàn)，這將會極大的破壞城邦民主，導致公民趨向非理性。其次，相比于專制政體統(tǒng)治者的至高無上性，法律的地位在余下三類政體當中居于頂層。執(zhí)政者、輔助者、生產者，每個城邦的公民階層都必須服從法的無上權威。若將法律定義為強者的利益，柏拉圖在正義論戰(zhàn)之中已經反駁過，強者的利益是多元化的，對強者有利的未必就是正義的，那么此時的法很有可能就是偏離理性與正義的惡法，服從惡法便是助紂為虐。再者，法在執(zhí)行過程當中會受到多種偶然因素的影響，對于那些無法節(jié)制欲望與激情的底層生產者而言，出于對于利益的考量，為“善”極有可能會導致自身權利的喪失，那么他們極有可能對法律進行“變通執(zhí)行”；更有甚者，會打著正義的旗號，踐踏他人的權利。當法喪失穩(wěn)定性，淪為朝令夕改的工具，那么社會就無法圍繞理性秩序所運轉。

3 柏拉圖自然法思想的歷史局限性

柏拉圖的《理想國》為我們描繪了一副充滿理性色彩的烏托邦主義，書中對正義、“哲王”政治的敘述開創(chuàng)了古典自然法學派的先河，但是由于其自身所處時代的歷史局限性，部分理論存在明顯的紕漏。

3.1 正義論中的階層固化思想

在論述正義的過程中，柏拉圖將雅典公民草率的分類為統(tǒng)治者、輔助者、生產者三個等級，并且認為只有當各個等級的公民各司其職，心無僭越之意，才能達到國家正義。柏拉圖作為財產豐厚的城邦公民，提出一系列帶有歧視與偏見色彩的階層思想也不足為奇了。

3.2 “哲王”政治中人治色彩過于濃重

柏拉圖在《理想國》一書中，將構筑美好城邦的未來寄托在“哲學”王身上，認為只有在接受哲學教育、掌握自然理性法則的公民才能成為城邦統(tǒng)治者的候選人，因此專制政體是最佳的選擇。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柏拉圖發(fā)現(xiàn)，要找到一個道德高尚、理性正義、品性優(yōu)良的統(tǒng)治者是十分困難的，因此退而求其次，在晚年的著作《法律篇》中提出了次等的統(tǒng)治方案，即運用法律治理國家。由此可見，人治不可能完全取代法治，絕對的權力會導致絕對的腐敗。即便是掌握玄妙自然法則的統(tǒng)治者，也是處在復雜的社會關系網絡之中，導致其決策與立法傾向的復雜化；加之人的內心有七情六欲的干擾，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使靈魂中的理性節(jié)制欲望與激情，因此必須要使統(tǒng)治者服從法律這一看得見的正義。

4 結語

柏拉圖的《理想國》是西方文明史上繼往開來、承上啟下的一本劃時代巨著。雖然其中很多理論在用當代的價值觀來評判之時，略顯粗糙與陳腐，但是他對于政體運作模式的描述，蘊含了豐富的自然法思想，類似于“何為正義？”、“人治是否優(yōu)于法治”等問題，成為了歷代自然法學家熱議的論題。這些理論就如古典自然法一樣，是永恒、普遍、超驗的。

作者單位：

上海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