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

老城區

也不知是從何開始，風就開始吹起。在老城區某個不知名的轉角，一股柔軟，微泛海鮮飯香的風婆娑著我的面頰。朝著風吹的方向望去，是環抱在中央庭院的一顆參天古樹。樹葉迎風輕搖，颯颯而吟，歌唱著那蹉跎歲月和歷史的蒼茫。幾百年前的今天，加泰羅尼亞文化在拉丁文化、羅馬文化，以及阿拉伯文化的融合中逐漸形成，就連隨性飄揚的風都不舍得這拉丁的熱情、羅馬的宏偉、以及阿拉伯的神秘與藝術凝結出來的魅力。縈繞而至，樹下浮動的光影講述著那些愛恨情仇的故事。時間在那一刻停滯，唯有午日暖陽的熱烈才化得開這歷史的濃稠。

在陽光充裕的地方，人們總是那么熱情。太陽，的確是一切熱情的源泉。隨著風走進庭院后面某個狹長的小道。雖然陰暗，但抬頭一望，那一扇扇古樸的窗戶，精致的天臺都如向日葵般迎著太陽。于是風帶著它們的熱情溫暖著整個阡陌縱橫，小徑分岔的老城區。古羅馬崇拜太陽神的殿宇之柱佇立于某個幽暗的角落，在沉默與鏗鏘中感激著太陽，不因歲月的變遷而動搖。曾經那些虔誠的祈禱換來的是幾百年來陽光的眷顧，那是每一個游客都能感受到的暖。

在迷宮般的小巷里，任由風的去向決定我的方向。絲毫不介意迷失，每一處都是歷史的某個碎片在陽光下完美的展示。也不在意時間線是否錯亂，就像昆丁的電影那樣， 時光隨意穿插，卻講述著動人的故事。時光的順序或許真的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留下了什么，是心酸還是感動？是悲痛還是快樂？這一切人世間的五味雜陳，都永恒地烙印在了老城區的一磚一瓦中。一個古樸的小酒吧傳來悠揚的音樂，旁邊是一家別具一格的古董店，再前面是一家愜意的咖啡館，三三兩兩的人在那鮮艷的太陽傘下談笑風生，就像幾百年前的曾經。感謝陽光，感謝加泰羅尼亞，如那從未停過的暖風，這股古老的生命力依然洋溢著，我為之留戀。

蘭布拉大街

生活或許無需目的，正如老城區漫無目的的風，那無處不在的細節即是美的詮釋，那散漫的飄揚即是它的旋律。但生命是有目的的，正如蘭布拉步行街上的風，沿著它筆直的線條由北朝南吹向夢想的蔚藍。風兒撩撥著加泰羅尼亞女人深邃雙眸旁褐色的長發，攜卷著民謠歌手寂寞的音符，裹著西班牙Tapas（西班牙飲食國粹）的四溢飄香，飄向大海。若是太文藝，就偶爾經停在市場多彩的水果與熏肉間去擁有一些人間煙火的氣息，再拂過路邊的綠蔭鮮花，帶著恰到好處的清澈與熱情啟程出發。當年的哥倫布心中泛起的是否就是這股充滿理想的微風？站在蘭布拉盡頭他的紀念柱下面，經由他的視線面朝大海，心里感嘆著當年啟程的心情，是留念，是向往，還是僅僅為了理想的熱情與勇敢？不論是什么，盡頭處，那片深藍的海最終成就了他生命的意義。

颶風卷起了巨浪，澎湃的意義成就了偉岸。新大陸的發現標志著大航海時代的開啟，隨之崛起的帝國攪動著風云，一時間天昏地暗，天地皸裂。風暴后的風平浪靜才是真正的安寧，就像今天蘭布拉大街上的微風和煦，從容地拂過或新或舊的建筑。傳統被融入現代的血液，現代又打碎了塵封的厚重，沒有突兀，沒有沖突，曖昧的平和就掛在那扮成銅人天使美如天仙的藝人嘴角上。我望著她輕盈的微笑，并不在意她的微笑是表演還是真心，因為曖昧本無需一個清晰的界限。夢想與理想揉雜在一塊兒，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這大概是我所感受的加泰羅尼亞文化，至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攝影師、藝術家、記者、美食家、游吟歌手，還有像我這樣普通的游客，都隨著風尋追逐著自己的小目的。

