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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植與涵化
——清末京師大學堂仕學館研究

2017-05-25 00:37:34
唐都學刊 2017年3期

李 碩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 公共管理系,北京 100089)

【博士論壇】

移植與涵化
——清末京師大學堂仕學館研究

李 碩

(中國青年政治學院 公共管理系,北京 100089)

仕學館作為京師大學堂最初設立的附屬機構之一,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近代大學制度移植進入中國時的生動樣態。為了實現“人才速成”“冀收實效”之目的,仕學館的構想與創制都基本效仿日本的“速成科”。作為法政專科,其核心課程涵蓋西方政治學、法律學與經濟學等內容。該館的主要培養對象為五品以下八品以上京員,以及外官候選、暨因事留京者等。仕學館在開辦過程中屢受科舉制的制約與影響,但是它也不斷地解構著舊有制度,回應與改變著本土社會政治結構,推動其培養官員的趨新轉變。大學制度的設立對于近代中國來說,是一項重大的制度變革,作為一個剖面反映了近代中國所發生的轉變歷程。變革需要移植,但更需要涵化,既能生長于傳統,也要適應于未來。

清末;京師大學堂;仕學館;畢業學員;移植;涵化

文明社會的特征之一就是以文字為媒介累積文化遺產,并且不斷傳承、研究與發展。大學作為學術研究與教育機構,不僅是知識與文化積淀化生之產物,也體現著制度的更迭、社會的變革。大學作為一種組織、一項制度誕生于12世紀的歐洲[1]21。這一內生于歐洲文明圈的獨特社會制度,在近代以后先被移植到美國新大陸,接著進入亞洲和伊斯蘭文明圈,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中異化產生出形形色色的變種,中國的“大學”也是其中不可忽視的一類。大學一詞雖然在歐洲各個國家說法各異*英語寫作university,德語寫作universit?t,法語寫作universitas。,但是細究這一詞共同的拉丁詞源(universitas),不難發現,其所含有的“協同體”語源意義,隱含了學術從事人員形成具有自律性團體的特征。在中國,雖然官立學校古已有之,但是專課舉業的目的很大程度上不是形成自治的學術“協同體”,而是為了加強士子階層的上下流動。科舉興起以后,國學、府學、縣學等學校更是以科考入仕為宗旨。“王者—教化”合一的形態,使得以儒學為核心的書院與學校始終沒有完全擺脫王權的控制,其思想和行動的主軸大體也是圍繞著政治的演變態勢展開的[2]8,這與西方“自律性團體”之謂大相徑庭。

在中西文化的交互影響之下,大學制度在近代中國的發展可以歸納為一種制度移植與涵化*1935年美國人類學家雷德菲爾德等人在“涵化研究大綱”中歸納了經典涵化定義:“涵化指的是這類現象,亦即具有不同文化的數個群體的個體之間,發生持續的、直接的接觸,結果導致一方或雙方原有文化模式發生變化。”參見R.Redfield,R.Linton,M.Herskovits: Memorandum on the Study of Acculturation,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35 vol.38,pp.149~152.本文正是借鑒這樣的涵化概念,認為中國的“涵化”現象不僅是在與西方世界接觸過程中發生的文化與制度模式的變遷,也同樣是這樣的文化與制度不斷內化、不斷適應中國本土文化的內化過程,涵化的結果不僅是一種帶有本土特征的制度的新生,同時也是對于原有制度的一種有益發展與補充。的過程。作為中國第一所具有近代意義的官立大學,誕生于清末的京師大學堂作為戊戌政變之后唯一遺留成果,幾經變革,發展至今,學人已有頗多著述*關于北京大學創辦初期的著作主要有郝平《北京大學創辦史實考源》,將北京大學的創辦放入到近代中國歷史發展的宏觀圖景中考察;蕭超然《北京大學與近代中國》,主要關注北京大學與中國共產黨之間的關系。此外,還有茅海建論文《京師大學堂的初建》,孫宏云論文《由“經濟”到學術:現代政治學科在北京大學的建立》。。但是專就京師大學堂最初的重要附屬機構之一——仕學館的考證及論述,卻鮮見成果。這曇花一現的仕學館作為一重要面向,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京師大學堂初建時的生動樣態。其變遷或許可以從較為具體的角度回答:近代化過程中,導源于西方的社會制度如何移植到中國的土壤中來,面臨了怎樣的艱難抉擇?又發生了怎樣的創制與新生?從更為宏大的政治視角看,這也反映了晚清政府在時局益危之際如何看待它所面臨的種種問題,為了應付所遇到的困難,它實際上能夠做什么?確實又做了些什么?本文循此方面,對京師大學堂仕學館做一初步考察。

一、構想與創制:京師大學堂仕學院*1898年創辦之時稱為仕學院,此名稱一直延用到1900年7月京師大學堂停辦,到了1902年再次開學時改稱為仕學館。初創之始末

近代以前,中國歷史與文化的完整性是較少被西方打破的,這樣的情形一直延續到清末。堅船利炮夾雜著歐風美雨侵襲著傳統的東方大地,為了救時局于將危,國家不得不開始進行適應世界趨勢的變革。傳統的文化與社會結構逐漸融入西方元素,產生新的制度構想與發展走向,并且在中國傳統觀念與本土環境中不斷衍生與變化。這樣的情形也集中體現在京師大學堂仕學館的創辦與發展過程之中。

