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樂婷：獨巢老人守護著故鄉的根

娜塔莉

“父母在，不遠游”，這句嚶嚶之聲，很多人都從牙牙學語一直聽到了異鄉故土。闔眼，是闖入夢鄉的故土；醒來，卻已走向世界各地。

黃樂婷出生于福建，目前就讀于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攻讀藝術學理論碩士。兒時小伙伴們一起躲貓貓的小巷口，轉角口推著木板車賣QQ糖的老奶奶，都是她夢里的童年與故鄉，無論走得多遠，飛得多高，“巢終究是血脈里牽扯不斷的靈魂”。

在2016北京大學生電影節第二屆攝影大賽上，黃樂婷憑借作品《獨巢》獲得最具潛力攝影師。在這組作品中，她拿起相機，回到曾經生活的地方，記錄那些留守故鄉老人的身影。

《獨巢》拍攝自述：

《獨巢》是我以現今留守村莊的老人們為拍攝對象創作的項目。隨著經濟高速發展，大量中青年人外出務工，“留守老人”現象成為社會焦點。而老人，可以說是“一個村子的根”，記錄他們，走進他們，就仿佛觸摸到一個村落的靈魂。

為了拍攝這組照片，我來到福建省永靖縣的一座古村。我首先拜訪陳老伯家的石屋。他家的石屋靠海，露臺上可以遠眺大海，兒子接替他在漁船上的工作后，陳老伯便清閑下來。老伴不在了，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他便會一個人坐在露臺上，抽上一支煙，望著遠方海面上進進出出的漁船，沉默許久，似是回憶，似是向往。時光如水，漲漲落落。陳老伯說，年輕時候他和大海搏斗，靠大海生活，卻從來不懂大海，到老了，大海成了他心里最好的慰藉。

村中石道起伏，老人們腿腳不便，總是要拄著木頭棍子上下石階，讓人看來甚是辛苦。他們卻總是笑著。老奶奶努力爬階梯的背影，讓我想起了奶奶在村頭望著我上學時的目光。這樣蜿蜒起伏的石道小路在村中隨處可見，拄著拐杖的老人們蹣跚而過。暮年、古道，定格了多少游子記憶里最深的鄉愁，情牽了多少個夜夜入夢的思念。

穿過石道，走進幾間石屋，入眼的是滿墻的簸箕、塞子，各種竹制用品和桶桶罐罐琳瑯滿目地被掛上了墻，約摸都是用了十來年的老物件，泛著黃色的舊日光彩。獨居的爺爺奶奶們依舊把小院落拾掇得井井有條，細細一看，綠油油的樹木，紅色的盆桶，讓我想到生活本身大概就是最好的畫師。

閑聊之后，有位老奶奶拄著拐杖，像牽著孫輩一樣牽著我，坐在門口的石板上。她已有80歲，身體依舊硬朗。她告訴我，在家門口的這塊石板，她一坐就是55年，期間她結婚、生子、抱孫子、老伴去世。她說，石板搬來那年，她還是一個22歲的小姑娘。說到這里，梳著老式發髻的她突然笑得像一個小姑娘，滿臉的褶子堆成了一道道時光的溝壑，坐在石板上摩挲著舊式的布衣。

在村子里居住了幾日，這些拄著拐杖在青石路上亦步亦趨前行的老奶奶和抽著煙遠眺的老爺爺，讓我深感更多責任。或許我們要做的不僅僅是記錄他們，而是經常回來看看他們，坐在他們的身邊一起嘮嘮嗑，聊聊那些年的事情。

你目前在做些什么？

目前，我正在德國進行為期半年的交換學習。不同的文化語境，讓我對當代攝影有了許多新思考。在西方，一些攝影師的拍攝方式更為主觀，擅長自我情緒的表達和個人反思。在這里，年輕一代的攝影師沒有非常明確的拍攝類別，更多的是綜合運用聲光電等多媒體形式來進行創作，實現突破。經過交流，我也更加堅信攝影是一種技術，最終應該回到生活，才能找到它的本質內涵。

你是如何接觸到攝影的？

本科，我是中文專業，一直想做一名記者，也在從事相關實踐活動。但我逐漸發現面對許多場景，文字描述難以表現整個事件。有一次，我無意中在一次社區活動中接觸到攝影，發現拍照是另一種書寫世界的方式。經過了一年多的學習，我愛上了這種記錄世界的方式，考上了福建師范大學攝影方向研究生，希望通過更為專業和全面的學習，掌握攝影技術來進行表達。攝影不僅僅是按下快門，而是需要跨學科的知識背景。攝影拍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內心。

為了拍攝《獨巢》你做了哪些準備？

在拍攝前，我對被攝古村進行了調查，也寫下了相關創作構思。不過最重要的是現場的即興拍攝和追逐靈感。可預測性和不可預測性相結合，是攝影的樂趣所在。

拍攝過程中有沒有什么難忘的事？

在拍攝一個80多歲的留守老奶奶時，她一直要拉著我去她家里吃飯。她拉著我的手和我聊天，說我很像她的小孫女，小孫女已經好多年沒有回來。當她指著墻上的一幅畫說，那是她小孫女小時候的畫作，我突然很想哭，想起自己已經不在世的奶奶。我覺得我的奶奶，以及曾經在我童年回憶里很重要的老人們，他們并沒有離開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守護我。

通過這組作品，你最想表達的是什么？

故鄉是游子的根，而留守老人們在守護它。“留守老人”不僅是一種社會現象，在他們身上也能找到一種快被遺忘的鄉愁。我希望通過拍攝這樣一個項目，喚起人們內心深處對家鄉的思念，甚至離開車水馬龍的喧鬧，回到故鄉看看。

你自己對這組作品滿意嗎？如果有想改進的地方，會是什么？

沒有達到設想的深度，如果有機會還需要更多時間深入拍攝，不斷擴展主題的深度以及表現形式。

你將來想從事的職業是什么？

攝影理論研究，以及拍攝更多公益主題照片。

請你說說自己喜歡的攝影師以及為什么？

我最喜歡的攝影師是約瑟夫·寇德卡，他的照片里沒有獵奇，充滿攝影本身的詩意。他曾說：“攝影只有一個法則，你覺得自己應該怎么拍，那就怎么拍。”他也一生窮苦，流浪在路上，只為用攝影書寫情感，我很敬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