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fēng)
青箬笠,綠蓑衣,清澈的江水之畔,斜風(fēng)細雨之中,一個孤獨的釣者凝神靜坐,似乎與整個天地融為了一體。
此時已時近黃昏,但細看他身邊的魚簍里,卻是連一尾最普通的河鯉都沒有。
不知道的人看了這幅情景,怕都會忍不住對這釣者發(fā)出一聲鄙夷,在這么清幽無人而又魚蝦眾多的地方,一整天下來卻毫無所獲,這該是一個多么差勁兒的釣者啊!
可是如果你真的這么認為的話,就實在是大錯而特錯了。
這個釣者不僅不是普通的釣者,恰恰相反,卻是這當(dāng)今世上釣技舉世無雙,下什么樣的餌,釣什么樣的魚,已經(jīng)達到隨心所欲地步的大名鼎鼎的——釣俠!
可今天釣俠為什么毫無所獲呢?
—莫非他今天釣的不是魚?而是這一江和風(fēng)細雨?
“哈哈哈!”就在這時,恍如一陣風(fēng)過,眨眼之間,釣俠身后的一株垂柳邊,已多了一個黑色的人影,曼聲吟道,“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fēng)細雨不須歸!哈哈,釣俠真不愧是釣俠,好興致,好境界啊!”
“哦,是嗎?”釣俠卻是頭也不回,輕聲說道,“只可惜閣下這一身的世俗之氣,擾了水中的魚兒,害得我空坐了一整天啊!”
“要是別人說這魚兒能于千里之外,感覺到在下的到來,在下死也不信,不過釣俠這么說的話,必是無疑,在下只當(dāng)賠禮!”黑衣人說著,深鞠一躬,“釣俠勿怪,在下六扇門總捕頭霍光,這次千里而來,只為求釣俠出手,抓捕一個江洋大盜!”
“抓賊?”釣俠輕輕一笑,“這是你們六扇門的事,為何要來求我?”
“唉,釣俠有所不知啊!”霍光一臉羞愧,連連作揖,“這盜賊非比尋常,人稱穿云燕子,輕功蓋世,來去無蹤。要說他偷別的東西也就罷了,誰知這一次他竟然在太歲頭上動土,偷去了當(dāng)今圣上皇冠上最大的一顆明珠。為此圣上龍顏大怒,限六扇門三月之內(nèi)破案,否則—否則六扇門中,不知有多少人要因此而掉腦袋啊!”
“哦,有這回事?”釣俠終于緩緩轉(zhuǎn)過了頭。
“不錯。之前我已經(jīng)傾六扇門全體門人之力,搜尋這大盜整整兩個月,可是毫無所獲。不得已之下,才來到此地,想請釣俠看在數(shù)百名無辜門人的面上,仗義出手,務(wù)必將這大膽的賊人緝捕歸案!”
“嗯,官府之事,我本避之唯恐不及,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次我權(quán)且破例一試吧!”釣俠輕輕點了點頭,又向大喜過望的霍光問了幾個關(guān)于穿云燕子的問題,之后便拿起魚簍,緩緩而去。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離皇上定下的三月期限越來越近,最后只剩下一天了。
而就在六扇門上下急得火燒火燎的時候,釣俠在做什么呢?
—無他,當(dāng)然是在釣魚了!
只不過,這次釣俠釣魚的地方非同尋常,卻是在一座山崖上。
山崖上怎么會有魚呢?
別的山崖上自然不會有魚,可是這座山崖上偏偏就有,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魚,而是紅遍這柳州方圓數(shù)百里,無數(shù)人以真金白銀求之而不可得的赤鯉!
據(jù)說,這赤鯉所在的山崖險峻異常,尋常之人絕難攀越,而且山崖里面是中空的,只上面露出一個井樣的洞口,里面則暗通地下的水流,四季常暖,赤鯉便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中。除此之外,更不尋常的是,赤鯉的習(xí)性不同一般的魚類,只食上面山崖上飄落下來的桂樹的花瓣。若不是上面的山崖上恰好生著這么一株桂樹,這赤鯉能不能生存下去,還另當(dāng)別論。
現(xiàn)在,由于山崖陡峭,且除了上面的洞口,別無落腳之地,大名鼎鼎的釣俠便棲身在洞口一側(cè)的桂樹之上。別看他身材魁梧,但玄功默運之下,所坐的柔弱桂枝卻是絲毫不彎。同時,釣俠手中的魚竿垂入下面的石洞中,正如此這般,悠然而釣。
一陣清風(fēng)拂過,桂枝輕輕晃動起來,上面的釣俠也隨之起伏,就像樹上結(jié)的一枚果子一般。
幾個時辰過去了,枝條上的釣俠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冥想。
莫非釣俠這次釣的不是魚,而是人?
不錯,釣俠這次釣的的確是人,而且不是旁人,正是那偷取皇冠上的明珠、六扇門苦心追捕將近三個月而無果的穿云燕子!