京師大學堂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康有為等人于1895年發起的強學會,雖然開辦不久即被查禁,但強學會欲辦未辦之事卻被“官書局”全盤承接下來,后光緒帝將官書局交由吏部尚書、帝師孫家鼐辦理。1896年孫家鼐上奏開辦章程,明確提出建立一個規模龐大的大學堂計劃,但是這一奏議卻被奉旨“暫存”*參見軍機處《上諭檔》,光緒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本日孫家鼐奏遵籌京師建立大學堂大概情形折,奉旨‘暫存’。謹將原折恭呈慈覽。謹奏。”按照當時的術語,“暫存”即被擱置,以后很少會討論。。此后,清朝內部關于設立大學堂的提議雖然一直沒有停止過,可清廷卻也再沒有對此做出決定。直到掌江西道監察御史王鵬運上奏懇請力行修省實政,附片要求開設京師大學堂*這一奏議的具體時間為光緒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1898年2月15日)。。這一奏議才得到光緒的肯定,當日明發上諭“準其建立,現在亟須開辦”[3]43。這一態度轉變也是時勢所致,其時,政治形勢益危,德占膠州灣,俄占旅大,改革呼聲日起,倡西學,興學堂,啟民智,敵外患幾乎成為一致聲浪。如此情勢下,光緒帝對開辦大學堂一事也看似甚為上心,接連發出諭旨催辦。而在標志維新辦法啟始的“明定國是詔”中,京師大學堂占據了相當大的篇幅,并成為最終唯一真正落實的舉措*光緒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明發“為開辦京師大學堂諭”。光緒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明發“為舉辦京師大學堂上諭”,此即“明定國是詔”。光緒二十四年五月初八日明發“為開辦京師大學堂上諭”,要求部院衙門為開辦京師大學堂“迅速復奏,毋再遲延”。具體內容參見北京大學校史研究室編:《北京大學史料(第一卷1898—1911)》,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3頁。。

雖然光緒帝一再催促大學堂迅速創辦,可事實是,中國國內原有的公私學校長期以來幾乎都以儒學為核心、以登科取仕為目的,對于“大學”這一源發于歐洲的組織形式十分陌生。如何開辦“大學”?怎樣學習西學?學生從哪里招錄?教師從何處聘任?這些棘手問題也是橫亙在大學制度移植過程之初的障礙。早在京師大學堂創設初議階段,關于辦學方向問題就存在兩派的爭論與沖突:一方為康有為派,試圖將之辦成類似于萬木草堂、時務學堂的維新干部培養機構,主導全國的思想與學術;另一派,也就是京師大學堂的實際操作者與創辦人孫家鼐派,雖然方向不甚明確,但與康有為的思想分庭抗禮。后來,他在光緒帝的督導下,于1898年夏派員赴日本考察學務,試圖學習日本東京大學[4]207。“歐美各國,程途窎遠,往返需時。日本相距最近,其學校又兼有歐美之長,派員考察,較為迅速……嗣后學堂諸務,或宜依仿,或應變通,隨時斟酌,以期盡善。”[3]131其實,這種面向日本的辦學志向除了表面上距離較近、更易模仿等原因外,深藏于文化傳統內部的因素或許更不可忽視。日本在明治維新后、全面開啟近代化進程之前,深受中華文明影響。教育和研究場所有藩校,也有私塾、幕府還有最高學府昌平坂學問所和蕃(洋)書調所*藩校是江戶時代各藩為武士子弟設立的學校,主要學習四書五經等。昌平坂學問所是以孔子的出生地“昌平鄉”命名的儒家私塾,后成為幕府的直轄教育機構。蕃(洋)書調所是幕府直轄的西學教育研究機構。參見[日]天野郁夫:《大學的誕生》,黃丹青、竇心浩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7頁。。從組織性質到學術性質,這樣的日本教育機構都與歐洲的大學迥然而異,但與中國的傳統學堂較為接近。明治三年(1870)后,昌平坂學問所與其他西學學校合并,成為一所具有五個專業學科的綜合性高等教育機構,而這樣象征“文明開化”的學制改革,卻拖著一條被稱為“復古主義”的尾巴,即依然以為“郭廟”(朝廷、政府)培養、提供人才為旨歸。明治九年(1876)成立的東京大學也延續了這樣的教育模式,并與同時期大量出現的專科學校*由于中學、小學的建設剛剛起步,大學的建設缺乏基礎,專門學校基本上是單一而且是實用性學科,通常在“名位”上比大學低一等。一起,試圖通過“簡易速成”的方式來滿足日本近代化不斷提高的人才需求,盡快彌補理想與現實之間的鴻溝[5]。

