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瑩輝 鄧艷華
摘 要:程顥作為宋代理學家的代表,位列“北宋五子”之一,其詩借助山水自然寄托情懷,闡發義理,同時還展現了“孔顏樂處”和“王孫游”的美好。其中“吟風弄月”既是其理學思想的藝術呈表現,也是詩人人格的升華。這些特點的形成,與其老師濂溪先生的影響、“以誠為本”的儒家思想以及作者自己“感與應”的詩學思想密切相關。他的詩歌由此而在理學家中擁有獨樹一幟的風采,體現出獨特的美學價值。
關鍵詞:程顥;理學;吟風弄月;孔顏樂處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332(2017)06-0066-05
一、吟風弄月曾點意
據筆者所知,“吟風弄月”作為一種藝術表達方式,較早是以“吟風詠月”一詞出現在《李太白文集》中:“吟風詠月,席地幕天,但貴其適所以適,不知夫所以然而然。”[1]當然,要弄清楚“吟風弄月”的意義,還須從源頭說起。《說文解字》:“吟,呻也;呻,吟也。”[2]34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中記載“呻者,吟之舒。吟者,呻之急。”[3]66王力主編的《古漢語字典》其“吟”的解釋有二:一是嘆;二是吟詠。[4]108而《現代漢語詞典》將“呻吟”作為一個雙音節詞,其解釋為“人因痛苦而發出聲音”[5]1120,從這一解釋可以看出,詞義已發生明顯的改變。“吟”其原意是“嘆息”的意思,而后逐漸演變為“吟詠”。這二者之間是相關聯的,從詞語的演變史來看,“吟詠”則是引申義。《說文解字》中“弄,玩也,從廾持玉。”[2]59而“風”、“月”作為名詞,詞義相對穩定,本義指自然界的一種存在。
舒急之別,與速度相關,嘆息是慢節奏的,而“弄”,以手持玉,玩賞,也一定是閑情的。從字面解釋,“吟風弄月”是對自然界“風”、“月”的玩賞及吟詠。推而廣之,“風”、“月”作為自然界的一部分,是整個自然界的縮影,同是也是除“我”之外的客觀存在,而“吟”、“弄”則必然有“我”的參與,從而到達“物”、“我”相融合。在這里,物中有人,人中有物,外物是人由自身觀照的物,而人也是受外物感化而成的人。人之觀物有兩種方式,一是實證主義者以科學的態度、照相的技術來面對自然,我是我,物是物,主客是完全分離的;二是用藝術的方式觀照自然,帶有濃厚的主觀色彩,必然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故而“吟風弄月”必是以一顆悠閑的心來觀照萬物,以十足風流的才情來體察人生。
在很多現代人的意識中,理學家們強調以“性命之學”修養道德,以“存天理,滅人欲”蠱惑人心,以“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束縛人性,是典型的腐儒形象。單就文學而言,理學家提出“文以載道”的詩學主張:“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文辭,藝也;道德,實也。美則愛,愛則傳焉。賢者得以學而至之,是為教。故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遠。然不賢者。雖父兄臨之,師保勉之,不學也;強之,不從也。不知務道德而第以文辭為能者,藝焉而已。”( 周敦頤《通書·文辭》)程頤甚至更極端地認為“作文害道”,“作詩妨志”,視文學為“閑言語”。如此可見,表面上理學家似乎與風流文人所喜歡的“吟風弄月”相去甚遠,但我們也不能就此便武斷地認為所有理學家都極度輕視乃至否定文學,一些開明且有藝術表現能力的理學家同樣能夠創作出道文兼具的優秀作品。理學“北宋五子”之一的程顥(1032-1085,字伯淳,學者稱明道先生)就是典型,馮友蘭先生將他與同時代的另一理學詩人邵堯夫稱為“風流人豪”[6]317。在馮先生看來下,“真風流”必須具備四個條件:玄心、洞見、妙賞、深情。按照這樣的理解,程顥詩的“吟風弄月”便是一種“真風流”的藝術體現。
