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江波
2017年2月7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報道了鄭州一位11歲孩子瞞著父母買手機(價值千元)一事。輿論大多關注的是商家的責任,卻忽視了小小手機對父母和家庭教育的挑戰。在這個春節期間,手機等電子設備在兩代人共處場景中的強勢存在,無法再讓人忽視。用壓歲錢買手機,只是孩子們“有機”生活的一個縮影。
鄰居家的一對小姐弟,春節期間經常跟著爸媽來串門。姐姐8歲,弟弟才4歲,他們卻各自擁有一臺蘋果手機。大人聊天時,姐姐總是試圖加入。類似于“改革開放”“人工智能”“反腐”的“高大上”詞匯接二連三從她嘴里跳出來,混在沒有完整意義的語句中,像一鍋還沒煮熟的稀飯?!澳阒?017年人類有一件很重大的事嗎?”她突然向我發問。見我茫然地搖頭,她不無得意地揭開謎底:“霍金要做換頭手術了!那個醫生的名字叫……”想了兩秒無果,她順手把手機湊到嘴邊:“Siri,幫我搜索換頭術!”我沒有告訴她,換頭術已是“舊聞”,能不能在2017年付諸實施還是未知數,而且要接受手術的也絕對不是物理學家霍金。她看到的那篇文章只是為了謀求點擊率,提到了這位全身癱瘓的著名學者。
和姐姐相比,弟弟顯得內向,話也不多。但這只是表面印象。姐姐嘴快,戳穿了弟弟的小秘密:“他在微信上有好多女朋友!”原來,別看弟弟只有4歲,但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微信賬號,好友除了家人、親戚和幼兒園的小朋友外,按照他父親不無夸耀的說法,還有一些通過“搖一搖”功能添加的陌生人。混得熟悉一點后,弟弟也會主動打開話匣子:“某某某是一個很漂亮的女神……”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中,類似“女神”這樣的網絡流行語,在弟弟嘴里不時就會冒出一個來。
姐弟倆絕對不是個案。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2015年在全國十個省市進行的抽樣調查結果顯示,我國少年兒童使用互聯網的比例接近九成,手機擁有率超過六成。每年各級“兩會”上,都不乏代表和委員提議對少年兒童使用手機和網絡進行干預。例如,在2017年的湖南省兩會上,就有人大代表建議立法禁止7歲以下兒童使用智能手機、電腦等電子產品,理由是長時間使用電子設備會嚴重影響孩子的身體健康和生長發育。再如,關于青少年“網癮”的爭議至今仍熱度不減。透過這些議題設置,不難發現,手機在青少年群體中的高普及率常常被看成是“不正常”的,由此也引出各種以控制為主的應對思路,但這種思路很可能會跑偏。
在互聯網時代出生和長大的一代人,能夠熟練使用手機,這本不值得大驚小怪。更何況,據我觀察,小孩子未必像很多大人擔憂的那樣一刻不停地粘在屏幕上。手機和網絡對他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具,用來叫外賣,發紅包和交朋友。正因為“與生俱來”,這種便利反而不太會讓他們沉迷或上癮。
與手機對孩子身體上的影響相比,更值得思考的是,手機改變了孩童介入社會的方式。一方面,越來越多孩子通過手機獲取信息。Siri(蘋果手機內置的智能語音助手)能教會他們的事,不論好壞和真假,遠比爸媽能教的多。另一方面,手機讓孩童們擁有更加豐富但也更不確定的社交生活。微信“搖”到的可能是“女神”,也可能是“壞婆婆”。總之,手機正在空前地拉近孩子和社會的距離,這是大勢所趨,但有時可能會發生距離被拉得過近的情況,像姐弟倆這樣,父母常年在外奔波,沒有時間指導他們正確使用手機和網絡,造成的后果很難設想。
《三字經》里有一句“子不教,父之過”。在前互聯網時代的童年,父母的言傳身教對子女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形成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尤其是對于學齡前的孩子,父母幾乎“壟斷”了他們接受知識和觀念的全部渠道。但這種接近真空的家庭教育環境,已經輕易被一只小小的手機滲透了。雖然很難衡量其影響有多大,但不可否認的是,父母在小孩知識成長中的地位已經受到手機的挑戰。年輕的父母們應該正視這個問題。沒準有一天,孩子將唯手機是從,不再只是“聽媽媽的話”。
(摘自《南方周末》2017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