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服的味道

孫麗麗

說起洗衣服，不由想起作家海飛《花雕》里的女子花青，她經常去河埠頭洗衣服洗青菜。一天她洗著洗著唱起歌來，這時石橋上經過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看到烏亮的長發、纖細的腰肢的花青，從此女子的命運拐了彎，她成了宋家臺門的三姨太。

張愛玲說過一句話：成名一定要早。其實勞動也一定要早，否則幸福也會大打折扣。張愛玲雖是才女，但她從小沒有接受過勞動的鍛煉，成年后，母親用了兩年的時間教她做飯、用肥皂粉洗衣、練習走路的姿勢、點燈后記得拉上窗簾……可是，在做家務和待人接物等生活常識方面，張愛玲顯露出驚人的愚笨，織絨線始終沒學會，用她自己的話說：“總而言之，在現實的社會里，我等于一個廢物。

我像浣紗女一樣喜歡洗衣服，喜歡聽水涌動的聲音，喜歡水在身邊嘰哩咕嚕歡快地說話，欣賞衣服在水里滋潤的神態。更多時，我把洗衣當作一項運動來做，搓一搓活動手指，洗一洗鍛煉手臂。當我心情郁悶時，或寫字累了時，我喜歡找些衣服來洗，讓清涼的水從指間流過，衣服洗好了，心境也潔凈了。我有點像狄更斯《雙城記》里，那位德高望重的醫生，在冤獄中關了幾十年，被強迫勞動做鞋子，就此得了強迫癥，出獄后，只要碰到煩心事，便會神情恍惚找出制鞋的工具來做鞋。想想自己莫非成了這位法國大革命時代“尷尬人”的同道。

一個人的生活能力很重要。錢鐘書遠赴牛津求學，楊絳陪讀，兩人在倫敦過著清苦的日子。留學回國后困居上海的那段日子，為稻粱謀，楊絳做過家庭教師，業余時間寫話劇，話劇在上海公演，好評如潮。那會兒別人介紹錢鐘書，只說是“楊絳的丈夫”。但楊絳渾然如故，照舊洗衣做飯。錢鐘書要寫《圍城》，為節省開銷，她辭掉女傭，做起了“灶下婢”。楊絳可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有時候，我看到陽臺上的花裙子或白襯衫或兒子的小背心，都會有深深的幸福感。當別的女人抱怨生活瑣碎家務繁重的時候，我卻沉靜其中樂此不疲。我覺得生活如洗衣服一樣常洗常新，清洗落滿塵埃的心情，去掉那一絲不茍的縐褶。明媚的陽光下，那清洗過的衣服，透著一股濕漉漉水的韻味，水從衣服上一滴一滴落下來，像淅淅瀝瀝的雨季，周遭變得那么安靜。

汪曾祺小說里，一位舊社會的窮酸大學生不洗衣服也很有趣，去舞會發現上次穿的襯衣臟了還沒有洗，就翻過來穿上，扣子反了怎么辦？好辦，打條領帶可以遮住扣子，下一周再去，看到反面也臟了，比一比，還是正面干凈，就再正過來穿上，還是興致勃勃去跳舞。

三毛有篇文章《西風不識相》，寫她在西班牙留學，父母送她去機場，反復告誡她在外凡事注意凡事忍讓，她照做了。她幫助舍友洗衣服，結果她的室友全讓她洗衣服，她忍無可忍，就對她們大發雷霆，她的室友們再也不讓她洗衣服啦！室友反而對她恭敬了不少。

生活中有些東西必須真實，尤其是自己的感情，這樣才能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別人。大學里，寒冷的冬天，有的男生自己怕冷，就把衣服送給女朋友洗，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態，仿佛洗衣服是女生的事，如果你和她在一起，只是為了找個人洗衣服，如果她也只是為了愛慕虛榮，這樣的感情早日分手更為善良。

古人用草木灰清洗衣服的污垢，《禮傳·內則》記載：“冠帶垢，和灰清漱；衣裳垢，和灰清澣。”《考工記》記載：“練帛，以欄為灰，渥淳其帛，實諸澤器，搖之蜃。”古人還會用貝殼灰浸在水中，把絲織品洗得干凈亮麗。

作家畢淑敏說：當洗衣服的水都被節儉的人積攢起來沖刷地板的時候，我們怎能不善待自己的心靈資源？有一句話說的好，能認真洗衣做飯理家的人，都自帶著一種光芒。一個人會好好愛自己，生活就不會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