同樣的儒學文化積淀與時局下對“人才速成”的要求,使得京師大學堂在創立之初,最早開辦的就是效仿日本模式的“速成科”,即師范齋與仕學院。參照日本學制,孫家鼐在奏辦大學堂情形折中如此建議:“進士、舉人出身之京官,擬立仕學院也。既由科甲出身,中學當以通曉。其入學者,專為習西學而來……學政治者歸吏部,學商務、礦物者歸戶部,學法律者歸刑部,學兵制者歸兵部及水陸軍營……俾所學與所用相符,冀收實效。”[3]47也就是說,“仕優則學”,仕學院對學生培養的目的不在于學術研究與探討,而是希望所學與所用相符,從“冀收實效”的角度為朝廷培養在職官員。此外,由于此時國內小學中學尚未興起,京師大學堂除了速成科外還“兼寓小學堂、中學堂之意,就中分列班次,徇級而升。……額設學生五百人,分為六級”[3]81,光緒帝認可了這樣的辦學思想。既然規制已定,下一步就是教師招聘、學生招考的問題。在聘任教師的過程中,西方侵略勢力為了擴大在華影響與利益,將大學堂西學教習的聘任名額作為爭奪對象,擬求多增加本國語言的教習數目,屢次對清廷施加壓力*德國和意大利就曾照會總理衙門,增加德文和意大利文的外文教習數目,遭到了孫家鼐的拒絕。參見“孫家鼐擬拒德、意自薦教習咨復總理衙門”,北京大學校史研究室編:《北京大學史料(第一卷1898—1911)》,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324頁。。另一方面,學生來源不足也困擾著大學堂的督辦人員,雖然政府要求各個省份都要考核咨送合格學生,但甘肅、山西、新疆等諸多省份甚至選不出一名可以入學的學生。不僅“應考者甚少”,而且粗通“聲光氣化”等西學者,尋不出一人*具體內容參見“甘肅學政為無合格學生送入大學堂事咨復文”,北京大學綜合檔案,全卷宗一,卷19(一)。。可見,大學制度移植進入中國并不意味著簡單的革新與替代,這種變遷與發展的可能性,是建立在自身文化結構基礎之上的,甚至隨時體現著對這樣結構的回應。

在多方交涉與博弈中,經過報名、納卷、甄別、取去等一系列過程,京師大學堂終于在光緒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九日(1898年12月31日)正式開學,但爭議與沖突并未因開學而平息。作為百日維新的唯一成果,它屢受各方勢力的阻礙與打擊,課業進展不暢*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慈禧為了肅清維新派思想在京師大學堂的影響,對其加以限制;另一方面則由于經費問題不斷遭到頑固大臣的反對,指責大學堂“靡費太甚”,要求“歸并刪除”。參見郝平《北京大學創辦史實考源》,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41頁。。大學堂原議招生500人,可是一直到了光緒二十五年三月(1899年4月),也就是開學四個月之后,實際上也只有218人,其中住堂肄業者170人[6]77。學堂勉力維持,“尚安茍且”。由于學生人數不多且水平參差,因此功課不分難易,分詩、書、禮、易、春秋六堂課上*其中《詩》《書》《禮》《易》四堂課,《春秋》兩堂課。,猶如國子監舊制,區別只是午前讀經,午后學習一些西學課程。原來擬設的速成科之一——師范齋并沒有即時開辦,除了中學小學之外,可以說只有仕學院這一大學堂的實際附屬機構得以運轉。一直到1899年秋以后,學生漸多,將近200人,才開始分別設立史學、地理、政治三堂,其余課程則更名為立本、求志、敦行、守約。分堂后中小學合并,仕學院名稱依舊,分隸史學、地理、政治三堂[7]1434。按照規定,仕學院學員皆為在職人員,以100人為限額,40人住堂為正班,60人不住堂為外班,在校學習時限為三年,期滿考核結業。學習科目或中學或西學,可自行選擇,“愿習洋學者,從洋教習指授考試。愿習中學者,自行溫理舊業,惟經史、政治、掌故各項,務宜專認一門。每日肄習何書,涉獵何書,均應有日記,有札記,以資考驗。”[3]210但實際上,仕學院午前無并功課,只是學生自習經史,午后學習科學,分隸史學、地理、政治三堂。“士子雖稍習科學,大都手制藝一編,占畢咿晤,求或科第而已。”[8]京師大學堂每月舉行以試策等為內容的“考課”,仕學院的學生也可以參加。不難看出,仕學院雖然開設西學課程,但是學生的主要精力依然放在經史等中學課目上,把科舉考試當成重要目標。京師大學堂開辦不足一年,多方受阻,后孫家鼐因反對廢黜光緒帝而以病求長假,大學堂事務就交由吏部右侍郎許景澄暫行管理[9]8。到了光緒二十六年(1900),義和團進入北京,住堂學生四散,銀行遭毀,經費無法支取,學堂難以為繼,許景澄即上奏請“將大學堂暫行裁撤”,當日獲旨“依議”[6]67。不久,八國聯軍入京,京師大學堂被俄德等軍隊占住,破壞嚴重,自此被迫停辦了兩年*京師大學堂在光緒二十六年六月(1900年7月)停辦,七月初三許景澄因主剿義和團被殺。。

在京師大學堂初辦短短一年半時間里,學堂的生存面臨種種考驗。這一僅僅由小學、中學和以官員培訓為目的的仕學院組成的“大學堂”,似乎也猶如其模仿的日本的大學一般,拖著一條“復古主義”的尾巴,裹足前行,與現代意義的西方大學仍相距甚遠。主觀上,囿于辦學目的實用主義導向以及“中體西用”的辦學原則,客觀上,則是因為任何一項移植制度若要成活并生長,都離不開本土特定的社會環境,需要面臨一個沖突與調試的周期,理想與實踐在短時間內難以達到彼此一致。當時大學堂的西學總教習丁韙良曾說:“這座專門培養精英的大學堂與那個必將把學校推廣到大清國每一個城鄉的復雜國民教育體制之間相去甚遠。實際上,舊制度下的高官貴爵們仍對這種新式教育側目而視。就像對待鐵路那樣,他們將它視為一種危險的嘗試和禍根。”[10]但是也應看到,仕學院作為一種知識制度與組織的創新嘗試,其構想與創制畢竟也反映了中國文化開始面對世界、走向世界的意志與行動。

