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工藝文化與系統服務產品設計

胡漢華

摘 要：傳統工藝文化在審美方面的價值的無限放大，也恰恰不利于其進入到更為廣闊的平常生活里和更大范圍的推廣傳播。嘗試剝離其物化和非物化功能，通過新的設計理念和方法（系統服務設計）去挖掘出傳統工藝文化中的非物質化服務的潛力，必須結合現代設計的和工業文明，找到傳統工藝文化中的新應用載體，讓傳統工藝文化真真正正的融入到設計中去，融入到現代生活中來。

關鍵詞：傳統工藝的應用；民俗文化；系統框架；創新服務

中圖分類號：TB4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碼：1672-7053（2017）08-0037-04

Abstract：The aesthetic value of traditional handicraft culture has been magnified infinitely， which prevents the traditional handicraft from entering people's daily life and promoting extensively. This thesis tries to remove the materialized and dematerialized functions of the traditional handicraft， and tries to exploit the dematerialized service potentialities of traditional handicraft culture through new concept and methodology （systematical design of service）. The combination of modern design and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and a new carrier will make the traditional handicraft culture melt completely into the design and modern life.

Key Words：Application of traditional handicraft； folk culture； systematical framework； innovative service

自上個世紀末，從國家層面越來越強調發展民族的傳統文化，強調“大國工匠精神”的挖掘和發展，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情。那么如何結合現代設計和民族的傳統工藝文化呢？又如何讓傳統民族的文化可以以被讀懂的新姿態呈現在大家面前呢？我想探討能否用前沿的系統服務產品設計的方法去傳承和發展傳統的工藝文化。

系統服務產品設計是我一直從事的研究方向，首先它強調用系統的平臺和框架概念去孕育和設計具有創新服務內涵的物質化產品，有別于傳統的產品設計所教授的技藝，系統服務產品設計的外延性更強、對不同元素更加包容、服務內容更創新！強調搭建一個有存在需求的平臺，由該平臺的自然需求而孕育出來的各種產品再去支撐和豐富該平臺，同時通過這些產品更好地實現系統平臺的非物質化創新服務。系統服務產品設計非常強調系統內的各個元素的有機結合、有序交織共同運作前進。也可以說系統服務產品設計強調的是系統的自我發展、自我約束，有一定的自我修復的能力，可以從許多方面去幫助修復和粘合傳統工藝文化中的文化生態碎片，找到傳統工藝文化中的發展亮點，幫助重建傳統工藝文化的框架，建立可持續發展的宏觀和微循環的生態系統。

工藝，是指勞動者或創作者經過特定的訓練，經過合理地使用適當的器械工具后，對各種材料進行藝術化的加工與處理，可以大幅提升材料的原始價值的方法和過程。從傳統工藝文化的材料應用來看，商周時期的青銅器材料、戰國漢代的漆、六朝以后的瓷善于使用以自然為原料。從傳統工藝文化受到傳統中國哲學思想來看，儒家核心思想“仁”，強調禮制的等級制度，也通過器物來體現。道家主張“天道自然無為”，強調自然天道。如果說儒家思想在左右著傳統工藝文化的外部要素，那么道家思想則是在影響著傳統工藝文化的內部要素。所以說傳統工藝文化所呈現出來的物質化和非物質化概念和元素在事實上慢慢形成了嚴密的系統！帶給我們的審美享受、文脈傳承，遺留下來種種的技藝，以及琳瑯滿目的精品等等都是這個系統存在的反映。

在系統服務設計中最重要的核心元素是顯性的創新服務因素，而傳統工藝文化發展至今天，已經從它所處年代的實用主義為主逐漸演變為現在以審美和文化載體為主，系統服務產品設計和傳統工藝文化至少在非物質化這個主要概念上是一致的。

