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東北 劉會軍/吉林大學文學院
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世界共同體的聯系日益緊密,經濟全球化影響深遠,隨之而來的經濟危機迅速波及亞洲。失業是世界性、政治性與社會性的交叉問題,是經濟良性運行與社會發展的邏輯起點,也是政治秩序與參與的基本議題,影響著近代社會轉型的步伐。過往的研究,一是從勞資關系層面出發,如田彤從數據上考察了解雇及失業誘發的勞資爭議[1],二是關注了失業的基本問題,如譚玉秀指出了災難性、結構性、摩擦性、季節性四種失業類型[2];陳文斌強調了工人再就業的地緣化特點[3];裴宜理主要從地緣、政黨、行業解釋上海工人的社會來源與政治影響,“提出了不同的工人有不同的政治”,而問題是上述因素在納入團體范疇后,工人如何改變自身的弱勢?在由此引發的社會沖突中,社會各階層又如何展開互動?在政府介入時,個人與團體的表現有何差異?這些都需要進一步討論。從這個角度看,上海市國藥業作為二元經濟社會的典型行業,為我們深入觀察勞資、社會與政府關系,提供了有益的探討路徑,有助于豐富我們對社會救濟近代化的認知,洞察多種要素的微妙關系。

圖1:上世紀20年代起,虞洽卿長期擔任上海總商會會長,他以華董身份,躋位于租界權力中心,這在當時的華人眼中,確屬難得的殊榮。前排右二為時任華董、上海總商會會長、華人納稅會會長的虞洽卿。

圖2:中間一幢大樓是位于租界的“寧波同鄉會”,拍攝于上世紀30年代。上海國藥業風潮發生后,藥業同業公會在此集會,商議對策。

圖3:1930年3月12日,上海藥業職工會發布宣言,租界會員全體怠工,藥潮迅速波及全市。3月13日,張梅菴、岑志良發布緊急啟事,爭取社會輿論。圖為3月14日,《申報》專欄同時登載藥商、職工會的宣言、啟事。
上海開埠后,人口增長,西藥迅猛擴張,國藥持續發展[4]。1927年,呈現出中、西藥,大、中、小多元競爭格局,國藥店近300余家,大店營業額可達數10萬,中小藥店數額不等,直至虧損。沿襲了傳統經營的國藥店含有飲片部、丸散部、刀房、大料房、貨房等分部,大型藥店21個部門,中小藥店只有4、5個部門。大店管理者稱“經理”,配藥稱“藥店倌”,后場制作稱“藥工”[5],人數在200人以上;中小店仍稱掌柜、伙計、學徒,僅2、30人。
學徒是國藥業職工的必經階段。學徒經同鄉介紹,無薪,包吃住,全年無休,三年出師。升工后,工薪在10元左右,工作時間超過12小時,無宿舍,打烊后席地而臥。寧波幫在上海國藥業勢力最大,川、廣、津、漢平分秋色,“寧波雇主最喜歡雇傭男性親屬,其次是同村或同鎮人,再其次是同縣人,最后是寧波地區其他地方的人。”[6]徐重道的職工“絕大部分來自家鄉逍林、滸山兩地區”[7]。來自浙江寧波、慈溪藥業職工,動輒四、五千人,聯通華洋兩界,是極為活躍的外來群體。
商業盈虧、進退職工本無問題,而為求盈利,藥商投機取巧、減少開支、增加勞負,逐漸威脅到勞資合作的基礎。在藥工增加薪金、改善條件之后,解雇變本加厲,“失業職工,大都由于減省人手及無故開除,或濫收學徒,開除工友。”[8]各店相互效仿,失業激增。1927年11月,上海市商民協會慮及行業秩序,勸告各店,勿再任意解雇職工[9]。藥業飲片業公會提議組成失業團,不再任由藥商解雇,即認為,“設法減少失業之人,即所以減少勞方之惡劣勢力。”[10]1928年8月,小店正式錄用35人,大店錄用“替工”81人[11]。
為消除隱患,上海市政府規定,非“記過九次,或大過三次者”[12],不準解雇。1928年11月、12月,又出臺多項法令,幾乎囊括了全部雇傭關系。而在世界經濟危機的強力沖擊下失業現象進一步蔓延,“根本沒有絲毫救濟的,也沒有領到過退職金”[13]。上海市社會局失業登記顯示,187家工會登記155069人,失業10009人,失業率6.45%[14]。至1929年,國藥業失業會員登記248人[15],實際有400多人[16],會員失業率接近10%,“出于資方之主動而失業者為最多”[17]。