二、興辦與走向:京師大學堂仕學館的短暫存在

京師大學堂開辦之初,雖然備受矚目,也被納入到政治權力體系結構中來*在學部成立之前,京師大學堂代行“主持教育”即官方教育行政機構的職能。,但在很大程度上卻要以對傳統知識體系的依從為條件獲取資助,并飽受頑固派的非議與責難,最終由于戰亂被迫停辦。然而自此始,大學制度作為科舉制的有力替代物,已經開始帶來一種社會與政治秩序的新共識,使朝野上下頻受震動。八國聯軍攻占北京之后,廢科舉、興學校又成為清廷的中心議題,張之洞、劉坤一等重臣聯合上書*張之洞等人的奏章內容詳見光緒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日(1901年7月12日)張之洞、劉坤一變通政治人才為先遵旨籌議折——酌改文科,參見朱有主編《中國近代學制史料(第一輯·下冊)》,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20~122頁。奏請育才興學,改革科舉,獎勵游學。熱議如沸,使得慈禧在挾光緒逃往西安避難之時就不得不下旨,命工部尚書張百熙為管學大臣,“切實舉辦大學堂”*具體日期為光緒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一日(1902年1月11日)。,并將同文館歸并其中。

在張百熙的督辦下,京師大學堂進入到另一個發展階段。他認為曾經的京師大學堂“原系草創”,“略存體制”,很多事情都未盡事宜。因此派大學堂總教習吳汝綸等再赴日本考察,一行人于日本前后居留了三月之久,除詳查文化設施、參加學制講座外,還遍訪日本知名人士。其時日本的主流觀點都主張:中國當以推行速成教育為主,以求應一時之急,同時亦發展正規教育*其理由為:第一,中國當時推行新教育比日本遲了三十年,應以明治初年的教育為范本。第二,日本在明治初年僅推行速成教育,特別努力在短期內培養師資。參見[日]實藤惠秀《中國人留學日本史》,譚汝謙、林啟彥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48頁。。正是基于這樣的建議,張百熙等對原有學制進行改革和完善,制定了更為詳盡的《欽定京師大學堂章程》(又稱《壬寅學制》)。將大學堂分為大學院、大學專門分科、大學預備科三個部分,附設由仕學館和師范館組成的速成科,并對仕學館做出了明確規定:第一,入學資格。“京員五品以下八品以上,以及外官候選,暨因事留京者,道員以下,教職以上,皆準應考,入仕學館”[3]53。第二,獎勵措施。仕學館人員應俟三年卒業,由教習考驗合格,官學大臣復考也合格后進行擇優褒獎,或給予應升之階,或給予虛銜加級,或咨送京外各局所當差,如果原是貢生卒業予做舉人,舉人卒業予做進士[3]94。并再次強調仕學館開辦之急切與必要,是應對時局的重要舉措,以求“收急效而少棄才”,陶鑄人才以求為國綜理庶務,應對變革。

幾經周折,京師大學堂于光緒二十八年十一月十八日(1902年12月17日)再次開學。雖然大學堂章程中有預備科、正科甚至大學院等的理想規劃,但是現實卻是“各省府州縣遍設學堂,至今奏報開辦者,尚無幾處,是目前并無應入大學肄業之學生”[3]52。因此,只有通融辦法,先辦速成科,取其“聽從速化”的效果。可僅僅只是開辦速成科,學生也難以在1902年冬開學之季悉數入學,這一時期入堂的學生只有直隸、奉天、山西、山東、浙江五省,其余地區的學生一直到1903年春夏間才陸續到來。另外,速成科除了考取以外,還有一部分譯學館撥入的學生,到光緒二十九年九月(1903年10月),也就是開學九個多月以后才得以入學[11]7-8。

京師大學堂制定了學生的考選入學章程,明確規定“仕學館住館肄業人員名數暫以一百名為定額”[3]352,可實際到館學生數量卻遠不能及此。待譯學館撥入學生入館駐蹕,京師大學堂曾對速成科全體學生進行人員普查*關于人員普查的具體普查時間,光緒二十九年《京師大學堂同學錄》公布的大體調查日期為光緒二十九年十一月,而調查報告的印刷日期顯示為光緒二十九年十一月十六日,那么據此推測調查的時間應在十一月十六日之前,陽歷日期應為1903年12月19日到1904年1月2日之間。。調查結果顯示,當時仕學館登記在冊的學員共有78名,其中,譯學館撥入13人,聽講學生3人[11]7-8。從學生的具體信息可以看出,當時在館學生中年齡最小者袁勵賢僅17歲,最大者崔汝翃已經50歲,相距懸殊,但大多數學生的年齡都集中在25到38歲之間,主要來自直隸、江蘇、安徽、浙江、湖南、湖北、四川等地。然而實際上,真正在館內學習的學生不過33人(包括3名聽講學生),尚不足總人數的一半。未到館的因由被明確標注為四類,即“考取而未入堂肄業”“因事已他就”、“假歸也”以及“已派遣出洋”,除了最末一條外,其余三個離館原因依然使人疑惑,因何如此多的學生以“告假”和“因事”為名不到館肄業?所告之“假”與所因之“事”究竟為何?個中原因或許可以通過上海譯書分局總辦、時任京師大學堂執事的王儀通所撰之文以及大學堂與禮部的往來咨文中窺得一二。