1系統性地挖掘傳統工藝文化的非物質化價值

傳統工藝文化無可爭辯的具有社會價值、人文價值、經濟價值和文化價值，但是怎么可以最大化、系統性的去挖掘這些價值呢？

1.1挖掘傳統工藝文化中的綠色環保價值

由于當時的社會生產力水平的局限性，地區與地區之間、民族與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生活交流、經濟交流都不是現在意義上的“地球村”的概念，所以傳統工藝中是一個地區或者民族在長期發展的過程中所形成的特有的思維方式、生活態度和造物形式的系統體現。與這個地區和民族所在的地理環境、人文精神、道德意志緊密相聯，所以也是這個民族的文化標志。位于西藏東南部與滇北高原的昌都芒康縣鹽井古鹽田，至今仍保持最原始手工曬鹽方式的鹽田。據史料記載，早在唐朝時期這里就開始曬鹽。當地群眾在瀾滄江畔開山鑿井，取出巖層深處含鹽的鹵水倒入鹽田，經反復陽光蒸曬、風干，結晶成鹽。在我們的鄰國日本，有許多地方都在使用由稻草制作出來的生活日用品，日本人使用稻草這種對大自然絕對友好的原材料制作出了涵蓋生活方方面面，包括衣、食、住、生產等方面的產品，但是稻草在日本各地因應不同的地區文化差異而在使用方法、制作工藝、產品外形都有著差異化。稻草的工藝文化價值已經超越其物化的價值而成為日本各個地方所特有的工藝文化現象，體現著日本傳統文化中循環利用的哲學思想。所以傳統工藝文化中的綠色環保價值恰恰可以系統性地消除現代工業中許多弊病。

1.2視傳統工藝文化為新的跨界產業，去發掘跨界的價值！

跨界可以是產品類型的的跨界、工藝的跨界、行業技術的跨界等。在當下，我們談論傳統工藝，談論傳統文化，本質上都是在談論作為文化的傳統工藝如何與當下的工業文明銜接、相互利用的問題。從市場應用的角度看，脫離現在的文明背景而一味的只談傳統的工藝和文化是虛偽的，這也是傳統名族工藝文化現在處于困境的原因之一。只講究曾經的高度也是不切實際和不長遠的，所以我認為傳統工藝文化一定要以跨界的姿態嵌入到如今的工業文明中，必須要找到合適的設計方法切入進去！

從2009到2010年，“大自然保護協會”（The Nature Conservancy）組織十位世界知名設計師前往全球十個原生態地區，通過這些優秀設計師作品去探討人與自然、人與產品、設計與傳統工藝等關系，引起人們的重視和尊重。這個設計活動就是系統的組織設計產業鏈條上的各種資源（人力、物力、市場等）去串聯現代設計和已經脫節的傳統工藝文化，做到跨界。系統服務設計是一種設計方法和平臺，應該把對應的、適合類型的傳統工藝與文化納入進來，視傳統的工藝與文化為一個方法、一個工具，也讓系統服務產品設計這種后現代的設計方法有了更厚重的內涵和更豐富的形式，他們的價值遠遠大于1+1 的效果。

1.3地域性的發展到整體性的大格局需要國際化的設計文化結構

談傳統工藝文化，就不能回避地域或民族都具有的文化局限性。現在中國已經日益融入到國際社會中，成為國際社會中的一極、一個重要成員。如果我們沒有國際化的設計文化框架和視野，而光談傳統工藝文化的傳承和發揚，那恐怕只會是一次的孤芳自賞而已！我們需要用國際化的產品語言去和其他地域文化進行對話和交換。

古代的工藝文化是民族的、區域的，而現代設計者被要求必須是國際化的、現代化的。北歐接近自然的設計理念，簡單、純粹的設計生活態度；日本將東方審美提高到國際化的高度，雖然這種美學價值來源于中國古代。在巴西，一直以來保持著鑄銅冶煉優良傳統，但是今天他們也碰到了我們現在在面臨的傳統工藝萎縮的問題。巴西20世紀90年代中晚期以坎帕納（Humberto & Fernando Campana）（圖1）兄弟為代表的設計師通過將廢棄植物，邊角材料，隨機獲得的自然材料、現代制品經過系統性的、理性的、嚴謹的改造、組合而成為時尚的、有生活情趣和哲學的好產品。越來越多的巴西設計師的設計源自于巴西本土文化的價值，民族的生活方式以及巴西地區性的手工藝的重新被發現引起歐洲乃至全世界設計界的關注，其深層次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有系統的、邏輯的設計文化框架去支撐其這些表面的創意（創意其實只是實現優秀設計的表象而已）。

