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生春草

蔡梓源

清明時節，深銘前賢。今年是海派巨擘程十發先生逝世十周年，據悉上海市政府將在松江老城程十發藝術館之外，于市區新籌建高規格、國際性、現代化的程十發美術館，且列入全市“十三五規劃”之中，這是一個極好的紀念方式，也是上海藝壇一樁盛事，點贊！

程十發先生最早主攻山水，之后相繼以人物、花鳥聞名。他的人物花鳥畫取法于梁楷、貫休、陳洪綬、任伯年諸家，并吸收民間藝術之營養，融會貫通，筆墨灑脫精湛，氣韻生動，抒情而浪漫。他既繼承傳統，又超越古人。作品既有傳統筆墨，也不乏現代精神，非常具有中國特色、海派風格，可以說在現當代畫家中也是獨一無二的。

吾生也晚，不及追隨發老的杖履，只曾有機會親聆發老教誨，是我珍貴無比的經歷。以收藏十發先生書畫作品為愛好，集腋成裘，略有所得，在展覽和交流過程中，許多專家學者、舊雨新知對發老的藝術又有諸多新的發見，讓我深感自身的不足。

為者常成，行者常至。丹青無盡，筆墨因緣。最近，有緣得見程十發先生極為精到的一本大冊頁——《夢生春草》，堪稱發老書畫藝術集大成的代表之作，令人觀之賞心無比，欽佩無極！

此大尺幅冊頁是發老為西泠五友之一的郁重今先生所繪。郁重今，字西林，江蘇海門人，1928年生，西泠印社社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浙江省篆刻創作委員會顧問。與程十發先生乃莫逆之交，過從甚密。

郁重今先生在冊尾的題跋，敘述本冊由來極為詳盡。1975年乙卯，經郁先生之請，十發先生繪花鳥人物各四開，并附各體書錄龔定庵詩八開。2000年庚辰，耄耋之年的發老再繪山水四幀，增華益勝，以補足此冊畫之品類。越四年，發老再題詩句四開，并自題扉頁、跋尾。跨三十載，此冊終成完璧，集合書法、山水、花鳥、人物幾大藝術門類，且涵蓋了程十發先生筆墨藝術自成熟、精到走向老辣、天真的丹青化境，涵蓋了發老自壯年至晚年的代表性風格，獨一無二，因緣殊勝，堪稱世間無匹的發老精品。

初繪此冊時十發先生五十五歲，正精力充盈，畫藝日臻精進之際。次第翻閱，有觸目琳瑯、目不暇給之感。而所配龔定庵書法，發老更使出平生手段，行、草、真、隸，得八法用筆之精髓而又不囿于法規，細瘦剛健與豐腴圓潤的線條遍布字里行間，極富繪畫的觀賞性。特別是人物畫四幅，表現了他的代表性題材——少數民族人物，取法生活，出入古今，風格獨具，每一幅都是這一題材的代表性作品，具有很高的藝術性。而花鳥畫四幅，有荷花、紅葉等題材，筆精墨妙，神完氣足，琳瑯滿目，特別是色彩、筆墨的交融生發，呈現出一派精光，其中既有傳統繪畫藝術的滋養，也看得出西方印象派色彩，乃至攝影藝術對程十發先生繪畫藝術的巨大影響，其高妙之處恰在于，化諸多藝術于無形，無法勝有法，最終體現的是強烈的藝術家性格、個性與風格，無一筆不是自我精神的體現。

至于發老晚年所繪四幅青綠山水，筆墨更為瀟灑自由，由于不如人物畫鮮明強調時代性、地域性，所以畫來輕松寫意，如入化境，既有挺拔的線條勾勒，又有生拙的寫意渲染，有煙巒逶迤，又有徑翠晴嵐，老來健筆，從容如斯，令觀者在欣賞之余，充分體會到一代海派宗師畢生孜孜以求的藝術追求與“一生追求不一樣”的精神內涵。縱觀此冊，正如發老生前所言：“作畫不能不似，不能太似。不能太真，不能不真。有虛有實，有工有率。先求大體，后求細節。不失結構，有得有失。工處極工，拙處盡拙。得之可愛畫中之物，與觀者同喜悅此，我之為術?！?/p>

或許，獨一無二的《夢生春草》冊頁，正是程十發先生獨到的“程家樣”藝術最好的注解與體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