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長是我“家門”
“胡獻浩,呵呵,我‘家門。”剛到新兵連,排長胡斌的這句話讓我想法頗多。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家門”就是老鄉的意思。這個錯誤認識一直持續到新兵訓練快結束。
初來軍營,沒個人“罩”著怎么行?這下好了,認識了個老鄉,還是一個當官的。雖然他只是一名少尉排長,但那時我認為他就是我的“大樹”。
為了引起排長注意,我拼命地表現自己。新訓第一周,我的名字就出現在了新兵連光榮榜上,連長還當著全連戰士表揚我,隊列里,我看見排長在沖著我笑。
排長這么一笑,我干工作就更加有勁了。我平時喜歡寫點文章,新兵營開辦的“軍營小廣播”經常會播放我寫的稿子,我的名字也不斷出現在新兵連的黑板報上。
我的表現給排長掙足了面子,他對我也越來越滿意。與同年入伍的戰友相比,我有一種特別的精神優越感。排長不時把我叫到跟前說些“好好干”之類的話語。看來,有“關系”就是不一樣,為此,我在心里一直暗暗得意。
這種“關系”一直持續到新兵連即將結束。一天,好友亮子告訴我,新兵連分了幾個學駕駛的名額。
我想學開車,但沒有關系怎么行?于是,我想起了排長,排長是我老鄉啊。
有一天,我瞅準一個機會,大膽向排長說出了想開車的愿望。不料排長卻說,排里打算推薦何燦,因為何燦是個孤兒,學習駕駛的愿望非常強烈。
我不甘心。夜里,我拿著離開家時父親塞給我的兩條煙又去找排長。宿舍里只有排長一個人在,我忐忑不安地走進門,將煙往排長的床上一放就逃了出來。
那晚,我輾轉難眠,心想排長收了煙,這事肯定沒問題。可第二天早操結束,排長把我叫到他宿舍。進門后,他將兩條煙塞到我手上并嚴肅地說道:“你小小年紀怎么也學會這套了?把功夫用在訓練上,別老在這上面動心思。”
我一不留神就說了一句讓排長大跌眼鏡的話:“咱不是老鄉嘛?”
排長先是一愣,接著從上衣口袋里取出軍官證給我看。我的天啊,排長怎么是貴州人。看著我不知所措的樣子,排長又氣又笑。可能他考慮到我是新兵,沒有再批評我,只是輕輕對我說:“別想那么多,好好工作比什么都重要。”
后來,排長又特地找我談了一次心。他告訴我,他出生在貴州一個偏僻的山村,是家中唯一穿上軍裝的人,也是小鎮里同年度入伍的12個人中唯一當上干部的。他還說,剛入伍時,他也曾因為自己沒“關系”而煩惱過,但后來他把這種煩惱化作刻苦訓練的動力,多次在軍事比武中摘金奪銀,直到后來被保送到軍校。從頭到尾,他沒找過一個“關系”。最后,排長又誠懇地對我說道:“有時間多看看書,我看你文字基礎不錯,好好鍛煉,是個可塑之材。”
聽了排長的話,我的眼睛濕潤了,喉嚨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我站起來,給排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斗轉星移,一晃12年過去了。這些年,我也曾面臨過進退走留的考驗,即使在最緊要的關頭,我也沒有找過任何“關系”。得以讓我留在部隊的,正是自己筆耕不輟的努力和吃苦精神,以及部隊的清風正氣。我慶幸,當年是排長校正了我的人生方向,讓我一路走得踏實安心,讓我經受了鍛煉。
那年,走在軍旅的十字路口
2008年,我是邊防連隊的一名文書。那一年,我年齡23歲,兵齡5年。也就在那一年,我必須面對兩種選擇,要么繼續留在部隊,要么回到老家種地,而以當時的情況,我是不可能留隊的,基層連隊晉級的名額太少。
那段時間,連隊的軍線總響個不停,找連長的,找指導員的,電話里好像有說不完的事。他們好像是在說自己,又好像不是,我聽得模模糊糊。
一天,連長突然熱情地招呼我坐下,順手丟過來一支煙,讓我有些受寵若驚。接著,他沖我笑著說道:“軍分區政治部調你去當新聞報道員,準備一下明天去報到吧!對了,以后混得好了,別忘了咱們老連隊。”我雞啄米似的點頭,直說:“是,一定會的!”