大概一個多月前,釣俠答應(yīng)六扇門的門主霍光,幫他們追捕穿云燕子,但是穿云燕子來去無蹤,該從哪里下手呢?六扇門雖然沒有任何頭緒,但釣俠卻別有一番計較。他詳細詢問了霍光掌握的所有卻也相當(dāng)有限的關(guān)于穿云燕子的情況,得知這個穿云燕子之所以四處作案,都是為了他七歲的孩子,而且最近曾在柳州一帶出現(xiàn)過。
之后的一個月,釣俠每日來這柳州的山崖上釣魚,雖然從來沒有釣上過一條赤鯉,但就在今天,皇上定下的結(jié)案期限的最后一天,卻終于有另外一人來到了山崖上。
來人身輕如燕,閃轉(zhuǎn)騰挪間,已從崖底彈射而上。上面的空間有限,他只能飛身停在桂樹另一端的枝條上,和釣俠隔樹而望。
“我來了,你要等的穿云燕子就是我!”來人說道,“釣俠的確是名不虛傳,算定了在這里等我!”
“閣下過獎了!塵欲為餌,眾生為魚,我只不過是比閣下多了一點兒耐心而已!”釣俠仍是穩(wěn)如泰山,“只是既然知道我在這里,閣下卻本不必來的!我雖算準了令公子年紀尚幼,難免貪吃,既在柳州,難免不想一嘗這難得的赤鯉。但作為一個父親,如果對孩子寵愛過甚,甚至不惜為孩子去偷皇冠上的明珠,亦未免有些過分了,難不成這其中另有隱情?”
“唉,不錯!”穿云燕子忽地激動起來,長嘆一聲,“不瞞釣俠前輩,我這孩子不知什么緣故,天生便不會笑,為此我傷透了腦筋。這幾年間,為了博他一笑,更是不惜妄用這一身功夫,盜來珍玩奇寶無數(shù),只是……多說無益,我今日便是來為我那可憐的孩子抓這赤鯉的,如果您想抓我的話,便盡管動手吧!”說完從背后抽出一根魚竿,便要釣魚。
這穿云燕子既然敢如此說,雖不免有些托大,但想必有著一番驚人的藝業(yè)。
釣俠卻是毫不生氣,輕聲道:“那好,咱們?nèi)卸▌儇摚憧丛趺礃樱咳绻阙A了,我絕不再為難你;但假如我僥幸贏了,你便帶著明珠,自行去六扇門結(jié)案,如何?”
“好!”穿云燕子答應(yīng)一聲,朝釣俠輕施一禮,陡然間飄身而上,單掌直取釣俠的面門。
這穿云燕子不愧是近十年來最聲名顯赫的大盜,輕功自成一路,身法如電,眨眼間已到了釣俠身前。而穿云燕子也正是這么想的:利用自己卓絕的輕功,以快速的出手,打敗在桂枝上行動不便的釣俠。
可惜他錯了!不是錯在別的地方,而是錯在他這次遇到的不是別人,而是釣俠!
看似靜如山岳的釣俠,在穿云燕子的手掌幾乎要觸到面門的時候,本來一動不動的身體,忽然間憑空一沉,躲過了穿云燕子閃電般的一擊。之后,在桂枝重又彈起的一瞬間,手中的釣竿微微一抬,釣竿上的魚線甩動魚鉤,如軟鞭般直取尚不及回身的穿云燕子。
穿云燕子心中一驚,知道不好,舌尖一頂上牙堂,用出生平絕學(xué),身子在空中無處借力的情況下,硬生生挪開兩寸,堪堪躲過了釣鉤。
不容他稍有喘息之機,魚線上的釣鉤竟然如有生命一般,一個回旋,又朝穿云燕子的腰間點來。
這一次,穿云燕子已是避無可避,只能哀嘆一聲,停身認輸。
三招,正好三招,釣俠的身子幾乎動都沒動,便將穿云燕子擊敗。
筆直的釣鉤在穿云燕子的身前猛然一頓,復(fù)又撤回,釣俠的功夫居然已經(jīng)達到了收放自如的巔峰境地!
“愿賭服輸,我這就去六扇門結(jié)案!”穿云燕子剛要回身,忍不住又道,“前輩真的對我如此放心,如果我這一走不去結(jié)案,而是逃去天涯海角,恐怕就連您也無法再追到了。”
“哈哈,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以身涉險,自毀名聲,如此至情至性之人,我敬佩都來不及,又如何會信不住。對了—閣下請稍等。”釣俠說著,手腕輕輕一甩,又將釣鉤甩到了樹下的石洞中,僅僅是半盞茶的功夫,再收回來時,釣鉤上已多了一尾金色的鯉魚。
—釣俠竟然用直鉤釣上了這世間難得一見的赤鯉!
“這是我送給令公子的!”釣俠輕輕一笑,將赤鯉送到穿云燕子手邊,“再者,此間事了之后,如不嫌棄,可將令郎帶來我這里,老兒或可想辦法,治好令公子之疾!”
“多謝釣俠!”穿云燕子眼中含淚,除了這四個字,哪里還能說出別的話來。
十天之后,圣上召見釣俠,欲賞以重金高爵,卻不料釣俠飄然遠遁,再也無跡可尋。
很久之后,有人看到釣俠在東海之濱釣魚,身邊跟著一個快樂的小男孩,相傳是他的衣缽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