上海國藥業社會團體十分活躍,勞資團體組織力強。1929年9月3日,上海市藥業職工會成立,沿用執行委員制,趙振輝、錢軒民等15人為執行委員,林德煥等7人為候補執行委員;下設分會、小組,有國藥業職工4000人。商民協會藥業分會改組為藥業同業公會籌委會,張梅菴、岑志良等17人為委員。此外,作為“寧波幫”核心,虞洽卿以經營滬甬航線起家,兼任上海市總商會會長。至此,職工會代表勞方,商會、公會、同鄉會代表資方的格局形成。
設于藥王廟的上海市藥業職工會成立后,即致力于增加工資、改良待遇、安插失業。其中,大規模的安插安置沒有先例,是國藥業失業蔓延的特殊產物。9月27日,職工會特設失業救濟委員會,擬定辦法:(1)各店五人以上者安插1人,7人以上者安插3人;(2)核對失業人員數量,以備逐次遞補;(3)開大鍋飯,供給衣服,有業時退回;(4)設立失業借款,有業時償還,有115人申請,借出750元。(5)職工會干事缺額,擇優選任。“若工人知工會能介紹工作,則招徠會員之力量更強。”[18]而由于職工會執委趙振輝、方清鑒就是失業人員,職工會遂從會費墊支,再征捐補齊,漸成獨木難支之勢。
1929年10月1日,社會局擬定的《上海特別市社會局失業職工登記規則》第7條規定,凡登記人員,可由資方酌予“盡先錄用”[19]。據此,職工會反復呈請,為民主事。1930年1月20日,市政府答復“即日履行”[20]。1月21日,市長張群發589號批示:國藥業應遵照《規則》辦理,盡先錄用失業職工;如該失業職工回里,資方應給予一次性津貼。至1月24日,市政府重申:(1)依照社會局決定辦法,飭令藥業分會辦理;(2)三日內審查安插失業職工;(3)如分會有違抗情事,將予以法律制裁[21]。
此后,職工會一面著手與黨政機關會同辦理,一面調整機構、推動運作。2月24日,職工會為保障失業人員就業,又設立援助失業安插委員會,共設委員37人,分8區推進,8區即法租界、美租界、租界西區、滬中區、閘北區、新閘區、浦東區、楊淞區。同時為防止工賊阻撓,推定檢查員,組織調查會,隨時策應[22];召集失業會員談話,以安撫人心。3月7日,限公會三日內全數安插,至11日藥商拒絕,職工會向各店實施“強制安插”。
逾越平衡的“強制安插”無疑激化了矛盾,公會遂在寧波旅滬同鄉會會所決議,成立反對安插失業委員會,赴政府請愿。由于甬籍藥商勢力雄厚,長期盤踞租界,故抵抗最大。3月12日,職工會發布宣言,動員租界會員全體怠工。由于組織得力,藥潮迅速波及全市。有組織的對抗行動令社會局感到事態嚴峻,3月21日,社會局指定郭永熙為主席,召集雙方調解。查《勞資爭議處理法》第24條規定,調解委員會應二日內開始調查,調查重點在于爭議事件之內容、爭議雙方之現狀及相關事項[23]。
各方利益交匯,立場不同,分歧頗大。一是央地差異。國民黨中央正倡導勞資協調,自然反對強制安插;上海市處于勞資沖突的最前沿,秉持酌情處理;鄞縣則出于行業秩序,支持工會[24]。二是黨政差別,社會局認為應集中于行業調查,即營業上有無添人必要,在經濟情形上有無添人可能。市黨部強調從業者調查,“(1)勞方調查。善良者設法安插,不合格者應即給資遣散。(2)資方調查。若資力不充,而欲強其安插,非至兩敗俱傷不止;若資方資力雄厚,竟違抗黨政機關之命令而拒絕安插,則黨政機關應嚴予懲辦。”[25]三是黨部分歧,由于使命不同,市黨部主張持平處理,適當介入,基層黨部則偏向勞方[26]。如上海市黨部第一區執委會抨擊資方,“各藥號以利用學徒無薪為條件,盡量錄用大批學生,一店以內司事一二,學徒三四,……結果,人浮于事,失業者日增。”[27]
上述差異反映了失業救濟不是任何一方所能掌控的。盡管職工會、黨部有意救濟失業,但在解決失業方面缺乏實際的推動資源。本著快速平息目的,社會局指派專業會計師調查舒同壽藥店,結果盈余513元,并非“毫無盈余”[28]。郭永熙與黨部委員又實地買藥,結果顯示,大藥店如胡慶余堂、童涵春、蔡同德等,一張藥方須等待四小時;小藥店如朋壽堂、王大吉等,等待二三小時。郭永熙詢問柜上工人,得到答復是“不勝其忙”;小藥店經營不佳,“不及百分之十”[29]。不難看出,在失業彌漫之際,藥店經營有添人必要,但藥商既要確保盈利又心存忌憚,故抵制安插失業。
