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膽小的男孩

■ 顧西爵

那個膽小的男孩

■ 顧西爵

小弟的膽子極小，小時候他不敢一個人睡一間房間，一定要跑來跟我擠一間，于是母親就買了上下鋪放在我房間里。可就算待在一間房里他也怕，睡下鋪他就說：“姐，你說床底下會不會有什么東西啊？！”然后我跟他換了床鋪，結果他睡上鋪了又說：“姐，我覺得天花板上好像有什么東西啊！”

晚上帶他出去，他拽著我的手才敢走，一路上還要跟他說話。小弟說：“姐姐，你唱歌吧。”“唱什么？”我問。“我教你！”然后他開始唱，“兩個小娃娃呀，正在打電話呀，喂喂喂，你在哪里呀？哎哎哎，我在幼兒園。”等他教會了我，我再唱給他聽。

這是小弟上幼兒園的頭一年。

小時候跟小弟在鄉下，夏天的傍晚，我們坐在二樓的走廊上乘涼，小弟問我：“姐，那是什么呀？”“火燒云啊。”我說。“那白白的一長條呢？”小弟又問。“飛機飛過留下的吧。”我說。“姐，天黑了啊，你說老師說的北斗星在哪呀？”我就找了一顆最亮的、北面一點的指給他看。他說：“哦，北斗星啊！”

那時候他才五六歲，我也才十三四歲，他完全不懂，我一知半解，姐姐帶著弟弟，卻總是快樂的。

還是小時候，小弟去別的小朋友家里玩，結果被他們家的狗追著哭回了家。第二天，他就在自己家門口等著，等著那只狗路過我們家的時候，他追出去吆喝示威。他說：“去它的地盤被它叫，在我的地盤它不敢叫，哼！”

你說你跟一只狗計較什么，重點是還以同樣的方式計較回去。

等這孩子十多歲時，同齡的孩子都迷卡通和游戲，他小小年紀卻迷上了釣魚，一回家就跟隔壁的大叔去垂釣。

有一次我在陽臺上看書，只聽到他“砰砰砰”地跑上樓，大喊：“姐，我釣到魚了！”一邊朝我奔來一邊流鼻血。我說：“你怎么流鼻血了？”他一揉，嘿嘿傻樂道：“太激動了。”這清秀的男孩第一次流鼻血不是因為看到小美女而是因為釣到一條拇指大的魚兒，你說……

小弟生肖屬狗。在我的印象中，他雖然有點調皮，但大體上是善良而聽話的，像忠犬。可身邊的人，包括父母、親戚，包括他自己的同學、我的朋友，甚至只有幾面之緣的人，都說小弟囂張，無法無天。我不解：“難道是姐姐看弟弟，所以看出來不一樣？”朋友徐微雨笑著說：“你弟對著你那確實是一只京巴，對外那絕對是一只狼狗！看誰不順眼就咬誰，咬完了還要說一句，咬你那是小狼我看得起你！”

……

我想到有一年一個遠方表姐來家里做客了幾天，走時對小弟的評價是：“我們碰他，怎么碰都是在逆毛；你碰他，揉成松毛狗，那都是順毛。”

后來有一年，我出了一場交通事故，當時父母都不在身邊，救護車到醫院的時候我已經沒有意識了，之后在醫院住了將近小半年。出意外當天母親一聽到消息就趕了過來，后來一段時間陸續有朋友和親戚來探視。因為腿傷極嚴重，我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對來的人表現得漠然。小弟那時候也從國外飛了回來，他說：“姐，如果你真瘸了，那我就用輪椅推著你走，一輩子推著你走！”我紅了眼睛，發現自己很多感動和感恩都是來自這個比我小許多的弟弟。

那年下半年我出院。出院那天母親無意說了一句，她說：“你小弟在你剛住院那會兒天天躲在家里面哭。”我看著前面蹦跶的總是不好好走路的十五歲少年，心中感謝上蒼，感謝上蒼讓我與這個男孩子結一輩子的緣。

某年的一天接到這個孩子的越洋電話，他說：“姐，我夢到你了。夢到你幫我曬被子了，然后我睡了一個好覺。”

（陳柚柚 摘自《滿滿都是我對你的愛》 圖/樂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