《宋元學案·明道學案·附錄》中有這樣的記載:“十五六歲,與弟伊川受學于濂溪,即慨然有為圣賢之志。嘗自言:再見茂叔后,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7]664二程弟子謝良佐(字顯道)所記載的二程先生平日語中,有同樣的內容:“詩可以興。某自再見茂叔后,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8]59此則材料收錄在《二程集》中,應該更接近原始資料,其中并未明確標注這句話是誰說的。但是黃宗羲的判斷是不是真實的呢?雖然史料有限,沒有找到程氏兄弟對待同一件事情上的不同態度,但我們從其他例子亦可看出二者性情的差異,從而推斷出此語乃程顥所言,而非程頤。李幼武纂集《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卷二》中張九成曰:“明道書窗前有草茂覆砌,或勸之芟。明道曰:‘不可,欲常見造物生意。又置盆池,蓄小魚數尾,時時觀之,或問其故。曰:‘欲觀萬物自得意。草之與魚,人所共見。惟明道見草,則知生意;見魚,則知自得意。此豈流俗之見,可同日而語。”[9]關于程頤的記載,試舉一例,他曾經是哲宗皇帝的老師,可謂忠于職守,要求嚴格,在《伊川先生年譜》中有這樣的記載:“一日,講罷未退,上忽起憑檻,戲折柳枝。先生進曰:‘方春發生,不可無故摧折。上不悅。”[8]342即使對幼小的皇帝也不留情面。像程頤這樣謹守心中“大道”的人,對于“吟風弄月”的情趣應是相隔甚遠的。相對而言,我們不僅從程顥的生活細節中可以體悟其“吟風弄月”藝術情懷,同時,他的這種“吟風弄月”的情致也在其詩中得到淋漓盡致地展現。
二、感物道情化為詩
現存《二程集》中共收錄程顥完整的詩共67首,其題材內容主要涉及外出游記、寫景詠物、唱和贈答等,此外還有一首悼亡詩。程顥詩是如何體現“吟風弄月”的呢?
詩是一種“興發感動”,“興”是外物對詩人的刺激,“發”是詩人感觸外物,外物與心靈相碰撞的過程,“感”是詩對他人的感化,“動”是感化之后所化作的一種動力。從初層的意義上講,“吟風弄月”是對自然吟詠。
大程詩中除《馬上偶成》、《下山偶成》、《是游也,得小松黃楊各四本,植于公署之西窗,戲作五絕,呈邑令張寺丞》(“中春時節百花明”除外)、《象戲》、《贈王求甫鐵如意》、《和邵堯夫打乖吟二首》、《和堯夫首尾吟》、《和堯夫西街之什二首》、《代少卿和王宣徽游崇福宮》、《贈司馬君實》、《子直示以新詩一軸,偶為四韻奉謝》、《哭張子厚先生》、《送呂晦叔赴河陽》、《陪陸子履游白石、萬固》、《陪韓持國資政湖上獨酌見贈》之外,其它詩歌中,皆有對自然景物的描寫、抒發,其情感表達方式有一下幾種:
一是直抒胸臆,寄情山水。《白云道中》“終南好泉石”,“好”字直抒胸懷,表達喜悅。《游重雲》“喜尋泉石”,一“喜”字,歡喜之情,淋漓盡致。《是游也,得小松黃楊各四本,植于公署之西窗,戲作五絕,呈邑令張寺丞》中“百花明”無須“繁弦列管聲”,只需自然的風景,足矣;“行樂地”恰是“潢溪山水”,“照人清”足以表達詩人的喜愛之情。《郊行即事》對山水春色的喜愛,以至于“莫忘歸”,此詩中“莫”乃“暮”也,日暮降臨,而忘歸去,這不僅是“游”的一種行為,更是一種境界。《春日江上》“卻憐清泚向東流”,一“憐”字,統領全詩,既是對春天美好事物的留戀,也是對時光流逝的感慨。《九日訪張子直,承出看花,戲書學舍五首》中“貪”、“意自狂”、“賞”、“醉不醒”都是直接表達了對自然的喜愛,雖然詩人說“貪花自是少年事”、“貪隨看花伴,應笑我龍鐘”、“看花爭入少年場”,即使這樣,仍不減自己看花、愛花之興致;雖然 “下馬問老仆,言公賞花去。只在近園中,叢深不知處”有抄襲賈島《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之嫌,但從中亦可窺探詩人“尋花”即是“尋道”之理。《戲題》“我心依舊去年春”,盡顯對“春”的戀戀不舍。
