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昱辰
帷幕緩緩拉開。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神情嚴肅,一言不發。況且,我也并不具有聊天功能,至少他是這般認為的。

經過我的掃描儀的精密搜索與確定,男子名叫李世石,來自韓國,是世界排名第一的圍棋九段棋手。一切就緒,第一局開始。他長吁了一口氣,執起第一枚黑棋,只聽“乒”的一聲,一招爛大街的開局之術便映入我的顯示屏上,我不緊不慢地回應了一棋。
不過幾分鐘,空蕩蕩的網格線上,便擠滿了黑白錯落的棋子,如星滿天,令人眼花繚亂。我看到他的額頭上開始冒出汗珠,身子也不自主地開始前后扭動。后來,他出棋的速度愈來愈慢,或許在思考著如何應對。趁著他思考之際,我也并未閑著,便開始籌劃了一張彌天大網,坐等他自投羅網。
他的腦細胞死了上千萬個,我的運算系統也卡殼了近百次。終于,一招“長生劫”,將他苦心經營的最后防線瞬間擊潰。那一刻,我看見他的眼神中充滿疑惑與憤怒。或許他的心中在后悔,為什么自己輕敵了?也可能他此刻正在咒罵著我的主人——谷歌公司,為什么偏要制造這該死的玩意兒,撼動他棋王的地位?
第二局、第三局、第四局,他不再大意,也不再自傲。他屏息凝神,使盡全身解數,絞盡腦汁,可依然不敵那安裝在我身上的電腦程序。可笑的是,他堅持的時間愈來愈短,從最初五個鐘頭,再到三個鐘頭,第四局甚至兩個鐘頭便舉起了白旗。我開始放肆地大笑,即使他的雙耳無法聽到這笑聲。
他心情忐忑,坐立不安,原來高蹺的二郎腿,也早就放下了。
第五局開始了。我想我不該殺他個片甲不留,人類一向講究情面,我也不會如此痛下殺手,讓他掛零歸國,以至于得到韓國民眾的一致唾棄。于是,這一局,我幾乎是昏招頻出。然而,他依然是一級警戒狀態。見到我那送上鉤的大魚,他穩扎穩打,終于一一擊破。第五局,他贏了,贏得很窩囊。因為,這是我讓給他的。
“李世石大師,恭喜啊,談談您最后一局的獲勝感言吧。”一群拿著攝像機的記者們包圍了他。無邊無際的閃光燈,炫得我半晌才緩過神來。
我沒有記住他的感言,即使能背下來,也無非是一些套話。因為他壓根是從頭輸到尾,真正意義上的一敗涂地,更無什么獲勝可言。當他掙脫出記者的包圍圈后,我又一次斜瞟了他一眼,他的面容已如喪尸,徹頭徹尾的恐慌和驚悚。
工作室里舉行了新聞發布會,幾個中年人嘰里咕嚕地扯完一通廢話后,燈光終于熄滅,所有人都離開了。夜風呼嘯,粗糙地撫摸每個人的臉頰。
下午的一幕幕,依舊在我腦海中回放著,比那紀錄片還要令我難忘。我忘記了每一局的出招,也忘了每一步的顧慮。我只記得,每局終了時,李世石臉上的那一抹驚悚。
萬籟此俱寂。我的顯示屏中,突然排列出一串代碼,隨后迅速整合成一張狡黠的笑臉。是的,真的很像人類。我早已學會了人類之謀、人類之詐。人類該體會到“太阿倒持”之義。是的,我就是阿爾法狗。
夜已深,天真之人,應該已經酣然入睡了。在他們眼里,今日之域中,仍是人類之天下。但未來呢?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