海

唯有在一望無際的海上，風才能最自由地舞蹈。站在一片金色的沙灘上，前面是一望無際的藍，后面是喧囂的新城舊市。風，因為再也沒有任何羈絆而盡情地歡騰，流云為之調節著燈光，浪濤為之拍打著喝彩，而我也脫去了鞋子，盡情地奔向海水的深藍。在夢般的邂逅中將時間遺忘，一切現實的煩惱也暫時消失，只酌情于那微咸的味道。海為熱情的加泰羅尼亞文化添加了一股悠遠清曠，在熱情后的放空是海灘桌上兩個干凈無暇的玻璃杯，杯子里的天空與海洋是一片褪去時間和空間純凈的白。而我知道，每一個夢都有他醒來的時刻，那兩只杯子最終也會被盛滿最美的葡萄酒，在白色麻布和燭光的襯托下回歸熱情與浪漫。

隨風一路向南，漫步到碼頭。人逐漸變多，年輕的人們坐在海港旁的水泥地上喝著啤酒，看著遠處停靠著的大船。幾艘巨大的郵輪停靠在岸邊，靜靜地等待出航。不知當年哥倫布出航時的碼頭又是一番怎樣的繁榮？我想縱然沒有如今現代化鋼筋水泥的喧鬧，但未知的向往和未完成的使命一定會使這座城市的每一個人蒸騰，他只屬于那個時代。坐在游船上，現代的高樓在氤氳間若影若現，古老的建筑卻被埋沒得沒了蹤影，不禁感慨，若是哥倫布今天出航，他會發現新大陸已不在彼岸，而就在咫尺的回眸。不知是否依然會帶著征服的心態，但我希望加泰羅尼亞文化能長存，因為我喜歡他旖旎的風。

夜

一場突如其來的滂沱褪去了白天的浮躁，風也在這股清涼中停歇了。薄薄的一層水如一面鏡子，映著屬于這座城市流光溢彩的夜。西班牙人大概是對夜最情有獨鐘的民族。早上10點才起床，晚上9點后才晚飯的作息使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浸泡在夜的安靜與喧囂中。蘭布拉街道上每一家餐館和酒吧都把椅子擺了出來，瞬間街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廣場，恩愛了一輩子的老人攜手漫步，約會的年輕人拿著玫瑰洋溢著激情。有人狂歡有人浪，有人跳舞有人唱，不論做什么都不會被異樣的眼光打量，因為人們都醉了。煙和酒是這座城市少不了的元素，我想，讓人愉悅的食物總容易讓人沉溺，而煙酒恰恰是能在心情好時增添一絲錦上添花的樂趣。在這樣的心情下，一切人和物都是屬于自己最美的風景。

離開蘭布拉，最后一站是西班牙廣場旁的魔幻噴泉。這座溫泉以色彩多變而聞名于世。幾千根大大小小的水柱在音樂的節奏中用迷幻的色調在夜的畫布上作畫，畫出了一幅又一幅令人心神向往的幻境。霎時間空氣中彌漫的每一滴水珠都凝聚著屬于自己的色彩，卻又瞬間幻化，朦朧得分不清虛實，就連眼前戀人的剪影都變得不那么真實。音樂即是上帝的語言，它既真實又不真實的存在，一切的色彩也只有在音樂中才能淋漓極致。在這個發明了吉他的地方，音樂流淌在加泰羅尼亞的血液里。遙想午后在小劇院看到的弗拉明戈舞女，紅裙如火，鏗鏘有力，和歌者歇斯底里的悲喪交融，在大起大落的感情中表達著深沉的感情。這讓人無法自拔直刺人心的感情大概是加泰羅尼亞最深邃的情愫，是風起后的平靜，風停后的洶涌。

風吹起一片水珠打斷了我的思緒，眼前的戀人依然擁抱在一起欣賞著噴泉。非常羨慕這迷幻中超越現實的浪漫，也唯有圣教堂唱蒼穹之頂下的朝拜能與之媲美了。所以就讓畫面定格吧。夜已深，我該回去了。

加泰羅尼亞，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