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11）

李海生

老媽一路上風風火火，她工作的地點比老爸要遠一些。等老爸和兩個孩子匆忙走遠了，她只好拼命招手叫出租車。剛叫到一輛車，手機就開始響個沒完。老媽一邊開門鉆進車后座，一邊歪著腦袋夾住手機接聽。

“你好啊，問我嗎？在路上。”她邊調整呼吸，邊應答電話。是一個好朋友打來的。

“你干嗎呢？氣喘吁吁的。”電話里的朋友問。

“出租車，著急啊。忙死了，一大早。”老媽理了理頭發，呼吸總算平穩了。

“你是坐出租車還是跟著出租車跑呢？”朋友在電話那端大笑。

“去你的，還跑呢，遲到了。”老媽長出一口氣，有些無奈。

“你怎么了？受刺激了？三個字三個字地往外擠。是不是今兒不高興了？跟你們家老李吵架了？都老夫老妻的，別總擠兌人家老李，要是吵架也是你的錯。女人別那么強勢，你們家老李多好啊，典型的模范丈夫。”朋友在電話里好一頓開導，老媽一時語塞。

“別瞎說，沒有啦。沒什么，我跟你，說不清。”老媽有點兒無奈地解釋。她想著家里的三個男人唱的一臺戲，仔細想到自己不經意的回答，都是三個字哦。她想給朋友好好講講，還沒說，朋友就又說話了。

“別解釋了，越描越黑，我可是了解你的。要不就是你們家那兩個寶貝兒子惹你了？”上班路上煲電話粥是女人們對統籌學的最佳理解和運用案例。

“服了你，別瞎猜。什么事，也沒有！”老媽果斷地大聲回答。出租車司機從反光鏡里看了看老媽，老媽歪頭微笑了一下，以示歉意。

“算了吧。單位了，回頭說。等中午，告訴你，超好玩，新游戲，你懂的！哈哈哈！”老媽掛斷電話，下了車。她馬上感覺一身輕松，心情舒暢。因為，她在掛斷電話的最后一刻突然決定：加入游戲！馬上開始！

老媽輕輕拉了拉衣襟，甩了甩頭發，挺胸抬頭，面帶微笑地走進公司大樓。

“早上好！”她見到每個人都點頭問好，偶爾揮揮手，連正忙著做清潔的不認識的保潔員也問候一聲。

“春風拂面，絕對是春風得意！”看她精神煥發的樣子，同事們都笑著說。

“去你的，啥春風，是心情，爽歪歪！”老媽自嘲一下，然后得意地笑。

“嘿，姐，你這是碰到啥好事了？說出來分享一下，開心同樂嘛！”鄰座位的女同事跟老媽打招呼。

“姐，你這是要競選美國總統嗎？這架勢，這范兒，這氣場，真足啊！”調皮的男同事也湊過來插了一句。

“尋開心，是不是？少貧嘴。”老媽嘴里說著，心里還是格外地舒暢。她想，參加孩子們的游戲的確是件新鮮事。想想自己小時候，可沒有這么多新花樣，丟丟沙包、跳跳格子就算很好玩了。

老媽心情愉快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因為怕無意中違反游戲規則，她特意在電腦屏幕上貼了一張紙條提醒自己：要注意，來遵守，新規則！

想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一個上午，老媽好幾次都差點兒說漏了嘴，好在一抬頭看見自己寫的紙條，便像小孩子一樣伸伸舌頭，馬上改口，然后假裝思考的樣子，遲疑一下，才算勉強應付過去。三個字，比一言不發更難！空閑的時候，她甚至重新思考了一次：要不要繼續進行游戲？反正孩子們也沒看見，自己也只是隨便應付一下家里那三個沒完沒了的男人。

她馬上否定了自己剛才的想法。“既然開始了，為什么不進行下去呢？言出必行，不能失信于孩子們。何況，這個游戲很有趣。”

她對自己笑笑。這個好玩的又有點兒難度的游戲，已經開始給她的生活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感。這么想定之后，她開始有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在進行一種新的表達方式。稍有空閑，就像早晨剛進辦公室一樣，老媽主動與公司的同事說著話。

開始，并沒人注意老媽說話方式有什么變化。慢慢地，老媽發現，只要她一說話，辦公室里就沒有一點兒聲音了，就算剛才還在談事的同事們，也馬上停下來扭頭看她。她捂住嘴巴，眼睛調皮地四處轉了轉，忙輕聲解釋一句：“對不起，別盯我，別奇怪。打了賭，簽了約，只能說，三個字。說錯了，就輸了！”

老媽怯怯地說明了一下，被人盯著總是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可這一解釋不要緊，一下子就像引爆了定時炸彈。

“嘿，我就說嘛，您今天一早進辦公室，我就看出來了。有秘密，絕對的秘密！和往天就不一樣，那精神頭，足足的大明星的氣場！”同事朝她豎起大拇指。

“去你的，又開涮！”老媽總算松了一口氣。坐下來感覺舒服多了。可一抬頭，好幾個同事已經圍著她了。

“快說說，啥賭局？看您這氣勢，估計贏定了！”

“是啊是啊，不會是股票吧，有什么內部消息？”

“別瞎說，哪有炒股票還限制說話的呀！”

幾個同事開始猜測起來，大家紛紛圍了過來，像一場新聞采訪一樣，把老媽圍在中間。有兩個同事干脆把書卷成了麥克風的樣子，伸過去。

“嘿，怎么啦？你們在發獎金嗎？還是在搶購？”走廊里其他部門的同事路過，也好奇地伸頭往里看。

老媽被突如其來的圍觀弄得有點兒不知所措。她只好站起來，想要再次解釋，不過，看著同事們如此好奇，她突然閃出一個念頭：“為什么不敢承認成年人也喜歡這個好玩的游戲呢？新鮮一點兒有什么不好？”

“哦抱歉，同事們，我只是，我只是，”老媽感覺自己像一個受到熱烈歡迎的明星一樣，人們熱切等待她的發言，“我只是，和孩子，我兒子，哦還有，我丈夫，打個賭。十天中，每句話，只能說，三個字。”她聳聳肩膀，微笑著看著大家，“能懂嗎？每句話，只能說，三個字，就這樣。”

“嚯嚯嚯，真好玩。”

“有創意！”

讓老媽沒想到的是，大家聽了，不但沒有馬上散去，身邊的幾個同事竟然把她抱了起來。這種感覺真棒，像飛起來一樣。

“哦天哪，受不了，請原諒，快放下！”老媽雖然這樣說著，卻享受著這前所未有的興奮。

“嘿，能帶上我們嗎？”

“我們也參與，就現在，馬上開始怎么樣？”

同事們一下子沸騰了，然后又安靜下來。老媽只好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但是她還不知道，賭局最后的規則。同事們開始醞釀他們之間的賭注。

老媽看著此時熱鬧的場面，只有微笑，像花兒一樣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