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 盜

文/王虓

啞 盜

文/王虓

2009年7月15日下午，無錫市公安局惠山分局刑警大隊接到洛社派出所的電話，稱他們轄區發生了一起盜竊保險箱的特大案件，需要分局勘查現場。接報后，刑警大隊技術員時江馬上帶他們大隊的另外一名技術員丁立峰前往現場。

現場位于一棟氣派的別墅內，犯罪分子翻圍墻、撬門鎖入室，竊走二樓臥室內一只重達50公斤的保險箱，據事主反映，保險箱內有現金110余萬元。這是時江從警多年來第一次勘查到盜竊這么多現金的案件現場，心里很是沒有底，怕自己不小心疏忽，遺漏了有價值的痕跡物證。他和小丁滿頭大汗地忙了半天，除在中心現場提取到三種鞋印外，還發現有大量的手套印，看來這幾名嫌疑人反偵查能力很強。這是個團伙犯罪案件，會不會有個別嫌疑人在作案過程中脫下手套呢？時江決定再仔細地復勘一下現場。天已經黑透了，他拿了勘查燈一寸一寸地檢查所有嫌疑人可能留下指痕的地方。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在樓梯扶手底部提取到了一枚新鮮的可疑指紋，經過甄別，確定為其中一名犯罪分子所留。回分局后，時江馬上將這枚指紋輸入省廳、市局指紋庫進行比對，但均未比中。

轄區派出所經過大量走訪獲悉一些消息跟現場勘查分析出來的情況相符。有群眾反映，案發時段，曾見到過三男一女用床單裹了一個重物乘坐一輛電動三輪車離開現場，且這四人通過手勢比劃交流，很可能是聾啞人。這四人極有可能是本案的嫌疑人。但經過多方工作，這群人離開洛社鎮后，就像一根針掉入茫茫大海，失去了蹤跡。經過幾個月的辛勤工作，這個案件還是沒有多少眉目，遂成了一起掛在“賬上”的懸案，也成了插在時江指尖的一根刺，時時刺痛。

指紋為一聾啞人所留

2015年12月下旬的一天，時江又按每月的慣例，將這起懸案現場指紋輸入指紋庫進行掃描。他也沒抱什么希望，因為這個工作持續了多年，“沒比中”的提示音他都已經聽麻木了。但驚喜往往不期而遇，時江正開著電腦忙自己手頭的案件，突然“叮咚”一聲傳來，頓時讓他的大腦短路了。遲疑了幾秒鐘，他馬上撲過去查看結果。這次指紋比對上了一個叫陳茂的30歲貴州籍男子，陳茂因涉嫌盜竊被某派出所采集了指紋。時江馬上查詢陳茂的戶籍信息，但發現陳茂在信息采集時使用的是假身份。怎么辦呢？難道太陽剛露了下頭就要繼續被烏云籠罩么？時江決定從其他方向找辦法。他把陳茂這次被采集的指紋錄入指紋庫進行反查，又比中了三條信息，分別屬于一個叫陳偉東的人，一個沒有名字叫“啞巴”的，以及一個叫陳明華的人。其中陳明華的這個信息查詢下來有真實的戶籍記錄。這四次指紋采集時均留下了照片，經過逐一調檔比對，時江發現這四人信息均屬于同一個人——有真實戶籍記錄的陳明華。看來，這個陳明華劣跡累累，聾啞人的特征也與那起盜竊百萬元現金案件現場走訪得到的情況相符，他就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

現場訊問嫌疑人

同時，經過查證，發現在2009年案發前后，陳明華與一名叫劉敏的女子有多次同行記錄。從辦案經驗來看，聾啞人組成一個團伙后，之間的關系比普通人牢固、長久。時江分析，這個叫劉敏的女子很可能是陳明華的女同伙。2013年8月份，他們兩人還曾在長春市寬城區某小區內吸食毒品被當地警方處理過。

被丟棄的涉案保險箱

狗眼“露餡”

