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最喜歡在泉邊玩耍。那是用巨石壘成深約一米的長方池,泉水從泉眼里不動聲響地翻涌出來,又從巨石間的縫隙里擠出去,在巨石下面沖出一方水灣,泉水流出水灣,匯入村前的那條小河。每到夏季麥收時節,我和小伙伴們把麥秸一截一截地插起來,連到一人多長,把一端放到泉池里,站在泉邊巨石上用麥秸吸吮那新涌出的泉水。泉水的甘洌和著麥秸的清香,把我們這些調皮的孩兒們個個都定在了那塊巨石上,微微瞇上了眼睛,享受著,如同嬰兒吸吮著媽媽的乳汁,一直吸到肚子撐了才回過神來。家鄉的泉水里帶著多少童年幸福的味道啊!
等到上了初中,泉水的童趣已被學業的壓力覆蓋了,但我每天仍然離不了泉水的浸潤。村里沒有初中學校,每天凌晨我和同學們經過泉邊,翻過一座山梁,到三四里外的鄰村上學。一早起來,從不在家里洗手洗臉,而是來到泉邊,蹲在泉池邊上,用手捧住嘩嘩的泉水潑在臉上,頓覺清醒,如同補上了睡眠的不足。古人說“糊涂臉水聰明枕”,用我家鄉的泉水洗臉卻不然,它立時讓人清醒。
走上工作崗位后,家鄉的泉水更讓游子保持聰明不糊涂。冬季的凌晨,泉池上總是罩著一層水霧。我們在泉水灣邊洗臉,用手輕輕撥弄著水霧,就感覺到泉水的溫度,掬兩捧沖到臉上,臉上暖暖的。那時候,身上也不帶手巾,甩甩雙手,往臉上抹一把,就趕路了,臉也從沒皴過。這也不知是泉水的緣故,還是年輕的緣故。
家鄉的泉水,沒有濟南趵突泉水的聲勢,沒有杭州虎跑泉水的蜿蜒,沒有黑龍江五大連池的神奇,但它匯聚了沂蒙山脈的膏澤,是廣納而涌的自然恩賜。代代相傳,祖上正是看中了這一池泉水,才從山西遷徙落根于此的,并將此地命名為“釜泉”,意即泉水像開了鍋般翻涌的地方。祖上為農,竟也有這般文化,初念及此事,甚感驚嘆。
(節選自宋光茂《鄉愁的味道》,題目為編者加)
靈犀一點
家鄉的泉水給作者留下了美好的回憶。小時候,泉水“翻涌”“擠”“沖”“流出”“匯入”小河,將兒童眼中新奇好玩的泉水描繪得活潑形象;選取“我”和小伙伴用麥秸吸吮泉水的情景來表現對泉水的喜愛,充滿了童趣。初中時和走上工作崗位后,泉水最主要的用途是洗臉,不同時節洗臉的動作也不同:初中時,洗臉動作是“捧”“潑”泉水,給人以匆忙趕時間之感,與當時“被學業的壓力覆蓋”的情況相吻合;走上工作崗位后,尤其是冬日,洗臉動作是“撥弄”“掬”,多了一份生活情趣。總之,作者抓住了自己在小時候、初中時、參加工作后幾個階段與泉水親密接觸的情形,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作者對故鄉、對故鄉泉水的深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