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而出的男人

佐野洋

—— 1 ——

“剛才有個男人來自首，說他殺了一個女人。”說著，小野寺打開文件夾。高坂的目光落到了小野寺手中的文件上，姓名一欄的“諸瀨龍太”四個字躍入眼簾。

“就是剛才在門口接待室那個系紅領帶的男人？”

“是的。他住在旭日公寓405室，他說他把隔壁406室的女人殺了。”“那個被害人的情況呢？”“我覺得現在還不能確定是否該用‘被害人來稱呼她。那個女人叫豐岡美沙子，在一家酒吧做招待，今年28歲。”高坂緊鎖眉頭，問：“你說還不能確定是否該用‘被害人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去了旭日公寓，沒發現尸體。房間里也非常整潔，絲毫看不出是殺人現場。”“諸瀨龍太是怎么解釋的？”“他說可能是被人藏起來了。”

看到那個男人的一瞬間，高坂就覺得在哪兒見過，是小野寺手中文件上的名字讓他一下子打開了記憶的閘門。算起來那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卻深深地刻在高坂的記憶中……

高坂說：“我覺得那個叫諸瀨龍太的人，可能是我初中時的一個同學，我們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輕的女老師。有一天，有人把水彩涂到紗布上放到椅墊套下面，那天老師穿的可是一身白色套裙啊。一個女生走到女老師的身邊悄悄地說了什么，女老師一下子驚慌起來，連忙逃出了教室。

“大約五分鐘后，女老師怒氣沖沖地殺進了教室。對我們大聲吼：‘是誰？是誰干了這混蛋事？女老師的話音未落，諸瀨龍太就站起來承認了。最后，諸瀨龍太挨了老師一耳光，并被罰在操場上站了一節課。

“其實，那個惡作劇是我干的，當時就是莫名其妙地想給那位漂亮的女老師添點麻煩。然而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當時諸瀨龍太為什么要那么做。”

“你沒問過他嗎？”

“我知道自己才是該被懲罰的人，所以張不開口。通過這件事，不難看出諸瀨龍太有不可思議的性格。”

—— 2 ——

“關于殺人動機，他是怎么供述的？”高坂問道。

“他說今天兩個人在走廊上碰巧遇到，那個女人邀請他到家里喝杯茶，其間主動誘惑他。他知道豐岡美沙子有一個情人，就拒絕了她。女人惱羞成怒，張口罵他。爭吵中，諸瀨龍太沖上去將美沙子勒死了。”

“那個女人有一個情人，這個情況屬實嗎？”從那個情人身上可能會發現什么吧，高坂這樣想著，便向小野寺問道。

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高坂拿起話筒，是自己的姐夫道谷打來的。“有件事跟你打聽一下，在你的管區內今天發生殺人案了嗎？”

“怎么問這個？”說著，高坂向小野寺使了個眼色。小野寺馬上過來一起聽著話筒。

“那個……有一棟叫作旭日公寓的六層樓房，你知道吧？”“是有一棟，你……”高坂和小野寺對視了一下。

“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問一下……給你添麻煩了。”“請等一下，姐夫，你認識一個叫豐岡美沙子的女人吧？”

道谷好像有些驚慌，沉默許久沒有回答。

“不……那么，她被害的消息是真的了？”“姐夫跟豐岡美沙子是什么關系？”“說來真的有些難以啟齒呀……她是我經常去的那個酒吧的招待……”“這么說，那個情人就是姐夫了？”“不，我們只是經常見見面而已……”

“那么，關于她被害的事情，姐夫是怎么知道的？”高坂決定利用道谷深信那個女人被殺這一點繼續追問。

“兩個小時前，我在公司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一個男人要我說出把豐岡美沙子的尸體藏到哪里了。他就說昨天夜里他殺死了豐岡美沙子，但是今天再到她家里時尸體不見了，所以他就認定是我把尸體藏起來了。”

“那個男人沒說他叫什么名字嗎？”