坎帕納兄弟在物化一個抽象工藝文化的同時和我們講一連串的“故事”，而這個“故事”就是產品設計的系統和內在邏輯性！如同戴高樂曾經戲說過：“巴西不是一個嚴肅的國家”，坎帕納兄弟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法國有個設計團隊叫5.5designers（圖2），在一次展覽上看到他們為振興當地傳統制梳產業而設計的產品，現場的觀眾可以發自拍照給設計師，然后設計師根據每個觀眾的發型，定制一把梳子（用金屬3D打印）然后快遞到觀眾家里，足不出戶，可以得到一把具有技術含量、獨一無二的好設計作品。當時在現場，大家都排隊進行消費！

在某些設計意識形態的國際化設計文化結構方面的不足，我認為正是造成今日的中國設計一直沒有得到世界認可也沒有世界設計大師的一個重要原因。“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藝術沒有國界”，這些觀點都不是空話，但我們是真的需要一個好的設計意識和方法去培養我們的國際化設計結構和發展民族的非遺工藝和文化。

1.4社會關系價值的提升

出于對于傳統工藝文化的熱愛，在我國臺灣有“女兒坊”，由一群對女紅有著極大興趣和愛好的婦女組成。在日本，有民間草木染社團，在韓國有民間漆藝社團，在美國與歐洲也有的大量的手工藝社團。這些社團定期舉辦討論會，辦展覽，售賣、交換社員制作的工藝品，甚至還有專業的期刊發布，形成了帶有社會效應的傳統工藝文化的平臺。類似的傳統工藝文化社團帶動起來了各行各業不同背景的人物，但是有著某一樣共同興趣愛好的人齊聚一堂，可以有效地帶動社會關系融合與和諧，有利于社會不同階層人物之間的相互了解。

從系統服務產品設計的社會關系價值提升得角度來看，現代的系統服務產品設計同樣具有這個功能（比如滴滴、共享自行車、網絡外賣等），因為系統服務設計本身就有平衡和提升社會各個元素之間的關系，具有提升社會各個元素中的非物質化價值的作用，當設計師使用傳統手工藝去做現代化產品的時候就是社會各個關系價值共同提升的時候。

所以無論從傳統工藝文化的綠色環保性、跨界屬性，發展的可持續性，還是對社會關系價值的提升，系統服務產品設計都和傳統工藝文化之間是一定可以融合的。

2融合傳統工藝文化和系統服務產品設計的一些具體想法

2.1找到合適的設計手法

傳統工藝文化的物質載體有相當的部分是審美的價值和情感體現價值，而且又由于工藝的復雜性等原因造成了與現代生活的脫節。要想老百姓接受，就一定要用老百姓喜歡的、常用的、有一定未來的趨勢、時尚的物品作為傳統工藝文化的新物質載體，同時做到推陳出新。

我以屏風的設計為例說明。現在市面上有很多“漂亮”的屏風，山水元素、梅蘭竹菊元素等。但是在漂亮之余，它們并沒有過多地展現出什么是設計，僅僅是外觀裝飾屬性的變化而已，這樣的“設計”是無底線的設計（因為裝飾屬性無窮無盡，而設計是有最佳答案的），但如果這個屏風的外部造型是由傳統工藝或者結構自然而然決定，由內及外的孕育出來，深入到骨子里面去，遠遠比做單一的外形裝飾更有深度。

如果應用系統服務設計的理念，設計師有系列創新的設計和服務，比如通過模塊化屏風的方法讓屏風可大可小，可長可短，可寬可窄（適應終端實際需求），讓屏風作為分割空間的利器，同時讓屏風成為承載物品的“容器”，解決屏風過于單一的功能局限性，這是其一。其二，設計師可以收集眾多大家淘汰的老舊屏風，無論是老物件還是工業化的商品，通過設計師的設計方法增加一些巧妙的結構性（依傳統工藝結構）組件去“串聯”收集回來的老屏風，再結合不同人對屏風色彩、視覺傳達的個性需求去做個性的加工。其三，經過上面的兩個辦法處理之后，適時找到品牌特有的DNA，用來做產品的特有的市場定位和差異化競爭，這樣和前兩點結合可以形成一個既閉合又開放的系統和服務設計。

