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恒
我與冰城哈爾濱有著一份永遠揮之不去的情結,他常常令我深陷在一種追憶的漸行漸遠的歲月煙塵之中。隨著哈爾濱這座城市的不斷壯大和發展,這種情結越發的充實甜蜜,讓我的人生充滿了喜悅和歡樂。
記得在我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在黑龍江省水文地質工程地質大隊工作,我的家就住在齊齊哈爾市昂昂溪區的地質隊家屬大院。那時候,父親是地質隊的技術員,他經常去省地質局檢測和修理儀器。不知是出于溺愛還是什么原因,父親每次去哈爾濱總是要帶上我。可能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與哈爾濱便結下了這不解之緣。
我對哈爾濱的印象是漸進性的,兒時的印象充滿了神秘感,那別樣的歐式建筑,那中央大街路面上的每一塊“面包石”,道里圣索菲亞大教堂那悠遠的鐘聲,馬迭爾冰棒那甜美的誘惑,這一切的一切,幾乎都深入了我的骨髓,這刻骨銘心的記憶,伴我走過了童年,也打開了我對哈爾濱一個又一個新的記憶之窗。
1981年,我從齊齊哈爾市勞動局技工學校畢業,被分配到黑龍江省水文地質工程地質大隊工作。也和我父親一樣,因工作性質和需要等原因,從此我也有了很多的機會去哈爾濱,而且每次去哈爾濱,住在中央大街的馬迭爾賓館。
至于其中是什么原因?我想,一方面和我兒時喜歡吃馬迭爾冰棒還有那周邊的環境有關;另一方面,那就是被兒時聽過父親講過的一則故事吸引的結果。
記得那年我剛上小學一年級,父親再一次帶我去哈爾濱玩,我們入住馬迭爾賓館的時候,我驚奇地問父親:“爹,咱為啥每次來哈爾濱都住在這里呀?”父親看了看我:“你不覺得這里的出行很方便嗎?這里離中央書店和松花江都很近。還有,這個馬迭爾賓館幾乎和哈爾濱有著一樣的滄桑身世。我告訴你,這兒最早的老板是一位經營有方,早年間在哈爾濱頗有影響的俄籍猶太人約瑟夫·卡斯普。他開銀行,建教堂,建音樂學校和俄語文化學校,他做了很多好事,可惜在1933年,他的小兒子從巴黎音樂學院剛畢業來哈爾濱就被日本憲兵綁架并慘遭殺害,最后他含淚離開了這個城市,但他為哈爾濱做出的巨大貢獻,哈爾濱人乃至全中國人是銘記在心的。”父親講的這個故事對我影響很大,這也讓我對馬迭爾賓館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的同時,也對猶太人留下了一種新奇的印象。
后來,走上工作崗位之后,只要一有機會來哈爾濱辦事,我都會像魚入大海一樣四處去游玩,去學習考察。我先后參觀了哈爾濱所有的各式教堂、音樂學校及那些有代表性的歐式風格的建筑群落。了解了隨著中東鐵路的修建,那些白俄投機商人早期在哈爾濱的開發過程中的一些肆意掠取資源的活動情況。在參觀哈爾濱由猶太人開辦的格拉祖諾夫高等音樂學校時,我從該校的館藏和壁畫及資料中,進一步了解了關于中國人和猶太之間的友好關系的歷史淵源,我驚奇地發現,猶太人居然占世界諾貝爾獎獲得者的22%,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心理學家佛洛伊德,政治家馬克思、拉賓、基辛格等杰出人物均出自這個堪為少數的人群之中。
循著歷史的痕跡,我對哈爾濱這座城市蘊藏的人文奇跡產生了越來越濃厚的好奇之心,由此而引發的任何有關哈爾濱的奇聞異事都會強烈地吸引我。有一次,我讀遲子建的《晚安玫瑰》,書中講述了在哈爾濱的霽虹橋下,住著一位孤獨的80多歲的俄籍猶太人古蓮娜老婦人。老人年輕時一見鐘情深深地愛上了蘇聯外交官,蘇聯紅軍回國后,他倆失去了聯系。時間像流水一樣慢慢地流過,她的黑發變成了白發,她孤獨地住在霽虹橋下,苦苦地等她那位心愛的人回來。我不只一次地來過這個地方,雖然早已物是人非,但在我的內心深處,依舊像那位老婦人一樣,殷殷地期盼著她們的團圓。
我喜歡哈爾濱,喜歡他的那種文化感覺。為了弄清猶太人為什么喜歡大衛星(六角星)?為什么為敬重的人送葬時要獻上白色的鵝卵石?我不辭路途遙遠,費了很大的周折,于2014年11月3日,去了一趟離哈爾濱城區有數十公里的皇山墓地。
那是一片十分荒涼的土沙崗,西沉的落日伴著瑟瑟的寒風,幾只暮鴉低空掠過,留下一陣清冽的叫聲。
我獨自一人怯怯前行,先穿過東側一片東正教徒的墓地,然后來到西邊的猶太人的墓地,在這里安息著677位猶太人的亡魂。漂泊的靈魂靜臥在異國他鄉,虔誠的信仰、獨有的文化彌漫在整個陵園。帶給人類智慧的民族必有美好的未來。猶太精神永存!及近,我發現有一位老者在一個墓穴旁用竹耙清理那些干枯的雜草。我走上前問道:
“老人家,您在這做什么呀?”