王儀通曾言,大學堂“于壬寅十一月十八日開,學生徒濟濟稱盛,次年三月為癸卯會試,先期乞假者十之一二,至四月間鄉試,漸近乞假去者蓋十之八九焉,暑假后人數寥落如晨星,迨九月中各省次第放榜,獲雋者利速化視講舍如蘧廬,其失意者則氣甚餒,多無志于學,膠膠擾擾者先后殆九十,閱月而一星終矣,竭管學大臣中外教習管理諸員之心思才力一歲之春秋,兩試墮之于無形”[11]序。也就是說,“告假”和“因事”的實際目的都是為了癸卯年的科舉考試,而這也是大學堂規定的合理情由,這也在學堂咨文中得到了印證,“欽定大學堂章程第四章第六節,凡在堂肄業學生均準其照例應鄉會試”,“今屆癸卯年補行辛丑寅恩正兵科會試,茲據本大學堂仕學、師范館學生,呈請給咨赴河南會試”,館內為舉人者因此“假歸”*參見光緒二十九年正月二十五日《大學堂咨禮部在堂學生照例會試開列名籍由》,北京大學綜合檔案·全宗一·卷35。在這份檔案中,京師大學堂開具了會試學員三代年貌籍貫咨送禮部,其中仕學館學員有范熙壬(丁酉科舉人)、洪汝沖(己丑科舉人)、胡長泰(丁酉科舉人)、胡子明(庚子辛丑科舉人)、程澍(辛卯科舉人)、王大亨(甲午科舉人)、楊肇培(甲午科舉人)。另,此檔案中將楊肇培列為師范館學生,而大學堂學生姓名報告中將其列為仕學館學生,此處存疑待考。。其后鄉試,學員更是紛紛離館,以求功名。在科舉制度的沖擊下,仕學館似乎顯得岌岌可危,即使學堂承諾學員畢業合格后予以舉人、進士出身的獎勵,但這也只是“相當于”,制度的改弦更張并不能立刻使政治文化和社會心理發生同步調的改變,其時,人們心中大多仍以科舉的資格為標準。

仕學館只是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中國所面臨的一個矛盾,即“學堂與科舉能兩存耶”?也就是說制度移植過程中,如何處理原有體制與新生體制之間的沖突。其實清末科舉制本已在質疑聲中進行了改革,廢八股,改試策論。而學堂的發展又使其再次飽受爭議,“使學校與科舉分途,則學校終有名無實。何者?利祿之途,眾所爭趨;繁重之業,人所畏阻。學校之成期有定,必累年而后成材;科舉之詭弊相仍,可僥幸而期獲售。”[12]身處于西學學堂,必然阻斷士子讀書進階之通道,學堂因此也難以留住學生。因此,張之洞等奏請“必須科舉立時停罷,學堂辦法方有起色,學堂經費方可設籌。入學堂者恃有科舉一途為退步,既不肯專心向學,且不肯恪守學規。”[13]為了補救時艱,必須推廣學校、學習西學,而要推廣學校,就要先停科舉。學堂這一新制度的移植,成為倒逼科舉改革或停罷的動因之一。

雖然學生人數不多,但仕學館畢竟也如常辦了下去。學堂章程中明確規定了仕學館屬于“法政專科”,課程內容多是針對實際事務的“切要”之學。學習要求上也高低有別,算學、物理、輿地、博物、外國文等屬于師范館、預備科等的通有之課,要求“略習大概”就可以了。而屬于“法政專科”特有,如理財、交涉、法律、政治等課程則作為最終畢業考試的核心內容,要求認真學習。現將仕學館三學年的課程名稱、學時和內容簡列如表1[3]92。

表1 仕學館課程、學時和內容列表

說明:1學時即1小時,不習外國文者,于理財、交涉、法律、政治4門各加課1小時。

從課程內容可以看出,仕學館的法政專科包含經濟、法律、政治三門在內。當時世界法學系統中占據重要地位的莫過于大陸派和英美派,大陸派國家的代表是德、法等國,英美派國家的代表是英、美二國。大陸派法學校將法律、政治、經濟三門包括在一個學院內,對法學意義的理解寬泛,較為重視法典制度,有理想的公正意義在內。而英美派受到歷史法學派、分析法學派的影響,是以純法律研究機關的方式來研究法律[14]。仕學館的課程設置很顯然承襲了大陸派法學的傳統,而追其根源是由于日本曾經將法國的專科學校作為模仿對象,其后又學習德國“國家大學”的組織形式。中國仿效日本,自然也就具有了大陸派法系的特點,這一點從高橋作衛對吳汝綸的建議中也可以看出*高橋作衛曾這樣建議:今擬貴國大學法科,宜置以下諸學科:一、政治學,二、法學通論,三、清國法制沿革,四、歐美政治史,五、國際公法,六、法制沿革,七、財產法、親族相繼法,八、國法學,九、刑法論,十、經濟泛論,十一、經濟學歷史,十二、貨幣信用、銀行論,十三、租稅論、歲計預算論。(如商法、訴訟法,隨次加之。)參見高橋作衛《與北京大學堂總教習吳君論清國教育書》,參見璩鑫圭、唐良炎《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匯編·學制演變》,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92~197頁。。這是仕學館受日本影響的另一重要表現。不僅如此,法律、政治等必修課程的教習都是日本人,上課時主要依靠助教進行翻譯[15]。其中,日本法學博士嚴谷孫藏、日本文學博士服部宇之吉任正教習;副日本法學士杉榮三郎、日本理學士太田達人任副教習[11]9-12。除了上課以外,服部宇之吉還從日本代購大量的教學參考書以及雜志等,郵寄給大學堂*參見北京大學綜合檔案·全宗一·卷118(年份不詳)。服部宇之吉購書的信件(二月十八日):敬啟者,月前上日本,代購物理、化學、數學三門教科書日前已寄科。……付訖單另具:英德法各新聞及雜志共四十七種,約銀五百四十兩;日本新聞及雜志共三十五種,約銀八十一兩。由日本所買數學、物理、化學、心理各教科書,約銀五百五十兩。由德國所買各樣參考書,約銀二百六十兩。各科教習臨時所要參考書,約銀五百七十兩。卷內號2:(十二月初三日)照原單內除官報一種及西文報紙上無中文未能檢查者外,所有東文各報檢查原單內本館俱已收過開單于左,此覆:……(共三十二種)。。可以說,從構想與創制、從課程到教員,各個方面都顯示著日本對于仕學館的影響。總體上,仕學館的課程體現出一種明顯的傳統向現代、中學向西學的過渡特征。在以西方法政知識為主的體系框架中,交織熔融著中國固有的知識要素與內容。

