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梁雅妮
多少次從夢中驚醒,努力找尋自己存在的痕跡;多少次在歡笑中撒下熱淚,害怕如蜉蝣般朝生暮死;對于逝去的時光,我們無力挽回,呈現更多的是緬懷并對時光的痕跡飽含著深情。慶幸的是時光流逝但歲月靜好,無需過分憂慮如風了無痕跡,如墻上白漆的脫落自有能證明你存在過的存在。
“時過境遷”、“歲月荏苒”,一切關于時間的形容似乎天生自帶憂郁色彩,恰巧憂郁也正是被稱為天才藝術家所具有的天然氣質之一,姑且擅自將歲月擬人化為描摹現有世間萬物的一位畫家。都說真正的美經得起時間的考驗,亦或許真正的美必須在時間的打磨下才能得以形成。
粉墻、黛瓦、青磚、墨粱似乎是徽派建筑的專有代名詞,其實這種建筑美在我生長的地方——龍崗村(江西撫州的一個小鄉村)一直靜默地作為樸實鄉間農夫勞作的背景而存在,即使無人欣賞也毫無怨言。也許真的像他們說的童年生長的環境對孩子會有至關重要的影響,我正是在此景中度過整個童年時光,或許這也是我對殘舊的老式建筑情有獨鐘的關鍵原因。喜歡它的嚴謹對稱美;喜歡它的一磚一瓦排列方式;喜歡它的本真不加粉飾;喜歡它的……。事實上不用繁冗的描繪、裝飾,它已儼然是陳列于自然展廳的一幅完美畫卷。
離別宣告童年的結束,因為學習方面的原因搬至城市與父母一起生活。性格原因始終不能適應城市的生活節奏,已經被水泥方盒悶得呼吸困難的自己企盼著透過窗戶能稍喘口氣,事實是窗外仍是一幢幢高樓,擋住了遠眺的視線,向缺氧的心再次注入福爾馬林,不能供氧只能減緩心跳降低耗氧量,漸漸的心跳瀕臨零界點。
一直也想不通現在居住的鋼筋水泥房憑什么能取代那些足以堪稱藝術品的建筑。僅僅是因為它實用?難道精神生活不高于物質生活?世界存在一個守恒定律,每個人的人生追求為一個定量,當對物質追求增加時精神追求就相對降低。由此也可以看出現在的人們認為金錢比美更重要,我們生活在一個功利的社會充滿浮躁、喧囂、誘惑。在此種環境下更需要歷經時間沉淀的靜謐對我們的心靈進行一次莊重的洗禮。每次回到童年生活的小村莊,在那些神秘古老的建筑群中漫無目的地穿行,心會格外的清靜,那些由城市帶來的壓力、競爭、痛苦、矛盾在此刻都被悄然安撫。這就是歲月的力量吧。雖然歲月無形,但她會通過有形的事物讓你對他產生無限的敬畏,那些古老的建筑就是歲月有形的表現之一。“殘”似乎被認為是貶義詞,至少很難看出褒義的表示,本人卻偏愛殘破的事物,經由自然風化形成的天然機理與風吹日曬提煉的和諧色調是對無形時間的一種有形體現,這種體現來源于絕對自然,無形且隨意到近乎完美。繪畫原始意圖也正是對大自然崇敬的表達,石器時代的彩陶繪畫、巖畫、壁畫等就是最好的證明。
藝術本身就是對美的表達,對美的向往也是人類的天性之一,即使有些人的這一天性正慢慢被磨滅。此外每件藝術品都應該有其獨特的訴求,被表達的訴求,這也是其生命力的來源,我們則扮演著介質的角色。也總巴望通過自己所學專業能對這些景物記錄一二,也以此表達對時間源于內心深處的崇敬。 藝術品也是作者觀察自然、體驗生活將眼前所見之物調劑自己的私人情感在腦海中進行研磨加工而成,即使再抽象的藝術表達也是由事實存在演變而來,藝術形式的多樣是因為藝術家的情感表達方式不同造就的吧。“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是不是可以被這樣理解呢?因此我們才說世界不缺少美只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當你置身在雞犬相聞、曲徑通幽的鄉間并以空氣的中立視角感受融入當中,會發現每一片瓦,每一塊磚,每一面墻都是美的載體,它們既是單獨的個體又協力構成更加完美的整體。隨即用速寫本與相機各自定格。在對速寫稿與照片進行整理之后選定三件具有代表性的物體進行一次創作。