二是描摹景物,情系其間。《游紫閣山》“回首羨漁樵”,一“羨”字點明其熱愛之情。《高觀谷》“彤云翠藹”、“珠璣萬顆紅”,色彩的明亮,展現心情的愉悅。《長嘯巖中得冰,以石敲餐甚佳》以“玉”喻“冰”,高潔透亮,怎不喜歡?《長嘯洞北,回望大頂,如列屏障。比到山前,卻不見,蓋為仙掌所蔽》之“行盡”、“曲”、“碧峰寒”等字眼,凸顯曲徑通幽的韻味。《凌霄三峰》“偶逢云靜得見日”,頗似陶詩“悠然見南山”之韻致,一“偶”字盡顯喜悅之情。《云際山》“陡覺群峰四面低”,“陡”字產生一種視覺感官的沖擊力,同“偶”有異曲同工之妙。《偶成》中描摹景物“云淡風輕”、“望花隨柳”,雖然說“旁人不識予心樂”,其實“樂”就蘊藏在山水花柳、云淡風輕之中。《下白徑嶺·先寄孔周翰郎中》“氣象豪”、“醉春醪”,既是一種真性情的表達,也是“吟風弄月”的一種體現。《題淮南寺》一“愁”字道出了古今天下騷人“悲秋”的主題。《早寒》詩中透出一股寒氣,然而出門卻未要“貂狐燠”,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有道君子品質的體現。《新晴野步二首》“淫雨”過后,花瓣灑落,甚是憐惜,“燕游”不道“王孫樂”,寄情于山水,暫忘俗物;“鳥聲人意融和候,草色花芳杳靄閑。水底斷霞光出岸,云頭斜日影銜山”,將自然界聲、色、光、影組合,描繪了一幅柔和的晨圖。《和家君早寒之什》寫寒、清霜、飛雪、風厲,力勸人們“藏薪炭”、“凍后高枝不易攀”,寫景物都蘊含人間情。《游月陂》“水心云影閑相照,林下泉聲靜自來”,閑靜優雅,隨遇而安的情懷盡含其中。《陳公廙園修褉事席上賦》“水曲有清音”、“花枝泛復沉”,與其說是寫自然,不如說是寫人世。《春雪》中對“春雪”的吟詠,旨在表達對“春”的期許。
三是以物為托,傳情達意。《獼猴》是說獼猴之性,談人間世情,自然物“真性情”而人間“善偽裝”。《草堂》將“草堂”與神仙的“碧琳宮”相提并論,詩人自己亦人亦神,身是人,心為神,向往神仙的日子。《桃花菊》“兼得佳名共堅節”,詩人對桃花菊品質的贊揚,更是對自己的要求。《中秋月》描寫中秋月,如此美景,正好醉賞,誰還在嘆息為官之羈呢?旨在抒發盡情賞月,排除官場紛紛擾擾。《盆荷二首》小盆荷花以竹為伴,在日光滋潤、月光洗禮下,自甘寂寞,獨守清幽之志。《和詠草》“夜來新”,野草一夜變綠,“忽驚平地有輕綠,已蓋六街無舊塵”,“忽”突顯速度,“驚”是一種心情,“輕”賦予野草以重量,新生事物欣欣向榮。《和王安之五首》中既是對小園、軒、亭景物的描寫,贊美主人“陋巷心猶樂”、“家貧有古風”的“孔顏樂處”的精神氣象,同時也是詩人為自己代言。《和花庵》中“種花”、“云夢”、“禽聲”、“月色”等景物貫以“得意”、“自”、“靜”、“閑”,怎一個情字了得?《和諸公梅臺》“賞春英”、“淑景暖風”、“淡云微雨”,寄寓山水,傳情達意。《后一日再和》亦借梅臺,表達春逝的傷感之情,力勸珍惜眼前的時光。《西湖》寫西湖之景,旨在疑惑不同的人對待同樣的景而感受卻不一樣。《環翠亭》前三聯對亭子的描寫,而“暫得登臨已忘去,四時佳致屬賢公”,由物及人,歸結于人。
這些詩篇中對自然景物的描寫,或數句,或整首詩,皆是以曠達灑落的態度對待自然山水,寄托儒者情懷,這是詩人“吟風弄月”的最直接的表現。同時,詩人以其特殊的身份,在詩中展現了“孔顏樂處”和“王孫游”,這可以看作是其“吟風弄月”的升華。
“孔顏樂處”來源于孔子在《論語·述而》中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10]80他在《論語·雍也》稱贊顏回:“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10]65在這里,孔子對顏回的安貧樂道精神大加贊美。二程回憶早年周敦頤對他的教誨時說:“昔受學于周茂叔,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所樂何事。”[8]16可見“孔顏樂處”也是程顥平生孜孜不倦而追求的人生境界。 “王孫游”最早出現于《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11]233“王孫”是一個主體,這個主體具有尊貴的身份,超常的學識,但是并沒有“入世”,而是“游”。“游”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也是一種人生情懷。詩人學者出身的程顥是一名官員,雖然避免不了官場的風風雨雨,但面對功名利祿,他依舊能秉承“吟風弄月”的情趣,對人世間作詩意的觀照。