三、沿襲與變革:仕學館畢業學員的時代選擇

一般來說,制度的改變涉及三種建構:一種是現實的建構,如何編碼新的社會情景;一種是自我的建構,涉及個體對身份的追求;再者是這兩者匹配性的建構,如何連接,如何以適當的方式發生交互作用[16]6。作為清末重要的制度變革,大學堂的建立不僅對科舉制度產生一定沖擊,推動知識與社會模式的變革,而且更為直接的是塑造和影響了置身其中、接受新式教育的學員。仕學館畢業學員在變革時代的職業與人生選擇,既深刻體現出現代化進程中西方制度移植與涵化的過渡性特征,也鐫刻著“新”“舊”交疊更替中時代與制度交互作用的烙印。

仕學館最后一次重大變化是歸并入進士館。光緒二十九年正月(1903年2月),京師大學堂設立進士館,目的與仕學館相同,即“為了造就已仕人才”,并且要求新進士概入館肄業。由于仕學館“系屬暫設”“地狹無可展拓”且“不在各學堂系統之內”[3]58。因此在光緒三十年四月(1904年5月)仕學館歸并入進士館,各學員以及聽講員一并移送。然而事實上,歸并一事卻未奏明,課程講堂依然分別自成一館[17]73。依照定規,學員三年學成畢業,核查獎勵。1906年春,畢業之期將至,大學堂奏稟學部,分內外二場對學員進行了考試。首先是外場,即在仕學館本部舉行,按所學科目分門試驗,然后將功課分數,連同試卷、講義、行檢履歷等冊籍咨送學部。隨后由學部組織第二場,即內場考試,其又分為兩場,首場以中學出題,經史各一,二場以西學出題,政治、法律各一[3]427。最終根據平日功課以及考試成績綜合評定,滿80分以上列為最優等,滿60分列為優等,滿40分為中等。最終合計最優等1名,優等29名(畢業名單實列22名),中等4名(畢業名單實列1名),共畢業34人(畢業名單實列27人)*“奏仕學館畢業學員照章分別給獎折”后附考列優等學生姓名共計23名。。將仕學館畢業名單中實列的24名學員的個體情況詳細考察,可以發現其變革時代中的人生選擇總體呈現出以下幾個特征:

第一,畢業后部分學員選擇遠赴日本留學或工作,尋找時代浪潮中的國家變革之道。如蔣棻、唐宗愈、梁載熊到日本帝國大學學習法科,李文權*李文權,字道衡,別名李濤痕,直隸順天府大興縣人。曾應鄉試,支持變法。1906年去日本,在東京高等商業學校任中文教師,后放棄縉紳之路,倡導實業救國。1910年于日創辦《南洋群島商業研究會雜志》,后改名為《中國實業雜志》。參見敷文社《最近官紳履歷匯編》,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42頁。則到日本東京高等商業學校擔任中文教師。他們留學日本的志向很大程度上顯露出仕學館制度移植的痕跡,因其主要模仿日本學制而來,所以學員繼續求學于日本,在知識體系與制度銜接上都更為自然和順暢。而走出國門的他們,一方面積極地為自身發展積聚資源,另一方面也努力探求國家建設的健全方案。而這樣的方案大多也是有感于日本現代化轉型的迅速有效,希望能夠從人才培養、實業建設等各個方面模仿學習。比如唐宗愈*唐宗愈,字慕潮,江蘇無錫人。1899年邑庠生,清末著名義賑志士唐錫晉長子,隨父查賑,未應試,1902年入京,以候補主事簽分戶部。著有《唐公哀感錄史部傳記類存》。參見宮愛東等《江蘇藝文志·無錫卷(上冊)》,江蘇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20頁。回國后就以員外郎身份留戶部創辦戶部計學館,任教習,其后又到沈陽創辦東三省法政學堂及旗員仕學館。梁載熊也在歸國后擔任奉天法政學堂教務長,積極培養新式法政人才。李文權則在重商主義思潮影響下走上了實業救國的道路,曾任民生實進會駐日會員,日華貿易會干事等職業,積極推進中日之間的商業貿易往來。

