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規范為王

何捷

提起賈志敏，中國小學語文教師都會豎起大拇指。不管何種流派，何種風格，何種眼光的教師，居然都能在賈老師的語文課堂上受到啟發。究其原因，唯因“規范”二字。規范的教學用語，規范的板書，規范的解讀，規范的教法，規范的能力訓練。賈老師的語文教學對兒童而言，就是規范的素養提升工程。我們親眼看到過孩子在他的影響下，當堂就知道要“說得規范”，要“寫得規范”，要“學得規范”。想必這樣的課，一定能影響孩子的一生。

我親口問過賈老師：您課堂精準語感的修煉秘密是什么？他告訴我“睡不著的時候就背課文”，背課文是規范語言的最好方式；我親耳聽賈老師說：“青年教師備課，第一件事就是要將課文背誦下來。”我親眼見過賈老師上課時恭敬認真的教學生讀課文，仔細地糾正兒童言語表達中的每一點錯誤，課文就是師生規范對話的練習臺。無數人忽視、回避、鄙視的“規范”，成了賈老師和全國小學語文教師分享的寶貴財富。

規范教學，就要從教好課文開始。基于此，我對規范的認識又延伸開來。我非常重視師生對話中的言語規范，教師執教中的言行規范，教學內容的選擇規范，教學方法的運用規范。當前，翻轉課堂，幕課，微課，信息技術運用等熱詞一浪高過一浪，而在膜拜新技術帶來的新體驗的同時，我們似乎忘記了自己到底應該“教什么”？規范，需要一代又一代教師的傳承，我知道自己是“70”后的古董，“80”后，“90”后的新一代正在逐漸成長起來，年輕的氣息使他們更容易和孩子打成一片，因此，我衷心希望青年教師能重拾規范，讓規范的言語教學成為語文課堂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新時代的魅惑，就像是誘人的伊甸園蘋果，金光閃閃，香甜可人。但母語教學不是冒險，也不能讓課堂成為教師偏狹觀念的布道壇，更不能讓這些偏狹的觀念影響到孩子未來的發展。因為這可能是一條讓孩子走出伊甸園的路。當然，走出伊甸園可能也會有另一番風景，畢竟撒旦和上帝，永遠同時存在。小孩的言語生命將何去何從，也應該由他們自己去選擇。我要強調的是教師的教學良知就在于寬容堅定地夯實基礎，讓學生能夠擁有繼續學習，適應社會的能力。這就是我們能做的，該做的。童年的母語課堂，更應該重視夯實學生的語言基礎。先從規范言語實踐，到規范的表達能力，再到規范的言語意識，規范的言語習慣，直至規范的言語德行形成。如此，當兒童走出校園，投入新的環境時，選擇也才剛剛開始。好吧，也許從小伴隨著網絡成長的新生代在規范的道路上走得坎坷，學習語言的渠道很多，語言風格的早潮來得特猛……這不正凸顯教師的存在么？

加拿大教育學者馬克思·范梅南在其所著的《教學機智——教育智慧的意蘊》一書中，特別推崇規范。范梅南引導教師思考：學生在教師，在教學上，究竟能學到什么呢？要明確這個問題，首先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教學可能不是藝術，也不是技術，也不是科學。這句話是不是讓許多人都覺得無法理解呢？“科學的目的是達到客觀的解釋、預測和對某種現象可能的控制。”顯然，我們的教學無法完成預測，解釋，控制。我們又試圖借助“人文”來修飾教育，組合成“人文科學”。但實施教學的過程又多是教師（成年人）的主觀言行，是某些個體的經驗依存，是結合具體語境求得合理善變的結果，這似乎也“不科學”。成年人受到的影響都是形成性的，在強大的不確定因素面前，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履行規范。范梅南說：“教育的本質就是‘規范的活動。”“規范”一詞，在拉丁語中是指木匠的直角尺，在教學中強調過程言行要符合社會公知標準，符合大眾認可的道德尺規。在這個前提下，母語教學所承擔的諸如：理解敘述結構，訓練言語表達能力，啟發靈感品質，激發批判與反思，產生頓悟等功能，都成為了兒童在道德自覺上逐步形成個人恒定品質的推動力。