2016年1月3日，分局刑警大隊和洛社派出所精干警力組成了專案組，因為可能涉及指紋的甄別、確認，作為技術員的時江也會同專案組成員一行前往吉林省長春市開展工作。經過當地警方協助，專案組發現陳明華曾在2015年12月12日凌晨在長春市寬城區某網吧使用身份證上過網，他們立馬趕到該網吧調取監控錄像。經過仔細甄別，發現上網人員正是陳明華本人，但另外一個不好的消息是，陳明華在長春市根本查不到租住或賓館住宿記錄。種種跡象表明，陳明華肯定居住在寬城區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且這個地方應該離他們上網的網吧不太遠。專案組決定以網吧為中心，搜索周邊監控，尋找嫌疑人的蹤跡。結果令人沮喪，這個網吧附近竟然無監控可延伸，從走訪的情況來看，附近確實有多個居民小區，陳明華很可能就在某個小區單元內蟄伏著。

既然查不到陳明華的行走線路，專案組決定用笨辦法，一般每個小區大門口都有監控，他們就從這個地方著手。可是又碰到了一個難題，因條件所限，深夜的小區監控根本看不清行人，專案組一行人看了三天監控，一點頭緒也沒有。

大家抽著煙，作為臨時指揮部的旅社房間里筆記本電腦不停地播放著從網吧拷貝下來的陳明華上網的那段錄像，屋里氣氛壓抑，大家都懶得說話。時江無意識地看著監控，陳明華的面孔不停地在屏幕上閃現，只要是當面見到，時江確定能從人群中一眼認出他來。可要查的小區太多了，專案組也派不出這么多人手24小時蹲守在零下幾十度的戶外。怎么辦？突然，時江看見電腦里有兩個亮點一閃，這是什么東西？他把監控往前拖了拖，發現那兩個亮點是一條狗的眼睛，因為狗的眼睛在監控下會反光，所以特別顯眼。時江又回看監控，發現陳明華進網吧時，也有兩個亮點；在陳明華上網的時候，那兩個亮點在陳明華身旁出現過多次；陳明華離開網吧時，這兩個亮點一直尾隨著一起消失在監控的死角。

難道這條狗是陳明華帶去的？時江不禁興奮起來，把他的發現說給大伙兒聽。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出起主意來。最后，專案組決定逆向思維——以狗找人。他們以上網前后時段有狗跟隨的人為重點對象進行查看，終于在附近的中城小區大門監控中發現了本案嫌疑人，并一直追蹤他進了5幢4單元。

一屋子的聾啞人

專案組偵查員穿了便衣來到中城小區5幢4單元。當地警方提供的情況表明，5幢4單元除了403室、308室租給外來人員外，其余的都是本地住戶。究竟是403室還是308室呢？偵查員站在樓下往上望，確定不下來。這個時候，403室恰好有一個男子走到陽臺上打電話。專案組負責人王成瞇著眼望了望，說道：“走，咱們到308室去！”

他們五個人假裝是房東上樓敲門，但門一直沒開。難道里面沒人？王成他們決定先下樓再說。恰在這個時候，有個男子提了一提兜水果上樓，望了望他們，王成跟他打了聲招呼，說想借個火機點煙。這男子指指嘴，擺了擺手。偵查員一對眼，心里猛跳起來。男子走到308室門外，掏出鑰匙開門，偵查員馬上沖了上去，猛一下推開門，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呆了。

屋里沙發上、凳子上滿滿登登坐滿了人，鴉雀無聲，點點人數，共有十個，個個都是眼神兇狠、身材精壯的男青年。最令偵查員驚喜的是，陳明華赫然在列！當時在場連提著水果被他們一起推進屋的那個男子共11個人，而偵查員只有五人，他們能控制住這個場面嗎?王成看了時江他們一眼，不為人察地點點頭。他大咧咧地從口袋里掏出警官證揚了揚，喊道：“不要動，我們是警察，有人舉報你們在這兒非法集會，有違法犯罪嫌疑！”這群人沒有異動，也沒人站起身來應和，都一聲不響地坐著。王成又掏出手機，撥打了當地派出所所長電話，讓他們派兩輛車過來。在偵查員們焦急等待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了。有個30多歲的紅衣服女子探頭走了進來，看到王成他們拿著手銬、警棍和11個人靜靜對峙的詭異局面，竟然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安安靜靜也坐到那群人中間去了。時江和王成詫異地互看了一眼，也沒問這個女人什么，決定等增援力量來了再說。沒一會兒，當地派出所的民警趕了過來，會合王成他們將11男1女一起帶到派出所進行身份登記。