第二,多數畢業學員能夠接受時代之變,在辛亥革命前后并軌“新”“舊”兩種職業選擇。仕學館畢業后除了4人赴日本外,其余20人(依據實列名單)或者分部補用,或者以知州、知府、知縣等身份分省補用。清末,這些畢業生依然按照清廷安排延續著傳統學而優則仕的道路。辛亥革命后,依舊置身仕途的他們由于其西學法政背景與專長,開始有了新的行政職務稱謂和安排,以迎合政治變革的需要。如最優等生朱麟藻*朱麟藻,字石齋,浙江紹興上虞縣人。參見敷文社《最近官紳履歷匯編》,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28頁。,在清末仕學館畢業后曾任兵部主事員外郎,兵學館教員、教務長,在辛亥革命后則擔任軍法司司法官,蒙藏事務處副科長,大理院書記官,司法部僉事等職。優等生徐承錦*徐承錦,字尚之,貴州銅仁府人。丁酉優貢。參見黃源盛《民初平政院裁決書整編與初探》,載于《國家科學委員會研究匯刊:人文及社會科學》2000年第4期,第493~515頁。,畢業后留部補用員外郎,后任戶部主事,民國建立后則任國會參議院議員,司法部秘書,肅政廳肅政史,平政院評事等。優等生徐煥*徐煥,字章夫,浙江杭縣人。光緒二十九年(1903)在館學生調查登記中并未出現此人,但在畢業名錄中列出。參見敷文社《最近官紳履歷匯編》,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99頁。,在清末歷充四川法政學堂教員,學部司員,廣東、廣西、福建視學官,中央教育會會員等,民國后任總檢察廳檢察官。這樣看似順暢的職務轉換與“新”“舊”并軌其實說明了這樣的一個問題:從辛亥革命后帝制被推翻,代之以中華民國,政體形式雖然發生了重大改變,但是并沒有伴隨著大規模的社會精英更替,而是通過精英的內在轉變與改造,在新的政體內循環作用,驅動政治發展。從趨新角度看,西方的法律、政治、經濟知識拓展了他們原來曾經單一的視野,他們開始感到自己是一個新世界的創造者,而不再是原有政治體系的維護者。從守舊的角度看,道統與治統的心態在他們身上依然發揮作用,他們依然堅持學習的目的并非是成為技術專家,而是要像政治家那樣代表整個國家去思考、去行動。

第三,從憲政運動到辛亥革命,部分畢業生積極參與并推動國家的政治變革。持激進態度的部分人由于觀點甚至信念的改變,認為其曾經所繼承的制度與文化已經過時,要實現救國于危難,就需要與傳統生活疏離、向現代方向轉變。更為關鍵的是,他們先期已經具備了一定的社會與政治基礎,比較容易聚攏社會關系,實現自我組織,所以對變革的發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曾經身為光緒庚子辛丑并科舉人的周玉柄*周玉柄,字斗清,四川成都人。參見敷文社《最近官紳履歷匯編》,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77頁。,在清末就曾經擔任黑龍江撫署秘書兼黑龍江咨議局籌備處顧問員,黑龍江籌備憲政處考核員等職,積極推動憲政運動。徐象先*徐象先,字慕初,浙江溫州府永嘉縣人,編有《大清律講義》。參見敷文社《最近官紳履歷匯編》,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102頁。參見《取友必以端、崇德必努力》,載于《中國紀檢監察報》2016年5月16日。,作為孫中山的積極支持與擁護者,在民國成立的1913年、1916年、1922年數次當選國會議員。當1913年袁世凱宣布解散國會、停止參眾兩院議員職務時,他堅決站在維護革命成果的一邊,嚴正聲討袁世凱“今非法解散國會,是破壞約法也”。李文權在民國后也由日本歸國,積極參與政黨政治活動,曾擔任中華民國進步黨評議員。

“社會變化首先是人的進化”,而學校作為社會化的一個重要手段,是人實現近代化的主要途徑。[18]從仕學館畢業學員的就職取向中可以察覺,曾經的法政專科教育對他們產生了較大的影響。這些學員在入館時年紀在30歲左右,且有了一定的從政經驗,其價值取向與行為規范已經相對成型,對館內學習內容具有一定的主動判斷與選擇能力,同時也能更為敏感地撲捉到時代震動的氣息。當這些人接受了西方法政思想觀念與知識技藝,并進行了倫理價值內化之后,也開始重新審視舊有的觀念規范,“新”與“舊”在他們身上是不斷交織重疊的。與此同時,個體的時代選擇也體現了近代化的特征,一方面在沿襲中求穩定,一方面在變動中求適應。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不是推翻體制的主導力量,但卻是通過推廣西學在體制內尋求改變的革新者。進入民國后,他們能較快實現角色的轉變,適應新的官僚體制與職業需求,這樣的改變都并非劇烈而極端的,但卻是近代化不容忽視的重要內驅力。總而言之,從這些畢業學員政治觀念、職業活動以及政治選擇等角度來看,他們一以貫之的重要特點就是“新”“舊”交融。一方面在傳統的價值倫理中堅持“守常”,另一方面在現代西學教育中“趨新”。他們大多都試圖不遺余力地推動政治變革的發生,但是對革命的限度卻有各自的要求,這是歷史的局限,也是群體的局限。

四、結語:變革、移植與涵化

變革更是近代中國的重大主題,它在堅船與利炮的轟鳴中,在鮮血與烈火的洗禮中,在保守與激進的拉扯中,變得愈加急迫,愈加難以把握。這一場巨大的、無法估量的歷史轉換,最終沖垮了反對者的抵御,超越了原有的規制和限定,蕩滌了它所面對的制度和人。對于近代中國來說,大學制度的創立就是一項重大變革,并由此不斷發生權力、知識與文化的碰撞,甚至成為沖突的焦點。