3月21日下午二時,社會局、市黨部、公安局、各指派代表1人,與職工會代表6人、公會代表5人出席調解會,至下午六時。雙方代表在晚膳后仍未緩和,爭論焦點是,資方從市府批令出發,僅同意“盡先錄用”;勞方則以黨部有令在先,非“全數安插”不可。郭永熙有意在“盡先錄用”與“全數安插”之間達成妥協,“本局已擬有辦法,資方應將本局登記合格之藥業職工,先予安插,勞方亦不得過分苛求。”[30]遂定23日復會。
因此前1月24日市長批示基本確定了“盡先錄用”原則,3月23日公會無一人到場,未作進一步努力,僅致函社會局:“迅予處斷,不使再容延長時日,影響病家。”[31]接函后,郭永熙依法執行缺席判決[32]。國藥業失業中,審核合格131人,除3人就業、改業外,計有128人,由53家(占全市六分之一)藥店分別錄用。察其人員,租界大店數量較多,胡慶余堂15人、童涵春15人、蔡同德10人、徐重道4人,其余每店1、2人。
調解迎合了市民息爭意圖,勞資本應謀求雙贏,共享其利。不過,與小店不同,租界之胡慶余堂、蔡同德堂關閉店門,拒絕職工會失業會員進入,以示抗議。
國藥業紛爭愈演愈烈,很快成為輿論焦點。《醫藥新聞》即指出:工潮“不但耽誤病家,抑且為自殺之政策。”[33]《前衛月刊》則發表李權時的文章,認為“因勞方比資方貧窮,同情心都傾向于勞方,但當勞方太過分的時候,社會上的一般同情亦必失卻。”[34]上海市學生聯合會表示:“深愿藥業工友始終為有秩序運動,而切盼藥商誠意之讓步。”[35]
其實,藥潮發生于《勞資爭議處理法》《工會法》《工商同業公會法》實施之后,其中《工會法》第27條明文規定:“工會不得限制雇主雇用其介紹之工人”,學者朱彩真認為:“工會職員或會員如果有工人介紹給雇主去雇用,那就尤其不能加以什么限制了。”[36]社會局長潘公展接受戊辰社專訪坦言:“影響民命,關系治安,實不容雙方再爭意氣。”[37]雖然報界、學界、政界各有不同,但中立態度是社會輿論主流。
3月27日晨,第二波租界怠工接踵而至。組織上,職工會決議解散援助安插失業委員會,以藥業職工安插失業后援會取代。為集中力量,職工會停止執行委員會日常事務,交后援會辦理。對職工會的再三舉動,市政府勉強保證“必不使勞方吃虧”。4月3日,上海市180余工會,再派代表357人,成立全市援助藥業職工后援會;又組織募捐隊,分赴閘北、南市、浦東等處募捐。各工會慷慨相助。
特別的是,勞資糾紛與華洋沖突“交相輝映”。早在1929年7月間,上海租界當局就擬設立勞資調解部,因遭國民政府抵制而擱淺。上海市社會局在該年報告中直言:“租界之存留,幾隨時隨地,可以感覺阻礙,尤以勞資糾紛之調解為甚。”[38]華租兩界都意欲統一處置權,爭執的焦點是以誰為主。1930年5月24日,租界因工潮頻發,重提組成調解機關,再次引起華界抗辯。上海市黨部第二區執委會首先發難,維護“法權”。26日,總工會籌委會發出宣言:“愿我各界同胞,急起作有力之反對,以保國權而維工運。”[39]同時,上海市當局指令華人納稅會及華董抗爭,抗議租界成立相關行政部門[40]。
上海市的表現并非輕舉妄動。實際上,國民黨中央與上海當局已達成默契,目標是收回租界。早在1930年1月,國民黨中央提出,“要實現中國法權令,須經全國一致作外交后盾”[41],所謂“革命外交”的呼聲甚囂塵上。作為其支點的“民間抵抗”,已經成為宣誓主權的必要步驟,被納入高層設計。而“三北”虞洽卿作為租界華人領袖,既是華董之一,也是華人納稅會會長,使命非同一般。至此由于牽涉內政外交,國藥業風潮處置漸漸超越了地方層次。
國藥業風潮久拖不決,3月下旬,中央黨部表示擔憂:“春季疾病甚多,藥業有關民命”[42],應“遵照前令,從速開市。”[43]
4月4日下午,中央黨部指派訓練部秘書史維煥赴滬,捎去口風,“極盼本案迅得解決,以免風潮擴大。”[44]經過調查發現,營業發達之藥店,自可錄用多數,怠工“情有可原”。既傾向于職工會立場,也考慮到恢復營業,史提出國藥業錄用失業人數應在64人以上。以此為據,16日,中央擬就解決辦法六項,交上海市黨政會同辦理。接中央指令后,上海市政府旋即制定五項細則,市黨部愿意協同。