“情動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出自西漢學者毛亨為《詩經》所作的《大序》,講的是人的情感表達方式,程度不同導致表達方式各異。繪畫何嘗不是宣泄情感的途徑,每一幅作品都飽含作者內心最深處隱秘卻強烈的個人情感。此次創作中景物皆取自故鄉歷經歲月滄桑、風雨洗禮的祖宅,它們是時間的證明,也正是在歲月的婆娑下形成了足以令人驚嘆的美,石磚、石墻上的顏色由自身的灰青后經日曬雨淋漸漸蒙上薄薄的灰藍、灰紫、土黃。一切都那樣和諧,似乎它本該就是這個樣子。因此決定用國畫顏料來表現在熟宣紙上。國畫中有一種特殊的表現形式叫做沒骨——用彩色直接繪出形象而不用墨色線條勾描,其精要在于將運筆和設色有機地融合在一起。一般常見題材為花鳥,然而建筑類的卻比較少見,這也給創作增加了很大的難度。在確定以沒骨技法表現作品期間也嘗試過運用墨膏,墨膏的效果其實會更加成熟也容易上手,只因實在割舍不下最初打動人心的歲月的顏色。表現形式確定之后開始進行沒骨技法的訓練,臨摹惲南田的沒骨花鳥,學習其中的筆法和顏色的搭配運用,雖然與所畫主題物不同,但藝術形式都是相通的并無本質上的區別。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或許這正是真理不需要驗證的原因,時間長河過濾下仍得以保存大多都有其存在的必然,這也是古人的智慧。“師法自然”四個字足以道明藝術作品的生命之源,用今天的話可理解為寫生(直接面對對象進行描繪的一種繪畫方法,一般不作為成品繪畫,只是為作品搜集素材)。在寫生之初,先用簡略的速寫線條對主體物進行結構熟悉,整理速寫稿加以細致化轉為較為明確的素描稿。在這個過程中有參考一些國畫、版畫、油畫等有關古老建筑的作品,學習其中的造型美。在正稿之前先進行小色稿的練習之后在熟宣紙上用鉛筆淡淡地勾出主體物的外輪廓,用國畫顏料花青、赭石、朱紅、頭青、藤黃等為主,色調參照物體的固有色(我最想表達之處),并無主觀改變太多,當然色彩搭配參考歷代沒骨名畫,吸收借鑒與畫面結合。用國畫毛筆中的白云筆在熟宣紙上依照輪廓進行上色,采用撞水撞粉的手法,墻壁中因時間久遠有些部分被侵蝕顏色較暗,于是在顏料中加入墨或食用鹽或白色使其呈現一種自然的機理效果,在設色過程中發現這與西方水彩畫似乎有著相似之處,于是翻開一些水彩畫進行比較、借鑒、融合,在一定程度上將沒骨與水彩結合。進行第一輪基本設色后,轉而采用中國傳統工筆設色方法進行局部罩然調整,即對遠景或暗處罩以冷色(灰藍、灰紫),近景,亮部罩染暖色。第二步局部罩染完成后,以淡墨淺勾使過于模糊的部分加以明確,豐富畫面。最后一步整體罩染灰青,一為統一畫面,二為使三幅畫面相互呼應,三為表現歲月模糊物象的痕跡。 至此作品的整體效果已大致呈現,但畫面缺少細節,顯得很單薄蒼白,于是加入細節,通過分染、罩染、淺墨勾線豐富畫面。因為一直做的都是加法,畫面沉悶的效果依然存在,于是進行局部提亮,部分加白加石青提亮,作為畫面的出氣口,也進行了局部分染、部分罩染、整體打磨等。這樣一來打破沉悶的氣氛并一定程度上豐富了畫面。整整三個月,從一張白紙到最后的成品,當中隱藏的有痛苦、掙扎、失落、迷茫、無助的消極情緒,當然也一定有進步、收獲的喜悅,整個過程像極了懷胎十月,最后的作品就是那個嬰兒。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天,三個月,四年也都在一眨眼間消逝,像前文中說的,時間是無形的,但總會留下些痕跡證明我們的存在。人總是這樣,選擇性失憶,在收獲之后的喜悅會覆蓋掉之前所有的痛苦,最后被淡忘,快樂則相反將會被永久保存,溫暖整個未來。就像考研的那段時光,現在記憶中留下的只剩當初的美好。所以為了我們所渴望的當下痛苦點吧,沒關系的,反正我們都會忘記。這也正是歲月的魅力,讓幸福滋長,將傷痛撫平,溫暖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