“說是住在同一棟公寓的人……而且，當我問他跟豐岡美沙子是什么關系時，對方卻說‘你自己猜測一下吧，接著好像有所指似的笑了起來。事情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豐岡美沙子因為住在岡山的父親生病了，從今天開始要在岡山住一段時間，可……”

“到岡山？好，謝謝你了……”高坂掛斷了電話。

—— 3 ——

走進詢問室，高坂和諸瀨龍太打招呼，后者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啊！是你！”

“嗯。我是高坂，就在這個警察署工作。”“在這里？你當警官的事情聽亞以子說過，可沒想到是在這里。”“你認識我姐姐嗎？”

諸瀨龍太臉上的表情迅速地變化著，接著他默默地搖了搖頭。

“我確實殺了人，我只是來坦白這件事情而已。”“根本沒有證據。”“沒有人會特意跑到警署來說那些自己并沒有做過的事情，不是嗎？快點逮捕我，然后告訴媒體發布消息吧。”“按常理說是沒有人會到警署來說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可是你例外呀。因為你寧愿被揍也要替別人頂罪……女老師裙子的事情，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你還記得？”諸瀨龍太的臉色變得溫和起來。

“那個惡作劇是我干的。當你站出來承認時可真讓我大吃一驚啊。當時你是怎么想的？”“因為我知道那是你干的。那天早上，我在窗外看到你在老師的椅子上搗鼓著什么。”“你為什么要替我頂罪？”“行了，別問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不行，你一定要告訴我。如果你不說出理由，我是絕對不相信你殺了人的。”

諸瀨龍太好像陷入了絕望。“沒辦法，那我告訴你。那時，我喜歡上了一個每天在電車上遇到的女孩。她非常美麗，跟你長得很像。”

“是嗎？”高坂的嘴都歪了。

“因為那個女孩就是你的姐姐。每次遇到她的目光，我都會驚慌地躲閃開，但她還是發現了我的意圖。有一天，她先跟我講話了：‘你是五中的學生吧？她說她弟弟也在五中讀一年級。接著就問我認不認識高坂，這樣我就知道了她是你姐姐。當老師問惡作劇是誰干的時，我想，這樣下去的話，你一定會挨揍的，那一瞬間我就舉起了手。因為你長得像她，我不忍心讓你挨揍。后來亞以子偷看了你在日記中寫下的這件事，當我們再碰面時，她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簡單地告訴了她，她很感激我，從那以后就經常約我看電影什么的……”

—— 4 ——

高坂驚訝于那么溫文爾雅的姐姐竟然有這樣的秘密。

諸瀨龍太繼續說：“大概在四五天前，我在旭日公寓前碰到了你姐姐。她見我從旭日公寓里出來，就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豐岡美沙子的女人。她覺察到丈夫近來有些異常，就請了私家偵探跟蹤調查，知道對方是住在這里的一個叫豐岡美沙子的女人。看到她傷心的樣子，我非常同情她，對她說：‘你要對付你丈夫，那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如果你請私家偵探的事情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大為惱火的。還是讓我來處理吧。這就是事情的起因。”

“那么，殺人的事情是真的了？”高坂得知案件與姐姐有瓜葛后變得憂心忡忡。

“事實上我并沒有殺人，我是故意來自首的。這樣的話，報紙就會報道這起殺人案件，你姐夫為了不惹麻煩就會離開那個女人。我是這樣推算的。”

“可是——”小野寺插嘴道，“即使你這樣說，可她人還活著，你怎么能達到目的呢？”

“嗯，如果活著的話，確實……”諸瀨龍太的嘴邊浮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啊，你說什么？難道她還活著嗎？”

“是啊……難道這樣不是更好嗎？事情的經過我可都說了……如果你們認為她還活著，就把我放了吧；如果認為她死了，也就是說被我殺了，那么就逮捕我吧。”

從諸瀨龍太的話中，高坂感到一種自信。他眼前出現了一個昂首挺胸的男孩，那是20多年前在操場上被罰站的諸瀨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