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西游記》和你想的很不一樣

龔燦

4月底，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由新西蘭和澳大利亞合拍的新版《西游記》——正式名稱為《神猴傳奇》（The Legend of Monkey）——將于2018年在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新西蘭國家電視臺（TVNZ）和美國互聯網電視運營商Netflix播出，共10集，每集30分鐘。該劇目前正在新西蘭奧克蘭取景拍攝。

這一重新改編的《西游記》故事圍繞一個少女展開，她與三個“被貶下凡的神仙”歷經艱險，終結惡魔統治，恢復世界和平。ABC電視節目負責人邁克爾·卡林頓說：“猴王的神話傳說是一個持續不斷吸引全球觀眾的故事。我們迫不及待地想通過這個新版本，向全新一代的觀眾介紹這個充滿神秘想象和令人驚奇的世界。”

BBC稱，這部改編自中國傳統小說的電視劇的劇照公布后，引起很大爭議，因為人物設定出乎意料，沒有一個中國人飾演主角。唐僧師徒四人，除了唐僧一角由泰澳混血女星柴含森飾演，飾演孫悟空和豬八戒的兩名演員則有毛利人血統，沙僧一角則由澳大利亞女星埃米爾·柯凱爾出演。于是國內網友忍不住吐槽，“這到底是在拍《西游記》還是在拍《指環王》”，也有國外網友質疑這是在“洗白”中國最受歡迎的傳統小說。

日本人愛《西游記》

《西游記》是一個當之無愧的超級文化IP。

自20世紀初期開始，就不斷涌現出相關題材的電影電視動漫作品。僅20世紀20年代，中國電影界就出現了《孫悟空大鬧天宮》《豬八戒招親》《車遲國唐僧斗法》《鐵扇公主》《西游記無底洞》《盤絲洞》《真假孫行者》等近30部西游題材電影。近年來，西游題材再度被熱捧，衍生了數部口碑和票房雙豐收的影視作品。

不僅如此，《西游記》的故事走出國門，在海外也吸引了一大批粉絲。其中日本算得上是對《西游記》翻譯最早、研究最為深入、演繹作品影響最大的國家，他們對《西游記》的熱愛以及對相關題材的開發熱情并不亞于中國人。

成書于16世紀中葉的《西游記》小說是在德川幕府時期傳入日本的。1758年，日本著名小說家西田維則開始著手將《西游記》譯成日文，直到1831年歷經三代人才翻譯完成，此后，與《西游記》有關的繪本、漫畫、電影、電視作品開始在日本不斷涌現。

作為動漫大國，《西游記》也成為日本動漫界最愛取材的靈感來源之一。1926年，大藤信郎創作《西游記孫悟空物語》，成為日本首部《西游記》題材漫畫。日本漫畫大師手冢治蟲1943年觀看了中國萬氏兄弟制作的動畫長片《鐵扇公主》之后，啟發了其創作成年人動畫的想法，并于1952年開始創作《我的孫悟空》，在《漫畫王》雜志連載長達7年之久。該作同時被很多國家引進出版，1960年制作成動畫版《西游記》，片中孫悟空與一只漂亮的女猴子談起了戀愛。

手冢治蟲開啟了現代日式漫畫的時代及改編《西游記》的先河，隨后西游題材的動漫作品如雨后春筍涌現。《哆啦A夢：大雄的平行西游記》《GO！ GO！ WEST》《悟空道》《最西游》《西游妖猿傳》《西游少女隊》《少年西游記》《東游記》等動漫大都直接化用了《西游記》的故事;而像《犬夜叉》《火影忍者》《海賊王》等著名動漫作品，也采用了《西游記》的元素。

當然論及最有名、影響力最大的西游題材動漫作品，要屬鳥山明創作的《龍珠》。其套用了《西游記》原著的人物名字，劇情稍有關聯，但改編幅度非常大，比如孫悟空戀愛生子。如今《龍珠》漫畫發行冊數超過3.5億冊，是日本僅次于《海賊王》的第二大銷量圖書，動畫版本則在4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電視臺播放，風靡全球。

今年1月還有日本媒體報道，《龍珠》主角孫悟空將成為2020年東京奧運會形象大使。不過后來媒體澄清，孫悟空只是為日本體育代表團加油助威的9個動漫角色中的一員，并非形象大使，更不是奧運吉祥物。