軍分區機關怎么會調我?我努力在心里搜尋著,所能知道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平時喜歡寫點詩歌散文,偶有作品見諸報端。沒想到,這竟讓我已然黯然的軍旅之路出現了一絲轉機。在我眼里,軍分區可是大機關,當兵以來我只路過一次。于是,我的眼前開始幻現出戰友們羨慕的目光,渾身熱血沸騰。
“上去后要加強學習,對于新聞工作,你還是一個新兵!”聽著連長的話,我拿煙的手有些發抖。那一夜,我失眠了——因為連長那句話。半夜,我摸出床頭的筆記本,工工整整寫下:一定要爭氣!
就這樣,一紙調令將我推到新聞報道員的位置。初學新聞,我急于想上稿,不管三七二十一,見到什么寫什么,想到什么就寫什么,然而寄出去的上百篇稿件都是石沉大海。
機關的生活讓我如坐針氈,我突然害怕起來,照這樣下去,恐怕年底就要脫下軍裝。
一天,科長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最近做了些什么?我有些羞愧地說,天天看報紙。
科長沖我笑:“你有文字功底,入門就好了,要多留意身邊的線索。”我不知道什么是線索,也不知去哪兒找。科長就說,你去直屬隊吧。
警衛連的兵高大威武,太嚴肅,我就去隔壁通信站。通信站我不認識人,我決定還是去警衛連,因為警衛連的代理指導員是我的老排長。
在警衛連,我覺得他們單位戒煙挺有意義,于是寫了篇《這里有個無煙連》,洋洋灑灑幾百字。
我把寫好的稿子小心翼翼拿給科里的王老兵看。他負責軍分區小報《邊關星月》的編輯工作,很多稿子都要經他手。他認真地看著稿子,一手托腮,一手拿筆,然后瞄了我一眼說道:“這篇稿子沒啥意思,邏輯、語言也有問題。”
我站在旁邊委屈得想哭。王老兵看我賴著不走,又笑著說:“寫篇其他稿子看看吧!”
晚上,我躲在宿舍寫稿,我不知道寫什么,就翻報紙,突然看到一篇關于抗擊雨雪冰凍災害的報道。我靈機一動:科長不是摔傷了嗎?我把科長寫成身居抗冰雪一線的指揮員,因為勞累過度而摔傷。當我再次把稿子拿給王老兵看時,他火了:“你寫小說呢?新聞事實能由你隨便捏造,胡鬧!”
科長聽說這件事后,專門把我叫到辦公室。他問我蠶兒為什么吐絲?飛蛾為什么撲火?他說,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要想收獲,就必須耕耘和付出。于是我懂了,萬丈高樓平地起,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接下來的日子,我調整心態,理清思路,繼續在充滿希望而又布滿荊棘的路上蹣跚而行。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刻苦學習新聞業務知識,在別人休息時,我把自己關在宿舍拼命讀書、奮筆疾書。在別人娛樂時,我卻靜坐在辦公室對即將脫手的稿子發起最后沖擊。有時候,為了寫好一篇稿子,我好像著了魔一樣,吃不好睡不著,直到脫稿為止。有時因為寫不出滿意的稿子,我把自己關在屋里一天不吃不喝;有時在睡夢中突然被一段美妙的文字喚醒,便徹夜無眠……有人對我說:“生活需要閱歷,你還年輕,慢慢來!”言下之意就是勸我放棄。可我天性固執,不愿服輸。憑著一股知難而進的拼搏精神,我逐漸摸到了新聞寫作的門道,學會了攝影,懂得了攝像,發表了一些稿子,也有了一點成績。
但新聞寫作道路上的艱辛,對于一個農村孩子來說也許不算什么,因為它至少給了我希望。想想當年面臨的困境,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是從事新聞工作讓我繼續得以留在部隊。如今,我雖然脫下了軍裝,但軍旅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將一直激勵我今后的人生道路,讓自己的腳步更堅實、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