擒賊擒王

經過身份核實，又讓偵查員們驚喜了一番。那個最后安安靜靜走進來的女子居然就是他們要找的另外一名嫌疑人劉敏！王成委托當地警方聘請了專業的啞語翻譯協助訊問。訊問的結果解答了他們之前的一個疑惑：就是明明屋里這么多人，偵查員冒充房東敲門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前來應門。據這群人中看上去像是頭目模樣的一個叫張皋的男子“說”，這個房子就是他出面租的，他認識房東，房東其實也是一個聾啞人。聾啞人房東怎么會開口說話呢？聽到偵查員敲門，他們互相比劃了一通，就決定靜觀待變。

另外一個棘手的問題是，經過對陳明華、劉敏的訊問，兩人極不配合，別說交代另外的兩名同伙了，就是連無錫他們都辯稱從未去過。

其余一起被抓的嫌疑人甄別下來均為聾啞人，有可能本案另外兩名同伙就在這群人中間。怎么辦？是直接押解陳明華、劉敏回無錫，承擔其余兩名同伙當面逃脫的不利后果，還是將所有嫌疑人全部帶走，經受不符合法定程序、多人押解的巨大風險？偵查員們開了幾次碰頭會，都沒有達成統一的認識。

最后，王成提出了一個思路，獲得了大家的認可。他們在對這12人進行身份核查時發現，多人有吸販毒前科，且經嗎啡類尿檢為陽性。王成說，這些人可能涉嫌吸販毒或身上有其他違法犯罪行為，張皋明顯為其中的一個頭目。我們能不能將這個張皋作為突破口，“以毒攻毒”來撬開陳明華、劉敏兩人的嘴？

偵查員們經過縝密分析論證后，將張皋單獨帶到訊問室。王成讓啞語翻譯告訴張皋：“你們身上都有案底，且已涉嫌違法犯罪，我們有權力將所有人押解回無錫訊問。如果陳明華、劉敏肯配合的話，我們可以將和我們案件無關的其他人員移交至當地派出所處置。你是準備跟我們一起回無錫呢，還是愿意配合我們做他們兩人的工作？”

積案終破

張皋明白了王成說的話后，沉默了幾分鐘，點了點頭。在啞語翻譯和當地警方在場的情況下，張皋分別做了陳明華、劉敏的工作，最后兩人表示愿意徹底交代自己的問題。

2009年，陳明華、劉敏和另外兩個在其他城市認識的聾啞人老鄉流竄到無錫，以小偷小摸為生。當年7月，他們在洛社翻墻鉆窗至一別墅內盜竊時發現有一保險箱，就決定將保險箱偷走。他們四人肩扛腿頂，將用床單包裹好的保險箱弄到別墅外面路邊，然后叫了輛電動三輪車到了其他鄉鎮，又隨便叫了輛黑車將保險箱轉運到了荒郊野外，接著四人又分工買來撬棒、切割器材對保險箱進行破拆。據陳明華交代，當他們將保險箱門打開時，就被里面整沓整沓的人民幣晃花了眼。經過清點，保險箱里共有110余萬元。他們四人平分贓款后，認為這個案子搞大了，警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就決定分頭逃逸，逃得越遠越好。陳明華還交代，因為劉敏和自己有了感情，就隨著自己一路逃到了吉林長春。在逃亡多年后，兩人分到的贓款早已揮霍一空。

案發現場樓梯提取到指紋

經過確認，兩人的同伙不在那其余十人中間。第二天，專案組將張皋等人移交給當地警方查處，陳明華和劉敏兩人則被押解回無錫。十天后，專案組又在貴州抓獲了本案另一嫌疑人周榮。2016年12月，另外一名嫌疑人也已確定身份，上網通緝后被抓捕歸案。

至此，歷時七年多的這起百萬現金被盜大案終于落下了帷幕，涉案犯罪嫌疑人無一漏網。

此案仍在審理中。

（本案涉案人員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