日本版《西游記》讓唐僧女性化

除了大量動漫作品，日本也拍攝了多部《西游記》電影和電視。國人對于《西游記》最深的記憶自然是央視86版電視劇，但論及海外影響力，日本于1978年拍攝的《西游記》電視劇才是許多外國觀眾最先接觸的西游影視作品。

1978年，為慶祝日本電視劇開局25周年，日本電視臺（NTV）和日本放送協會（NHK）合作，花重金10億日元（相當于現在的340億日元）拍攝了《西游記》主題電視劇。由于當年中日締結了和平友好條約，該劇還得到了當時中央廣播事業局（即后來的國家廣電總局）的協助，在中國西北以及蒙古進行了實景拍攝，劇中還出現“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廣播事業局”字樣。

在這一版本的《西游記》電視劇中，孫悟空由日本家喻戶曉的歌星堺正章扮演，豬八戒和沙僧分別由日本著名演員西田敏行、岸部四郎飾演。劇組原本打算邀請歌舞伎大師坂東玉三郎出演唐僧，但沒達成協議，轉而請來人氣女星夏目雅子扮演唐僧，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讓唐僧形象女性化，并非始于夏目雅子。唐玄奘西天取經的故事早在飛鳥時代（公元593年—710年）就傳入日本，之后的奈良、平安時代的日本佛教文學作品中，出現了將唐僧取經路線改道日本的故事。后來唐僧形象進一步轉化，先是出身貴族的文弱形象，再到近代變成了女性。1936年，上海《電影周報》就曾報道，“日本拍攝《西游記》電影，將唐僧變為女性，并與孫悟空談戀愛”，在當時就引起了不小爭議。

日本于20世紀50年代拍攝了一系列《西游記》題材電影，當時對唐僧形象的設定就是用雌雄莫辨的美人來表現圣潔。日本人認為唐僧是個性格溫柔儒雅的英俊少年，一般的男性演員難以表現出這種柔弱。78版電視劇原本想要邀請的坂東玉三郎就是有名的女形演員。夏目雅子扮演的唐僧非常成功，再加上這位美麗的女演員1985年病逝時才28歲，這種傷感情懷促使日本人很快就接受了唐僧就該由女性扮演這樣一個設定。于是此后日本重新拍攝的幾部《西游記》電視劇中，唐僧都由當時炙手可熱的女星出演。

78版《西游記》電視劇于1978年和1979年播出了上下兩部，每部26集。作為當年罕見的特大投資，該劇大部分錢花在了實景特效上，請來了當時日本著名的電影特技專家中野昭慶、圓谷英二徒弟高野宏一（奧特曼系列導演）等人參與，電視劇主題曲“Monkey Magic”由1970年代末最當紅的樂隊GODIEGO演唱，緊跟國際潮流。

該版本對原著的改編非常大，是注重改編作品融合社會現實的諷刺喜劇，適應當時的國際市場。但當時的中國觀眾顯然難以接受這樣顛覆性的改編，比如唐僧由女性扮演，觀音菩薩變成了男的，沙僧形象則好似日本神話故事中的妖怪河童，孫悟空與唐僧產生了曖昧感情等等。由于該劇引發的巨大爭議，其在中央電視臺播出3集后就被停播。但也正是由于這一事件的推動，央視86版《西游記》應運而生。

78版《西游記》在日本取得了空前的成功，英國廣播公司（BBC）于1979年購買版權將其翻譯成英文并進行了配音——英文版名稱為《猴子》，在英國BBC、新西蘭TVNZ和澳大利亞ABC電視臺播出。該劇在澳大利亞非常受歡迎，ABC電視臺經常反復播放，培養了一批忠實粉絲。上世紀80年代初，該版《西游記》又被翻譯成西班牙語，在墨西哥、哥斯達黎加、秘魯、阿根廷、烏拉圭等拉美國家播出。不過BBC配音版《西游記》從來沒有在美國電視臺播放過，但日文版于80年代早期在加州和夏威夷當地的日文電視臺播放過。

就這樣，早早走向海外的日本78版《西游記》成為海外觀眾最先接觸的西游題材電視劇，也是許多外國人心目中最經典的西游作品。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合作拍攝的新版《西游記》電視劇，更多受到日本78版《西游記》的影響，遵循日本電視節目的做法，因此令中國觀眾非常陌生。

