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場決定生死

劉占青

江蘇常熟人楊崇伊擔任御史的時候，正值維新變法風起云涌之時，康有為等人組織強學會宣傳變法，不少朝中官員紛紛加入，這些人要么是改革的吹鼓手，要么是光緒的鐵桿支持者。

政治大佬李鴻章原本也想加入強學會，還準備了2000兩的入會銀子，哪知被康有為嚴詞拒絕。這讓李鴻章倍感羞辱，更對強學會嗤之以鼻，也難免發發牢騷。這牢騷恰被楊崇伊聽了去，楊崇伊也惱怒不已——楊崇伊與李鴻章是兒女親家，他們自是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體，康有為不給親家面子就是不給自己面子。楊崇伊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替親家出氣。

以光緒為首的帝黨和以慈禧為首的后黨，圍繞國家大政方針及爭奪最高權力的斗爭給了楊崇伊一個絕佳的機會。于是楊崇伊上書朝廷，彈劾強學會“私立會黨，將開處士橫議之風”，“專門販賣西學書籍，并抄錄各館新聞報，刊印《中外紀聞》，按戶銷售。猶復借口公費，函索外省大員，以毀譽為要挾，請飭嚴禁?！奔孜鐟鸷笞x書人掀起的呼吁國家變革的呼聲早已讓慈禧相當不滿，這折子正中慈禧下懷，很快，強學會在慈禧的施壓下被查禁了。

強學會被查禁后，光緒的心腹文廷式成了楊崇伊下一個參劾的目標，原因是文廷式是李鴻章討厭的人，也不招慈禧待見。早在甲午戰爭時，作為主戰派的文廷式就抨擊李鴻章“昏庸驕蹇、喪心誤國”，在其簽訂《馬關條約》后又指其主和賣國，李鴻章恨文廷式恨得咬牙切齒。再者，文廷式屬于帝黨內的重量級人物，罷免文廷式可以打擊帝黨的氣焰。于是在李鴻章的授意下，楊崇伊四處搜羅材料給文廷式羅織罪名，然后給慈禧上了道參劾文廷式的折子，說文廷式人品低劣、結黨營私、妄議時政等。

對于文廷式，慈禧沒一點兒好印象。慈禧六十大壽時，原本想風風光光大辦一場，偏巧甲午戰爭爆發，文廷式請旨光緒罷慈禧六十大壽之事，集中全國物力財力全力抗戰，這件事讓文廷式上了慈禧的黑名單。而楊崇伊的彈劾，正好給了慈禧處理文廷式一個理由，在慈禧的逼迫下，光緒下詔將文廷式開缺回原籍，永不錄用。

封了強學會，罷了文廷式，帝黨可說是遭受了重創，一時間，“言論炮手”楊崇伊在后黨中有了不小的名氣，也頗得慈禧的喜歡。為了繼續巴結慈禧，楊崇伊又上了不少炮轟帝黨的折子，其中最具殺傷力的一道折子是他在戊戌變法時請求慈禧訓政。

戊戌變法時期，面對帝黨咄咄逼人的全面奪權攻勢，后黨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作為后黨中人，楊崇伊的政治嗅覺是異常靈敏的。1898年九月初，當慈禧讓直隸總督榮祿率兵密防直隸的時候，他已經預感到慈禧要對康、梁等人動手了。為了給慈禧溜須拍馬，楊崇伊給慈禧上了一道折子，極力詆毀變法，請求慈禧訓政。

頗為巧合的是，就在同一天，帝黨內也有了大動作。預感到自己大難臨頭的光緒向康、梁等人傳達了一道密詔，讓他們拿出一個渡過危機的政治對策，最終譚嗣同想到了讓擁有兵權的袁世凱勤王。沒想到袁世凱在滿口答應譚嗣同后，又向慈禧告了密。三天后，慈禧就借勢發動了政變，戊戌變法就此失敗。

楊崇伊原本以為立了這么大的功勞，慈禧會讓自己飛黃騰達，哪知只讓他做了一個四品的陜西漢中知府。幾年之后，楊崇伊母親去世，他被改為浙江候補道臺，回鄉丁憂，住在省城蘇州。

蘇州有個叫王阿松的人開了兩家妓院，平日里妓女們沒少受其虐待，有兩個妓女實在忍受不住，就逃到蘇州士紳吳韶生創立的濟良所想從良。吳韶生是蘇州有名望的人物，還在官府擔任過官職，王阿松知道自己惹不起，就懇求經常光臨自己妓院的楊崇伊為自己撐腰，把兩個妓女抓回來。王阿松為此還特意給楊崇伊送去了一張2000兩的銀票作為酬勞。楊崇伊仗著自己是政府官員，還有手槍，就在夜里帶著十幾個人到吳宅索要這兩個妓女。吳韶生堅決不給，楊崇伊競槍殺了吳韶生家的一個家仆，還對吳家人大打出手，這才把兩個妓女搶走。事后吳韶生把楊崇伊告到了蘇州府，蘇州府官員覺得此事牽扯面太大不好處理，就將此事稟告給了兩江總督端方。

端方屬于清廷上層少有的改革派人士，早在戊戌變法時，他就深得光緒的信賴，曾被任命為農工商局督辦一職，負責變法的具體事宜。正當端方想大干一番一展抱負的時候，戊戌變法卻曇花一現，端方也被革職，后來因有朝廷大員保舉才被復用。因此端方對守舊派，特別是那些在戊戌年參與了廢除新法的人痛恨不已。而楊崇伊正好撞到了端方的槍口上。

經過一番調查，端方給朝廷上了道奏折彈劾楊崇伊。最終朝廷批準了端方的奏折，楊崇伊被以“持槍奪妓”的罪名革職。不久，極度羞憤的楊崇伊抑郁而死，結束了其勢利投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