《是游也,得小松黃楊各四本,植于公署之西窗,戲作五絕,呈邑令張寺丞》后四首中一反“冗官難自適”的心情,“暇時還得肆游行”,一“肆”字,詩人放開胸懷,盡情游玩;面對功名,并不是“趨之若鶩”,而是以“富貴由來自有天”的態度坦然接受;政務繁忙之余,仍然“嬉游不負艷陽天”,忙里偷閑,不負大好時光;訴訟公事與田農野叟,官家事和農夫笑合二為一。《偶成》“旁人不識予心樂”,其“樂”,不只是“樂山樂水”,還是“樂心”,而“心”之樂在學“道”。《和堯夫打乖吟二首》“陋巷一生顏氏樂,清風千古伯夷貧”,顏回、伯夷、叔齊等都是古之圣賢之人,詩人借其對朋友邵堯夫予以稱贊,同時也是詩人自己的人生追求,再一次強調“孔顏樂處”的高尚品質。《秋日偶成二首》“退安陋巷顏回樂”、“我心處處自悠游”、“富貴不淫貧賤樂”,心有所安,游有所悠,自在閑適,無處不在體現“吟風弄月”、與天地融為一體的樂趣。《和王安之五首》中“知君陋巷心猶樂”、“自愛貧家有古風”,贊美小園的主人王安之猶如顏淵,身處陋巷卻依舊樂在其中。《新晴野步二首》“燕游莫道王孫樂”,抒寫在“燕游”之后,還是得回歸官場,不可“樂而不歸”的情懷,這也是詩人自身在世俗與自然之間所作出的人生抉擇。《和詠草》“詩人空怨王孫遠,極目萋萋又一春”,直接化用《楚辭·招隱士》中的兩句,對于“王孫遠”,詩人卻只能“空怨”,“空”是一種無可奈何,“怨”則是表現出對“王孫”的不滿,應該積極入世,有一番作為。這些詩都是借助“吟風弄月”來表現作者的“顏回之樂”“王孫游”之樂,也就是在自然景物之中體驗與天地合一的圣人之樂。
三、喜吟風月探緣由
從以上的分析明顯看出,程顥詩多采用“吟風弄月”的方式來表現自己感情體物、闡理悟道,體現了作者鮮明的個性和詩學風格,在宋代理學詩人中可謂獨樹一幟,特色鮮明。之所以如此,應該與他所受教育、學術思想以及對詩歌的理解密切相關。
程頤在為兄長所作的《明道先生行狀》中有如下描述:“先生為學,自十五六時,聞汝南周茂叔論道,遂厭科舉之業,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濫于諸家,出入于老、釋者幾十年,返求諸《六經》而后得之。”[8]638程顥的第一個弟子劉立之亦云:“從汝南周茂叔問學,窮性命之理,率性會道,體道成德,出處孔、孟,從容不勉。”[8]328如此可見,程顥在求學于周敦頤期間,對儒道佛三家皆有涉獵,而周敦頤的“吟風弄月”情懷對他也是影響深刻。關于周敦頤的“吟風弄月”,宋代度正《周敦頤年譜》有如此敘述:“宋真宗天禧七年己巳。先生年十三,志趣高遠。里有濂溪,溪上有橋,橋有小亭,先生嘗釣游其上,吟風弄月。”[12]434簡而言之,程顥對“吟風弄月”生活的熱衷和詩意表達,最直接的原因是源于對老師周敦頤生活方式和人生態度的追慕,間接的原因則是受先秦儒家孔子、曾點等精神境界的影響,《論語》所描述的“‘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10]135理想人生,被后之眾多儒者視為充滿詩意的人生境界而不斷受到追捧。
程顥詩的“吟風弄月”也與他以“誠”為本的理學思想密切相關。《二程遺書》附錄《門人朋友敘述并序》中記載:“先生獨以至誠,開納君相。疏入輒削藁,不以示子侄。常言:‘揚己矜眾,吾所不為。嘗被旨赴中堂議事,荊公方怒言者,厲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議,愿公平氣以聽。荊公為之愧屈善談。”[8]328《明道先生行狀》中有云:“荊公與先生雖道不同,而嘗謂先生忠信。先生每與論事,心平氣和,荊公多為之動。”[8]634程顥與王安石的執政觀念不同,但是程顥的“心平氣和”讓王安石折服,而這“心平氣和”來源于“誠”,正如他自己說:“道,一本也。或謂以心包誠,不若以誠包心;以至誠參天地,不若以至誠體人物,是二本也。”[8]117“至誠可以贊化育者,可以回造化。”[8]120可見他將“誠”視為“道”的一個分支。他的以“誠”為本的思想與“吟風弄月”有什么關系呢?“吟風弄月”是一種寄情于物的審美體驗,借山水風光表達心中的樂趣。[13]104這種寄情于物的審美體驗,當然不可或缺的是一顆“至誠”的心。人們只有“心”閑下來,才能心情去欣賞一切外在的事物,從而感受以“吟風弄月”的方式感受自然和人文的“美”,同時“吟風弄月”也是詩人理學思想的一種自然流露。
