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冰
摘 要:今天的書法創作逐步進入到了一個急率的過程。一方面頻頻的展覽賽事,使得書法創作更需要快手。自作詩文并以書之的人屈指可數,大多數的書法創作作品都是以摘錄古人的詩詞文字為主要內容。另一方面,書法家在埋頭苦練技法的同時,忽視了提升自己的文化修養,書法家對于各類的生活現象沒有敏捷的反應,在筆端難見情思,無法豐富創作的內容,這對于書法創作來說是危險的。
關鍵詞:書法創作;文思;筆墨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12-0070-01
一個書家有文思,這對于書法創作來說有著長遠的意義。
書法本身除了是一門關于筆墨線條語言的藝術,同時也反映了書家個人的情緒、修養。一個腹中無半點墨水的人,其書法作品必然流于淺薄與空洞,徒有形式,沒有筋骨精神。觀顏真卿的《祭侄文稿》,之所以能讓觀賞者體會到情勢飛動,在于情真意切的自作之文,自然而然地將書法這一藝術形式作為抒寫的載體,直抒胸臆,當技法與情緒融為一爐,書法作品的格調便勝人一籌。此時技巧層面是附著于文思之外的,書法創作也是要以情動人的。
蘇軾、米芾,作為宋代書壇的領軍人物,除了其書法技巧的超人,更重要的是,在字外修煉的工夫。明李日華評:“子瞻雄才大略,終日讀書,論天下事。元章終日玩奇石古物……止因胸次高朗,涵浸古人道趣多”。蘇軾在北宋文學上樹立了一座高峰,他在詩詞文賦方面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其次他是一個書法家。在政治失意流落黃州時,寫下了《黃州寒食帖》,此作在蘇東坡的有感而發下,顯示出內心的無比苦悶,荒涼,加之生活的窘迫難堪,渲染出凄清的氛圍。再觀其書作,寫得沉著痛快,不擲虛筆,正側呼應,變化萬千,詩文與書法創作的融合,使得這幅書作的感染力就更強。而米芾除擅書法之外,對于書法理論的研究著述也頗為深入?!稌贰?、《海岳名言》、《評字帖》都透露出其對魏晉風度,尚古追趣的志向。米芾能書能詩,自言其“不襲人一句”。因此在書法創作中更能夠表達他個人的瀟灑真趣,字、文都如其人。可見,一個人在字外積累的文思對于書法的裨益。
一個人倘若只知埋頭苦練技法,而不廣閱群書,那么最終只能淪為書匠。我們常說一個人匠氣十足,恐怕是其字外修煉的工夫不夠,沒有文思。江湖書法家就是一個這樣的群體,空有一手比較穩定的技能,但胸無點墨,寫出來的字也經不起推敲,沒有余韻。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一些老先生在街頭賣藝,字寫得圓熟精悍,似乎沒有什么值得挑剔的毛病,不過也沒有上升的余地。終日寫字,把一項技能練得嫻熟,缺少格調、風雅,也還是難以登堂入室。書法之所以是藝術的一個門類,正因為書法是書寫者人格精神與文化內涵的抽象符號與外化形式,它應該有豐富的內在展示。技巧終究只是技巧,一個書家只知炫技,而沒有實在的藝術內容,使得創作無法別于他人,漸漸走向俗氣。當然,書法家的技法修煉是必須的,但技巧終究是為了抒發情性而服務的,一個書家沒有文思的修養,為技巧所累,并不可取。古人趙昔鵲曾說:“殊不知胸中有萬卷書,目飽前代奇跡,又車轍馬跡半天下,方可下筆”??梢?,古人對于書法創作的鄭重其事:強調閱讀、強調閱歷。書法家將書卷氣寄養于書法,境界就高出常人許多。