西游故事各種改編

1978年版《西游記》是日本第一部真正西游題材的電視劇。此后，日本又于1993年、1994年、2006年分別拍攝了多個版本的《西游記》。

1993年版《西游記》是為慶祝日本電視臺開播40周年而拍攝的，是一部只有150分鐘長的單集電視劇。這個版本的唐僧由時年20歲的日本混血女星宮澤理惠扮演，孫悟空的扮演者是本木雅弘，其后來在第81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入殮師》中飾演男主角。在這個版本中，唐僧不再是金蟬子轉世，而是修行的和尚;孫悟空不再是天生石猴，而是修行人變化成的猴子;豬八戒和沙僧也不再是被貶下凡的神仙，而是誤入魔道的財主和書生;最強大的敵人變成了金角大王。更重要的是，孫悟空談起了戀愛，他的初戀轉世到宮中當起了宮女，而唐僧剛好長得像他的初戀。可以看出，這一版本的西游已經脫離了原著的內核。

雖然93版《西游記》只有短短一集，但收視率高達26.9%，于是日本電視臺決定第二年重拍連續劇版《新西游記》。94版《新西游記》的孫悟空扮演者是唐澤壽明，唐僧由牧瀨里穗扮演，當時17歲的濱崎步在劇中也飾演了一個小角色。在該劇中，妖怪都是組團出現，提婆達多成為唐僧師徒的主要對手，唐僧因天竺之行失敗而沉迷麻藥，最后領悟到真正寶貴的不是真經，而是和同伴間的友誼。此外劇中加入了大量CG特效作為賣點。

2006年日本富士電視臺重拍《西游記》，由《東京愛情故事》《母親》《最后的離婚》等經典日劇的編劇坂元裕二執筆，邀請了日本偶像組合SMAP成員香取慎吾出演孫悟空，唐僧的扮演者則是實力派女星深津繪里，著名演員木村拓哉則在里面客串了幻翼大王。為了取得最佳效果，攝制組還遠赴中國、蒙古、澳大利亞等地取景。

該版本《西游記》的平均收視率超過20%，尤其是木村拓哉客串出場的那集收視率更是高達29.2%，成為2006年度日本最受歡迎電視劇。由于太受歡迎，2007年電視劇原班人馬又推出了電影版。電影版《西游記》以惡搞為主，比如女唐僧穿著絲襪，沙僧頭頂一只碗。由于走的是喜劇路線，該影片成為2007年度日本票房第八高的電影。

除了4個版本的《西游記》電視劇，日本還拍攝了多部西游題材電影。最早的西游電影是1940年11月由黑澤明的老師山本嘉次郎導演的《孫悟空》，是一個邊唱邊演的歌劇版。當時正處戰時，片中出現了孫悟空使用機關槍、坐飛機的鏡頭。1959年東寶株式會社再次請山本嘉次郎導演了新版《孫悟空》。在山本嘉次郎的兩部西游電影中，唐僧的扮演者都是男性。此外，1952年、1954年、1956年和1964年等年份，都有日本電影人拍攝過西游電影。這一時期的西游電影多遵從原著。

除了日本熱衷開發《西游記》題材作品，韓國也于2011年制作過一部西游電影——《西游記歸來》。這回故事背景搬到了20世紀的韓國，唐僧變成了女人，出身教會，與孫悟空還有感情戲，而孫悟空為了救唐僧，自己不幸喪命，頗有韓劇的“狗血”風采。越南也翻拍過一部《西游記》，不過孫悟空是由一個小男孩扮演，于是畫面就成了一群成年人圍著一個半大小子叫著“大師兄”。

除了東亞國家，西游題材在美國好萊塢也有一定的市場。2011年，美國NBC電視臺根據《西游記》故事改編拍攝了一部美劇《失落的帝國》，劇中唐僧、豬八戒、沙僧都是金發碧眼的美國人，唐僧還和白靈飾演的觀音有情感糾葛。2015年，改編自《西游記》的美劇《荒原》在AMC電視臺播放。劇集故事與原著相去甚遠，只保留了大致框架，主要講述了冷漠且武藝高強的勇士護送一個男孩尋找極樂世界的冒險旅程。但這部由吳彥祖主演、馮德倫擔任武術指導的美劇，并沒有收獲諸多贊譽。

除了影視和動漫作品，在英國、美國、捷克、澳大利亞等國家，都曾上演過自編版的《西游記》舞臺劇，很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