關于程顥的詩學思想,韓立平先生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一是“一元論”哲學思想賦予了文學存在的合法性,其“生生不易”成就了天地萬物融為一體;二是把人類的感應活動視為人類體認天道的唯一存在方式;三是在《詩經》教學中重視直覺體驗,讓學生自己去“玩味”其詩意;四是對傳統詩學觀念“止乎禮義”進行了創造性闡釋;五是在詩歌創作中反對悲秋傷春,追求與天地萬物為一體的“大樂”境界。[14]當然程顥的詩學思想也應該包括其文,是其廣義上的詩學,而不僅僅只是指詩歌,然而作為一直以來正統的文學——詩歌而言,其詩學思想指導著他的創作。“明道嘗謂人曰:‘天下事只是感與應耳。”[8]440“心得之,然而可以為己物”[8]351。《文心雕龍·物色》中有“春秋代序,陰陽慘舒,物色之動,心亦搖焉。”[15]493鐘嶸在《詩品》也說“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蕩性情,形諸舞詠。”[16]1程顥提出的“感”與“應”,與劉勰的“物色之動,心亦搖焉”、鐘嶸的“物之感人”等都是一脈相承的。他所謂“感”、“應”及“心得之”,側重于外物與心的“對話”,用“心”關注“外物”,“吟風弄月”既是其“對話”的一種方式,也是其“對話”的一種表現。
在整個詩歌史上,程顥詩雖不像《詩三百》、《古詩十九首》、陶詩、李詩、杜詩、王詩、蘇詩那樣散發出萬丈光芒,但他卻以理學家的身份儕身于詩人之列,被視為理學家中最具有詩人風采的作家之一。通過對程顥詩歌的觀照,可以讓人們重新認識理學家,客觀評價理學詩歌在文學史上的價值和貢獻,從而還原一個真實的理學世界和理學家形象。
注 釋:
[1](唐)李白:《李太白文集》(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
[2](漢)許慎:《說文解字》,中華書局影印,1963年。
[3](漢)許慎撰:《說文解字注》,(清)段玉裁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4] 王力主編:《王力古漢語字典》,中華書局,2002年。
[5] 呂叔湘主編:《現代漢語詞典·2002年增補本》,商務印書館,2003年。
[6] 馮友蘭:《三松堂文集》卷五,河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
[7] 黃宗羲:《黃宗羲全集》(第四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
[8](宋)程顥、程頤:《二程集》,王孝魚點校,中華書局,1981年。
[9](宋)李幼武:《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四庫全書本。
[10] 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2006年。
[11](宋)洪興祖:《楚辭補注》,中華書局,1983年。
[12] 梁紹輝:《周敦頤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
[13] 鄧瑩輝:《兩宋理學美學與文學研究》,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
[14] 韓立平:《程顥詩學思想新論》,《中國文學研究》,2008年第2期。
[15](梁)劉勰:《文心雕龍注釋》,周振甫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
[16](梁)鐘嶸:《詩品注》,陳延杰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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