中央、上海對職工會怠工反映積極,有安撫人心的作用。更為緊要的是,怠工已達一月之久,職工生活困窘,已無力持續,多數職工被迫緩和。24日,職工會決議“租界區,一律復工”,但資方須做到中央所定“安插”人數,三日內完成錄用,且風潮期間會員工資應即日發放[45]。
此時正值國民黨中央正考慮通盤解決失業蔓延的時期,而上海是其施政的重心。5月8日,國民政府召開74次國務會議,討論失業問題,蔣介石認為:“全國失業之人,無所依歸,民生國本成為今日之莫大問題”,行政院應在近期內“速求救濟”[46]。15日,國民黨中央召開92次中常會,接到上海市救濟失業職工案,中央認為應穩妥處置,“函國民政府轉飭工商部,擬就具體方案,呈候核定后,先交上海特別市政府試行。”[47]
無論從速還是穩妥,都意味著對上海失業的特別關注,這種關注被藥商巧為利用。國藥業以“民意代表”姿態,向國府陳情。16日,公會趕赴國民政府,得批示:“查調劑勞資糾紛,斷非強迫行為,所能解決,且此例一開,效尤者眾,勢必治絲益棼”,應“妥速辦理。”至27日,滬市商整會再次請示國民政府,蔣介石批示:“安插失業職工,自未便帶有強制性質,應送中央黨部,并交失業問題研究委員會酌核”[48]。得到國府支持后,藥商一面依中央法令辦理遣送,另一面對職工會訴求不予理睬,在商言商,兩不吃虧。
在勞資攻伐、頻繁請愿之下,蔣介石不僅為解決失業問題,也為應對隨之而來的政治認同危機,決議專門成立失業問題研究委員會。5月27日,任命虞洽卿等人為委員,此后虞洽卿全力支持公會主張,以上海市商整會名義,代國藥業反制職工會。29日,商整會不但“用人權”為立商之本,商人“人權”同樣需要捍衛,進一步鞏固其經濟秩序所需的秩序話語。
在政治認同的巨大差異下,國藥業風潮已持續數月,要在多種關系中實現和解,虞洽卿是“調停”的不二人選。6月2日晚,虞以同鄉會、失業問題研究委員會、商整會成員的三重身份赴中央磋商,請收回安插成命,維護商民利益。正是在政商關系、私人關系與地緣關系的綜合作用下,國民黨中央的“勞資協調”發生微妙變化,開始從勞方向資方傾斜,與其說資方策略的成功,不如說國民黨更需要與地方工商界的經濟紐帶與政治合作。6月3日晚,虞洽卿返回上海后,中央9393號令隨即到達,審查合格失業職工,即行錄用50人,但以最低額發給薪金。不合格失業職工,每人20元遣散費。至此,藥商同意錄用失業人員、發送遣散費,但救濟人數大為削減。各方無異議后,風潮暫告平息。
上海國藥業勞資雙方憑借團體之力都拓展了更大的活動空間,尤其在救濟問題出現巨大分歧時,雙方具備了更多與城市社會溝通和表達的方式,而雙方的利益博弈也將勞資沖突推向社會沖突。救濟本身目標的理想性與運行方式的破壞性不但使工人的弱勢未能改變,甚至原有的優勢也被削弱。在復雜的社會互動中,缺少國家庇護的工人運動無可避免地走向衰敗。
與其他傳統行業相同,地緣關系深刻影響著國藥業的行事方式。由于具有較強穩固性特征,地緣作用的巨大的影響力,不斷被勞工史學者所強調。正如韓起瀾提出“上海勞工市場產生了族群因素,同樣地,族群因素反過來又影響上海勞工市場”[49],這種因素被納入團體活動范疇之后,往往需要工會妥善處理,一旦無法與團體原則高度融合,就難以實現工人的聯合效應,無法獲得更多工人支持。
團體對抗達到頂峰時,勞資通過各自的社會能量鞏固自身利益。工會承襲行會的從業控制,有意救濟全體失業人員進而鞏固團體。公會則依靠實現經濟發展的實際作為及社會秩序話語予以反制,結果是勞資雙方放大對方錯誤與“非法”鞏固自身,將法令、道義工具化,以實現利益最大化。在激烈對峙下,失業安插不過是行會意識對激烈自由競爭的抗拒,失業救濟由職工會挑起,卻沒有產生解決失業的資源,職工會表達了弱勢職工訴求,又無力解決工人最為關心的生計問題,最終職工會從失業救濟中的收益還是微乎其微,社會沖突日益轉變為政治認同危機。