書法是一門尚古的藝術。古人先做學問,再談書法。在古時,書法只是作為文人士大夫學習各項文化知識的一項基礎技能,書法是藏在文人背后的日常消遣。作為文人的一項基本功,書法兼具表情達意的功用,成為抒發情性的載體。書法僅作為日常書寫的方式,透露出文人書家對于生活的體悟。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僅二十八字,比照今人書法展覽作品的標準,書札尺幅之小,然而卻妙在只言片語,盡書其意。原文寫道:“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蓖豸酥懈杏谘┖蟪跚绲目旄?,然胸中又有郁結,以尋常之事問候友人。全篇以圓筆裹鋒居多,不疾不徐,沉著下筆,展現出氣定神閑的精神氣息。明詹景鳳評其“圓勁古雅,意致優閑逸裕,味之深不可測”。古人對此等日常小事尚且有敏銳的覺悟,提筆即書,情思文采都流露筆端,有文有質,文思之細,過于今人。如今,當書法變成了書法家賴以生存的技能,變成了獲得各項展覽賽事獎金的敲門磚,技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書法創作重視外在形式的奪目,比如拼貼、紙張的染色等等,以大規格的尺幅創作來作為求勝的籌碼,這些都與書法創作的本質意義有所悖離。
對書法這樣一個藝術門類來說,技法的掌握,不外乎是用筆、用墨、結字、章法。一個人對技法的吸收,在一定的階段是有限的。日日下著臨池盡墨的工夫,也有可能將錯誤的習性變成定勢,適得其反。技法走向盡頭,就變成了匠氣、習氣。沒有書卷氣的滋養,就與江湖書法并無二致。“夫書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惫湃藢τ跁ǖ睦斫馐窃从趯ψ匀坏木次?,天人合一的圓滿,而不僅僅是技法。
一個書法家的文思,體現在對自然、對生活的點滴觀察,并且能將其以書法這一藝術形式盡善盡美地表達出來。王羲之的《蘭亭序》正是如此。一個文思敏捷的書家,在群賢雅集,惠風和暢之時,能夠筆墨文章,下筆立就。通觀全篇,完全能夠通過筆墨線條語言體會作者內心的跌宕,對自然、人生的深切感悟,這是一個書家的修養,心手合一?!短m亭序》的橫空出世,是作者偶然所得,卻是王羲之人文積淀與書法創作成熟的必然結果。我們向往魏晉風度的書風之高古蘊藉,不難發現身處在那個時代的書家,文思激揚,對自然充滿深情,熱衷于探索與發現。在不時的品藻人物、清談中,不斷地思辨,熱情洋溢,又智慧過人,又能反映在筆下的創作。這就使得魏晉書風有別于任何一個時代,成為難以逾越的高峰。在古代有一定成就的書法家,都有激揚的文思,又能心手兩暢,自然能別開生面,達到一個新的層次與境界。反觀今人,能自作詩文并以書之的人本就寥寥可數,大多數人的創作內容都選擇抄寫古人所作的詩文,有的書家只完成了摘抄的工作而不探究其本意,這本身就礙于書法創作要“以字抒情”的表達功能,更有甚者,在抄寫詩文中出現了漏字、錯字,即使技法過人,也很難談得上是創作,更非書法藝術,與古人所比,都是背道而馳。
因此,有文思的書法家是需要文化寄養的,也需要才情。一個有文思的書法創作者要能自作詩文,以情馭筆,這才達到真正意義的書法創作??创龝ú粦且粋€職業、一項技能,而應該是書家文思的自覺創作,以求抒情,“我手寫我心”。古人歐陽修雖然沒有在書法史上留有一席之地,卻自在地以“學書消日”,“學書為樂”。因為任何一項藝術的本質終究還是表情達意,性情使然,而非馬戲團式的炫技雜耍。對于現今比比皆是的抄書創作,在作品中出現錯別字、漏字,不辨通假的現象而言,書法創作需要有文思的書法家。對于書法,應有敬畏之心,不僅在于技法的自覺,更在于對文化積累的自覺。一個書家,有敏銳的文思,能善感于物,有豐厚的文學積養,不單純養一技,而去養學問,長見識,筆下不落于俗套,有書卷氣,格調也就拔于他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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