找到合適的設計手法恰恰是系統服務產品設計可以賦予給傳統工藝文化的可能性和多樣性，可以幫助傳統工藝文化重新開發出適合當下生活的產品。

2.2找到合適的和相匹配的工藝

中國傳統工藝中，技術與材料的使用也是充分根據產品自身的特點進行的。生活在黑龍江省同江市的赫哲族在制作魚皮服飾的時候，通過長期的實踐，逐步摸索出了不同的魚皮適合做不同的衣服，而各種不同的魚皮又需要不同的工藝去制作。比如他們把捕來的胖頭魚、干條、草根等魚的魚皮包剝下，一張一張繃緊釘在室內的墻上，陰干幾天，這樣的魚皮脫水并且有韌性，冬天則在火堆旁邊烘干。然后用木錘在槌床上不停敲打只至魚皮柔軟，魚鱗脫落。也可以在兩層魚皮之間撒上玉米面，用來吸取魚皮的油脂和雨土腥味。而做魚線時，則需要在魚皮上拌一層魚肝油，使魚皮潮濕后卷起來，再用平板將它壓平，用刀切成細線，再用野花將其染成各種顏色。

回到剛開始屏風的例子。我們可以在適當的時候使用傳統的工藝、適當的時候使用現代的機器，也可以用傳統的工藝和材料去表現絕對當代的物質載體等。無論用哪種工藝和載體，都應該是根據產品的特點來進行的。我在2013年設計了一系列燈具（30款），為了隱藏里面的電線（亮燈的時候電線會透過亞克力而被看到），材料工程師、結構工程師和我一起通過調整亞克力原料配方和走線結構的辦法而得以解決，而該設計獲得同年廣東省國際燈博會設計金獎。（圖4、5）

2.3引入合適的創新服務

系統服務創新設計歡迎各種類型的創新服務，可以是資源整合與應用，可以是技術驅動創新，可以是創新服務的驅動，可以是解決問題等等不同的切入點。而傳統工藝文化在提供創新服務上的難度很大，也很難有一個適合的切入點，怎么去創新呢？

我認為針對傳統工藝文化的創新，本源的創新是重要的，但應用的創新卻更為重要，從工藝技術到應用的過程和怎么去具體的應用創新才是最關鍵的。應用是可以引導和影響技術的，技術與工藝只有轉變為應用才能發揮出它的作用，而傳統工藝文化從這個角度出發去看，是傳統工藝文化的應用方面出現了問題。系統服務創新設計是以非物質化服務創新作為核心，以物質化產品設計（應用）作為硬件支撐，所以傳統工藝與系統服務的結合就是為傳統工藝文化找到合適的應用！

在日本，研究機構利用X光等現代技術手段對傳統漆器的原料配方，工藝技巧和藝術造型進行分析、鑒別、研究，獲得的諸多研究成果也為日本漆器的發展帶來了新的思路、新的方向、新的可能和機會。也讓日本漆器的一部分從傳統工藝向生產流水、漆器產品標準化、精密化方向轉變，控制了成本，必然帶來量變，我認為這是系統服務從工業技術角度切入到傳統工藝文化當中去。

在我國，大家可以看到帶有“福”字的蘋果（圖6），它極其符合國人對美好愿望的追求。實際上農民只是在蘋果上貼了一個“福”字外形的紙在蘋果上，讓這塊區域不能接受陽光的照射。無論是否健康有益，佩服農民的智慧，在物化產品千年不變，種植工藝千年不變的情況下，對物質化產品做一點點改變，去提升該物質產品非物質化層面的價值，真可謂高手在民間。

綜上所述，正如Abraham A.Moles 在《非物質社會：后工業世界的設計、文化與技術》第三章里面寫到：“一種非物質的文化正在出現，它的存在僅僅是因為一種雄厚的物質基礎在支持它，使它成為可能。”（P37），引入合適的創新服務可以很宏觀、很系統，也可以很微觀、很局部，關鍵是要找到適合傳統工藝文化所適合的創新服務，以及傳統工藝文化所帶有的情感內涵而定。系統服務產品設計從精神層面和物質層面都可以為傳統工藝文化的傳承和發展注入新的血液和動力，可以具有實際的可操作性意義。而我們的傳統工藝和文化也將會為具有國際視野的系統服務產品設計帶來“我們的聲音”、帶來取之不盡的創新源泉和載體，讓我們的創意真正的找到可被孵化的平臺和理由，不再“無病呻吟”，真正的明白為什么要做這個東西，而不是去做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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