如何疏導秩序與參與兩難困境,是近代政府面臨的共同考驗。對于社會救濟難題,國民黨與政府期望從救助失業中獲取必要的政治認同。然而,風潮演變成為復雜的社會沖突后,底層群體期待政府保障民生,遏制商人唯利是圖;中小商人基于自身考慮,不愿職工會侵蝕其用人權,抵制地方“攤派”,但往往不去公然抵抗國家法令;大商人更希望政府與之共同維護經濟秩序。由于社會階層的根本利益發生激烈碰撞,失業救濟風潮迅速演變成復雜的社會沖突,政府不得不由保障就業轉向維護秩序的立場。地方政府負有維護經濟秩序與推進社會事業的雙重責任,更期望消除勞資分歧,也需要社會各界配合地方行政;中央傾向于鞏固政治安全,根本消除地方亂源。由于黨權無法在復雜關系中整合各階層利益,政府主導的勞資協調未能平衡勞資的深層次矛盾,這種矛盾終被地方關系所淹沒,以至從根本上影響了社會救濟背后的政治走向。
注釋與參考文獻:
[1]田彤:《民國勞資爭議研究(1927-1937)》,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28頁。
[2]譚玉秀:《民國時期城市失業問題及其對策研究(1912-1949)》,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53-168頁。
[3]陳文彬:《1927-1937年上海失業人群再就業狀況述略》,《安徽史學》,2004年,第3期,第61頁。
[4]干谷:《上海百年名廠老店》,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87年,第170-176頁。
[5]中共上海市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編:《上海中藥業職工運動史料(內部參考資料)》,出版者不詳,1991年,第1頁。
[6][美]裴宜理:《上海罷工:中國工人政治研究》,劉平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3-24頁。
[7]陳曙華,童茂遐(整理):《開拓前進,業跡長留:記徐之萱先生和徐重道國藥店》,《慈溪文史》,第4輯,1990年,第157頁。
[8]《租界區藥業又怠工》,《申報》,1930年3月28日,第4張,第13版。
[9]《上海特別市商民協會籌備處秘書處文書》,1927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民國時期檔案Q222-1-4。
[10]《藥業商民協會表示勞資合作意見》,1927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民國時期檔案Q222-1-4。
[11]《商整會辦理藥業安插失業職工糾紛始末端紀》,《商業月報》,1930年。
[12]《上海市藥業店員服務規則》,1928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民國時期檔案C9-2-3。
[13]中華全國總工會中國工人運動史研究室編:《中國工運史料》第23期,北京,工人出版社,1983年,第120頁。
[14]上海特別市社會局編:《上海特別市社會局業務報告》,上海:上海特別市社會局,1928年,第199頁。
[15]上海特別市社會局編:《上海特別市社會局業務報告》,上海:上海特別市社會局,1929年,第216頁。
[16]中央檔案館,江蘇省檔案館編:《江蘇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上海市委文件):1927年3月-1934年8月》,出版者不詳,1986年,第91頁。
[17]《市社會局失業統計報告》,《申報》,1929年10月31日,第4張,第14版。
[18]馬君武:《失業人及貧民救濟政策》,上海:商務印書館,1929年,第28頁。
[19]上海特別市社會局編:《上海特別市社會局業務報告》,上海:上海特別市社會局,1929年,第216頁。
[20]《各工會消息》,《申報》,1930年1月22日,第4張第14版。
