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夢想遙不可及？

小肥

有關錦鵬和張叔平的指導與加持，年輕的羅東還是準確把握住了舊日上海的頹靡氣息。黯淡迷離的酒吧燈火，優雅舒緩的俯視鏡頭，充滿殖民氣息的酒店大堂和富有生活氣息的市井巷弄，加上帥氣的阮經天和冷艷的杜鵑，《紐約紐約》的前半段充盈著十里洋場的浮華高傲。它讓人想起王安憶在小說《長恨歌》前半段的悠長敘述，混雜著時尚和務實，細節層疊鋪開，猶如提琴的尾音，不激烈不突兀，呈現了最精準的上海特質。

正是這樣的情緒鋪墊，讓之后的情愛糾葛與異國夢想顯得更加真實可信。該片并未因為脫離現實讓人察覺到虛假的文藝腔，當事件一個個涌來，我們便能忽視那些突然而至的英文歌與弦樂，忽略年輕演員們故作冷酷的沉默少言。轉而與主角們一同沉浸在平緩的生活細節中。張叔平的美術指導讓每個場景都滲透著濃郁的格調，并非完全契合真實，卻最符合我們對當時的想象。從窗簾、壁燈、畫框到地毯、發飾、高跟鞋，都與背景自然融合。而關錦鵬對節奏、畫面的掌控，則讓該片有著與《胭脂扣》相似的特質。色調濃烈、故事低郁，低聲講出的故事，讓情愛多了幾分婉轉與悲戚。

盡管如此，該片還是在劇本上有著某些缺陷。情節開始察覺到散漫，到后面便已把控不住。整個故事就像沒有目的的回憶和講述，情緒濃烈，卻失去了依靠。杜鵑和阮經天的演技也稍顯稚嫩。然而，這不正與當時的中國社會暗自契合嗎？剛剛接觸世界的中國人民，就像孩童那般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憧憬，他們的思想如此純真而稚嫩，他們的幻夢也那么不切實際卻又令人振奮。美國夢就像一顆彩色的氣球迅速膨脹，傳遞給每一位心懷夢想的年輕人。

我們在片中看到每個人都在憧憬著國外，無論是為女兒奮斗的中年人，為護照恍惚的酒吧青年以及男女主角這對苦命鴛鴦。為了一個虛幻的出國夢想，為了大洋彼岸那遙不可及的理想國度，人們不惜舍棄自己的家庭、故鄉，甚至獻出自己的身體與靈魂。而交換得來的又真的如想象那般美好嗎？當我們夢碎他鄉，夜半夢回，又該怎么面對遠別的戀人和漫長的余生？

可是，這依然是不應被否定的美好時光，如同王小波筆下的《黃金時代》，它成為一代人，一個國度的時代記憶和歷史光點。

作為一部講述美國夢的電影，《紐約紐約》試圖將個人夢想與男女情愛形成沖突，最終引發慘淡的結局。然而起初的散漫在男女情愛上著墨太多，以至于“去紐約”這個線索顯得有些薄弱，較難與感情線索建立起勢均力敵的對抗。杜鵑暗自落淚的臉部特寫，阮經天在燈光下落寞的表情，都制造了瞬時的感動，這些情緒的碎片最終形成讓人慨嘆的感觸。不斷出現的《瀟灑走一回》也體現出導演引導觀者的良苦用心。真正有過移民和出國念頭的人，一定能從中收獲那份難忘的回憶與感動。

該片的可貴在于它的獨特性，那份不刻意討好觀眾和市場的孤傲，縱然刻意卻也別致。或許退回十年前，我們會像喜歡王家衛那樣喜歡這部電影。但在泛娛樂化的今天，我們除了尊崇導演的情懷，很難再裝出對文藝氣質的迷戀和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