教育，就是迷戀人的成長；規范，就是帶著孩子駛向陽光彼岸的諾亞方舟。

教學其實就是對兒童施加“影響”的過程。1743年，羅馬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流感，催生了“影響”這個詞的出現。“影響”的“無法逃避”“難以捉摸”“四方流動”“悄無聲息”四個特點也如“流感”一樣，從誕生之初到現在都一直存在。什么樣的教師就能教出什么樣的學生，什么樣的教學就會有什么樣的教學結果。特別是母語教學，教師的影響作用是巨大的。在通過言語實踐與兒童交往的過程中，我們的一次聆聽，一番言說，甚至是一個點頭鼓勵，都可能會影響到孩子的未來發展。因此，“規范”理應成為你在教學中始終遵循的原則，即使你的個性很張揚，與人交流時妙語連珠，行動上特立獨行，但你教給孩子的一定要是規范的處世原則。這不需要理由，只要你是教師，天職使然。好的教師，從來不會要求學生和自己一樣。我們的平庸正在于看不到自己。如果你真有思想，你不會自私地讓孩子都成長為你的樣子。

給予規范，是不二選擇。

范梅南說：“教學的目的是幫助兒童學會生存。”離開學校后，兒童就要學會生存，此時他們能借鑒的經驗就是在學校中學到的行為規范。規范，是決定著兒童能否平安成長的重要因素。生活總是充滿矛盾的，范梅南稱之為“對立的張力”，如，自由與控制，安全與冒險，突圍與堅守等。教學就是要教會孩子處理這些矛盾的方法，讓兒童在面對問題時，能分清楚主要矛盾與次要矛盾，有條不紊地處理問題。“秩序”就在“規范”中誕生。規范本身就是“秩序的選美展臺”。當兒童從教學中不斷接觸規范的言說信號，形成規范語言圖式后，秩序之美的基礎也同步奠定。抽象，夸張，變形，我們所知道的藝術呈現方式有很多種，但都繞不過對規范的把握。野獸派代表人凡·高所達到的藝術高度至今沒人能夠企及，很顯然這不是教學的結果，但早期參與的規范繪畫學習是凡·高走向藝術巔峰的重要一步。個體言語中的柔美、生澀、迥異等特質，完全可以成為規范習得之后的選擇。但在基礎教育階段，追求新奇，忽視規范，無異于斷送前程。教師不要在“虛假的機智”前沾沾自喜，更不能邪惡無知地引導兒童在小胡同中前行。

這一話題在如今被重新提及，更為核心的意義還在于認識規范后，不能借此馴化語言，格式化思想，甚至要用套版來“印刷”兒童的表達。長春的王語雷老師也分享過一些關于規范的思考：“規范，自身的出路在哪里”“規范，如何做到不拘泥”“規范，可以創造性地執行嗎”“規范，在這個時代能有自身的發展么”。幾個問題觸動了對規范的全新認知，避免我們陷入規范以及任何一個事物認知中已然存在的固有窠臼。真好，如果一個教師能在重視規范的同時，清醒地保有創新意識，借助規范的教學培養兒童的創新思維，讓兒童認識到創新依賴平臺，積累，儲備，這是多么讓人欣喜的事。任何一項發明都是對已有的改造。規范絲毫不影響創新，只能讓創新的產出更為持久，更具價值。教學不是為了追求另類，奪人眼球，而是給予學生一種沉穩周密的思維模式。

當然，這是何其難也。難，給我們一種挑戰的趣味，讓教學在思辨中不斷向前。

我很害怕一句話：我的課堂我做主。貌似正確的背后，隱藏著多少因為無知帶來的終生傷害。

當今的一些青年名師，也是各有各的教學風格，教學主張，但還沒有一個能夠傳承賈志敏老師的嚴謹教風，規范態度，從容氣質，大度胸襟的青年教師。奔跑吧，青壯年一代，為了孩子，規范起來。

（作者單位：福建福州教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