[21]《各工會消息》,《申報》,1930年2月2日,第4張第14版。
[22]《各工會消息》,《上海民國日報》,1930年2月22日,第3張第2版。
[23]《勞資爭議處理法》(1928年),上海市檔案館,民國時期檔案,Q222-1-4。
[24]筆者查閱寧波市檔案館館藏的職業工會業規發現:如店鋪缺人,工會往往安插失業人員進店,且政府嚴禁店鋪擅自雇傭非會員職工。具體內容可參見:《旅館業職業工會業規》、《榨油業職業工會業規》、《制香業職業工會業規》,寧波市檔案館藏,舊政權檔案舊15-1-13、舊15-1-11、舊4-1-171。
[25]《藥工失業之糾紛》,《時事新報》,1930年3月14日,第3張第1版。
[26]1930年1月上海市黨部統計顯示:全市有黨員905人,工人273人,商人100人,農人僅5人,其他為機關人員。數據引自《最近黨員統計》,《申報》,1930年1月23日,第4張第14版。
[27]《本市一區執委會為安插失業工友事忠告藥業資方》,《上海民國日報》,1930年3月18日,第2張第3版。
[28]《會計師王海帆查核舒同壽藥店帳目檔案》,1929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民國時期檔案Q93-1-226。
[29]《社會局職員談藥業錄用失業職工案》,《申報》,1930年3月28日,第4張第13版。
[30]《藥業糾紛前日調解無結果》,《申報》,1930年3月23日,第4張第13版。
[31]《藥業糾紛昨日調解決定》,《申報》,1930年3月25日,第4張第13版。
[32]為提高處置效率,上海市在《勞資爭議處理法》頒行前,就有缺席判決法令。“凡勞資雙方有一方經三次傳案不到者,應由上海勞資調解委員會制定持平辦法知會雙方,于三日內遵行,否則呈請市政府強制執行之。”參見《勞資當事人傳案不到強制執行辦法》,1927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民國時期檔案Q222-1-4。
[33]忠言:《藥業工潮慨言》,《醫藥新聞》,1930年。
[34]李權時:《勞資合作》,《前衛月刊》,1930年。
[35]《藥業仍怠工,各界紛起援助》,《上海民國日報》,1930年3月29日,第3張第1版。
[36]朱采真:《工會法釋義》,上海:世界書局,1930年,第108頁。
[37]《潘局長談藥業調解案》,《申報》,1930年3月27日,第4張第16版。
[38]《社會局去年度工作報告》,《申報》,1930年2月10日,第4張第13版。
[39]《市總工會反對租界設立勞資調解部》,《申報》,1930年5月26日,第4張第14版。
[40]上海公共租界局總辦關于國民黨上海市公安局建議工部局成立勞資糾紛仲裁委員會的函件,1930年,上海市檔案館藏,民國時期檔案U1-6-38。
[41]《實行撤廢領事裁判權宣傳要點》,《中央周報》,1930年。
[42]《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第4830號批》,《上海民國日報》,1930年3月27日,第2張第1版。
[43]《中央電令藥業迅即開市》,《申報》,1930年3月30日,第4張第14版。
[44]《中央注意藥業糾紛》,《上海民國日報》,1930年4月6日,第3張第1版。
[45]《租界區藥業職工定今日復工》,《申報》,1930年4月24日,第4張第14版。
[46]《國府令行政院辦理國民失業救濟》,《申報》,1930年5月8日,第2張第7版。
[47]《國民黨第三屆中央執行委員會第八十四至九十五次常會》,七-(5)-59,第二歷史檔案館,1930年。
[48]《國府批復藥業安插職工案》,《申報》,1930年5月16日,第4張第16版。
[49][美]韓起瀾:《蘇北人在上海(1850-1980)》,盧明華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