“我在清理墓道。”他頭也不抬地回答我。
“您能告訴我,猶太人的重要建筑為什么喜歡用六角星做裝飾?為什么給自己尊敬的人送葬要獻上一些白色的鵝卵石?”我說完,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這位老者。
“年輕人,我告訴你,你說的那個六角星,我們尊稱大衛星,是以色列的前國王大衛,他用生命保衛了這個國家,人民用天上的六角星來紀念他,那也是以色列國的國徽。至于給死去的人獻上白色的鵝卵石,那是在搭建生者和死者之間的溝通渠道,因為我們相信,這種白色的石頭有通靈的作用。”
我離開了皇山墓地,在后來的歲月當中,我繼續在這座日新月異的,我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哈爾濱當中去尋覓,去豐富我的人生之旅。
后來,我離開了地質隊,考取了司法公證員的資格證書,加入了中國民主同盟組織并擔任昂昂溪區的支部主委,先后在昂昂溪區司法局、檔案局的主要領導崗位任職。可能是因為工作忙碌的關系,我漸漸地去哈爾濱的機會少了,但只要一有去哈爾濱的機會,我還是要去中央大街,去住馬迭爾賓館,還是要去吃馬迭爾冰棒,還是要去光顧中央書店和聽一聽圣索菲亞大教堂的鐘聲,還是要去看一看那些久違了的歐式建筑群落。
2015年的冬天,我被確診為原發性肝癌,在治療過程中,我的兩位朋友知道我與哈爾濱有不解之情緣,他們邀請我去哈爾濱大劇院看俄羅斯芭蕾舞劇團演出的芭蕾舞劇《天鵝湖》,我欣然前往。這次雖然沒能入住馬迭爾賓館,但還是去中央大街吃了馬迭爾冰棒,然后再到中央書店膩了半天的時間。當我和朋友們漫步在圣索菲亞大教堂的廣場上的時候,那時的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是重病在身的人。黃昏來臨,我們驅車趕到松北哈爾濱大劇院,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哈爾濱大劇院的偉岸身軀。那半臥螺旋式的造型,遠看像一艘碩大而美麗的游艇,近看則酷似一個珍貴的碧玉般的海螺,散落在松花江的一側。襯著哈爾濱夜景中的霓虹燈璀璨的光,我驚詫于哈爾濱的發展之快、之美,這恰與我那些塵封中的記憶相得益彰。
觀看完俄羅斯芭蕾舞劇團演出的芭蕾舞劇《天鵝湖》,我置身于哈爾濱大劇院的廣場之上,面對眼前碩大精美的建筑,我覺得自己是那么渺小,但又是那么充實。我心里依然激蕩著《天鵝湖》的舞曲,我仿佛聽到圣索菲亞大教堂的鐘聲遠遠地從江的那邊傳來,這種聲音仿佛從我心里響起。哦!這就是哈爾濱!這就是時代的鐘聲!這就是我想要的北方天地中的文化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