舊的制度無法面對世界發展的選擇,無法適應時代前進的方向,就會面臨變革。變革中雖然存在危機,卻也伴隨著新生。將京師大學堂仕學館作為一個剖面來分析變革中的移植與涵化過程,可以約略看出,其核心在于既要能生長于傳統,也要適應于未來。一方面,清末制度與文化發生變革的時機是在退虜送窮的危難之際,要務是保證國家生存,努力在敵意的世界中謀求存續的策略,改善自我耗竭式的體制疲軟和衰退。對于深諳中國歷史的變革者來說,歷朝歷代所采取的最重要改革手段之一,就是改變人才選拔方式,在制度調整的過程中同時改變知識模式,從而達到改變政治社會結構的目的。對于近代中國,由于中學已在歷次的打擊下被證明無用,那么“禮失求諸野”,向異族學習也是傳統變革經常采取的手段之一。這可以說是“移植”過程發生的內在動因。

然而此時的“學習”卻暗藏了兩個隱患:其一,在實用主義的導向下,這種向對手或者侵略者的學習充滿了集焦慮與激情為一體的急迫情緒,也未詳究這一陌生制度與文化的來龍去脈。與此同時,西方侵略勢力屢次試圖在中國擴大文化控制權,導致清廷的幾乎任何一項變革都難以做到完全自主,改革缺乏穩定性。因此,“移植”過程原本就時刻伴生著政治方向與結構的根本變革,而疲弱的清政府卻并無完全掌控局面的能力。其二,條文建制在短時間內較易發生改變,而與之伴隨的政治倫理卻難以速成,短時期內移植的制度不能完全被本土社會結構消化,反而帶來了作為正確模式的外來新體制的出現。“應該做的”遠遠多于“能夠做的”,于是改革的訴求一次次強烈,批判的力量一步步加大,而建設的腳步卻不能緊緊跟隨。“社會系統的危機不是由于環境的突變,而是由于結構固有的系統命令彼此不能相容,不能按等級整合所造成的”,“即在規范結構的共識基礎受到嚴重破壞,社會變得失范時,才會危及繼續生存,危機狀態表現為社會制度的瓦解。”[19]改革命令難以形成有效整合,并引發社會系統的失調,曾經主動的改革很容易走向被動的革命,并最終導致政治社會結構的異動。西方學堂制度在中國的發展,最終成為推動科舉制廢除的重要動因,而科舉這一關鍵環節的打破,使得中國社會長久以來的“超穩定結構”瞬時松動,并帶來了國家的合法化危機。

另一方面,在這一場關于知識與制度的變革中,原本一種源自于西方的制度,在移植的過程中不斷回應與改變著本土社會政治結構,在“涵化”的過程中不斷產生新的形態。大學制度引進之時,雖然改革者也多少意識到,西方大學主要培養獨立知識分子,而中國傳統學堂則以士子進階為大夫為教育旨歸。那么建立于中國的西式學堂的究竟以何目的?“詳考外國制度,大都學成試驗與入官試驗分為兩事,而條理實相貫通。故當其就學初未嘗有得官之心,及其入官,亦未聞有不學之士,教育之所由精進政治之所由,修明胥基于此。”*可以看出,這樣的思想依然是傳統的“學而后為政”的體現。具體內容參見“會奏詳擬考驗游學畢業生章程并請酌給獎勵折”,光緒三十二年十月初一日,《學部官報》第6期。可以說,大學制度的創設者按照中國的現實對其進行了有意識的改造。科舉既去,如何構建新的官吏養成機制?哪里可以為國家提供大量的官僚機構儲備人才?大學堂就成為了意向所指之地,教育既為了“致學”,也為了“致用”,滿足國家關鍵的政治人才需求,這也是仕學館最初設立的重要原因。雖然在變動不居的時代里,仕學館的人才構想難以完全實現,但是這卻成為大學制度的涵化特征之一,使得本應具有獨立形態的大學制度與政治制度、政治實踐緊密相關,這甚至影響了京師大學堂其后上百年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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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朱偉東]

Transplantation and Acculturation——A Study of Shixue Guan, the Imperial University ofPeking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LI Shuo

(DepartmentofPublicAdministration,ChinaYouthUniversityofPoliticalStudies,Beijing100089,China)

Shixue Guan was founded as one of the affiliated organizations of the Imperial University of Peking. It truly and profoundly reflected the vivid pictures when the modern university system was transplanted into China. For the purpose of cultivating talents rapidly and getting practical effects, the conceptions and initiatives of Shixue Guan mainly emulated Japanese crash courses. As a law and politics discipline, the core curriculum covered the western political science, law and economics, etc. Furthermore, the main perspective candidates were those government officials that comprised Beijing officials with ranks from five under to eight above, those candidates outside Beijing and other temporary residents in Beijing. Its development had been repeatedly restricted and affected by the imperial civil service examination system. However, it also constantly deconstructed the old system, responded and transformed the local social and political structure, promoted the cultivation of officials. The establishment of university system was a significant institutional reform in modern China. As a profile, it reflected the transforming process in modern China. Changes need transplantation but more acculturation. Only in this way, could it germinate in tradition and be adapted to the future.

the late Qing Dynasty; the Imperial University of Peking; Shixue Guan; graduates; transplantation; acculturation

K256.9

A

1001-0300(2017)03-0115-10

2016-10-21

李碩,女,湖北荊門人,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公共管理系講師,史學博士,主要從事近現代中國政治發展史、中國古代政治制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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