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香君
摘要:中國與東盟之間開展的安全合作在20世紀90年代就已經起步,目前已經形成多層級的安全合作機制,安全合作涵蓋多個領域,但這并不表明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已經臻于完善。實際上,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存在著安全合作實踐性欠缺、雙方安全合作預防能力不足、當前安全合作缺乏核心機制、雙方的互信也有待加強等問題。中國與東盟之間開展的安全合作在未來可以從以下4個方面加強:中國與東盟要重點加強互信建設;建立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的核心機制;促進中國與東盟攜手維護南海安全;促進中國與東盟共同維護海上通道安全。
關鍵詞:中國;東盟;安全合作;問題
[中圖分類號] D822.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3-2479(2017)02-0060-08
Abstract: The security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ASEAN has started in the 1990s. Currently, China has developed multi-level security cooperation mechanisms with ASEAN, and the security cooperation covers several areas. However, all these achievements do not mean that the security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ASEAN is perfect. In fact, the security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ASEAN has following issues: the security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ASEAN has the lack of security cooperation practices, preventive capabilities, and the core mechanism in the current cooperation situation, moreover, the mutual trust between China and ASEAN also need to be enhanced. In the future, the security cooperation between China and ASEAN can be enhanced in four areas: firstly, China and ASEAN need to focus on building mutual trust; secondly, they should build a core mechanism to lead the security cooperation; thirdly, China and ASEAN should secure the safety of the South China Sea together; fourthly, China and ASEAN ought to secure the safety of sea channels together.
Key Words: China; ASEAN; Security Cooperation; Issues
從地緣政治角度考察,東盟所在的東南亞地區于中國有重要意義。中國與東盟成員國中的越南、老撾、緬甸接壤,與這3國的邊境線長達4000千米。因而,中國與東盟開展安全合作對確保中國西南部邊境安全、確保邊境經貿往來順利開展具有重要意義。在海上與東盟國家開展安全合作,不僅有利于確保南中國海地區海上秩序穩定、海上通道暢通,而且對于中國的經濟發展、國家安全具有非同一般的重要性。中國與東盟之間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開始了安全合作, 經過20多年的合作實踐, 中國與東盟之間的安全合作在機制建設與合作內容上都取得了成果,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與東盟之間的安全合作已經臻于完善。本文通過對雙方安全合作機制和內容的考察,認為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還存在一些問題,并對未來如何深化雙邊安全合作提出幾點思考。
一、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現狀
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目前已經形成了較為完善的合作機制,包括高層領導人會晤機制、部長級會議機制、 工作對話機制、 東盟地區論壇機制(ARF)等。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的內容亦較為全面,涉及海上安全、經濟安全、信息安全、反恐、禁毒以及公共衛生等。
(一)中國—東盟安全合作機制
1. 高層領導人會晤機制。中國與東盟的高層領導人會晤機制是指1997年12月15日首次舉行的東盟—中日韓領導人非正式會議(10+3)和同年12月16日舉行的東盟—中國領導人非正式會議(10+1),其中“10+1”機制是中國與東盟雙邊關系中最重要的機制,涉及雙方重大問題的決策都由其做出。截至2016年,中國已與東盟舉行了19次“10+1”會議。在“10+1”機制內,中國與東盟頒布了一系列與安全相關的法律文件,主要包括:2002年11月簽署的《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和《中國與東盟關于非傳統安全領域合作聯合宣言》;2003年10月簽署的《中國—東盟面向和平與繁榮的戰略伙伴關系聯合宣言》;2010年10月簽署的《中國—東盟領導人關于可持續發展的聯合聲明》等。這些法律文件為中國—東盟安全合作確立了基本規范框架①。在基本規范框架中,包括以所有成員國主權平等、不干涉他國內部事務、以和平方式解決彼此分歧或爭端等為內容的核心原則,和以非正式進程、微區域制度、共識性決策等為內容的決策程序。
2. 部長級會議機制。部長級會議機制是對高層領導人會晤機制的重要補充。目前,中國與東盟分別在12個領域內建立了部長級會議機制,包括外交、商務、文化、交通、海關署長、總檢察長、衛生、電信、新聞、質監、打擊跨國犯罪、國防等,其中與安全領域直接相關的有打擊跨國犯罪部長級會議以及雙方的國防部長會晤機制。中國與東盟國防部長會晤機制建立于2011年,目前每年均在當年東盟輪值主席國舉辦。該機制彌補了雙方一直以來在國防領域缺乏高層次交流的缺憾,對于雙方增強戰略互信、推進務實防務合作的開展具有積極影響。
3. 工作對話機制。中國與東盟建立了5個平等對話機制,分別是中國—東盟經貿聯委會、中國—東盟高官磋商、中國—東盟科技聯委會、中國—東盟聯合合作委員會及東盟北京委員會。其中,中國—東盟高官磋商成立于1995年,每年舉辦一次會議,輪流在中國和東盟國家舉行,就雙方共同關心的政治與安全問題進行磋商。在這一機制內,中國與東盟多次就南海問題進行磋商。在2015年6月舉行的第21次中國—東盟高官磋商中,雙方再次就南海問題深入交換意見②。
4. 東盟地區論壇機制。成立于1994年的東盟地區論壇(ARF),是包括東盟與域外共27個國家在內的官方多邊政治和安全對話合作渠道。ARF每年在東盟輪值主席國舉行外長會議,中國從第一屆起就參加了會議。每年ARF除了舉辦一次外長會議之外,還舉行一次高官會、一次安全政策會議、兩次建立信任措施與預防性外交會間輔助會議(ISG)、4次會間會(救災會間會、反恐與打擊跨國犯罪會間會、海上安全會間會、防擴散與裁軍會間會)和3次國防官員對話會(DOD)。在2014/2015年度,中國積極參與ARF相關活動,出席了高官會、ISG會議、DOD會議、海上安全會間會、打擊海盜研討會、應對毒品挑戰地區合作研討會、打擊極端主義研討會等。在2016年,ARF在中國舉行了5次工作組級別的會議,議題涉及跨國犯罪、 綠色航運、非傳統安全領域的預防性外交等③。這充分體現了中國對與ARF以及東盟開展安全合作的積極性,ARF是中國與東盟開展安全合作的重要機制。
(二)中國—東盟安全合作內容
1. 海上安全合作。中國與東盟為了共同維護周邊海洋秩序,確保海上安全,主要在維護南海秩序及打擊海盜方面開展了安全合作。
南海海域涉及的島嶼主權和海洋權益爭議一直是中國與東盟相關成員國在發展雙邊及多邊關系時繞不過去的話題。中國向來秉承“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原則,主張用和平方式解決南海問題。中國與東盟于2002年11月簽署《南海各方行為宣言》,與東盟通過中國—東盟領導人會議機制、中國—東盟高官磋商等機制進一步商討南海問題,又后續出臺了《紀念〈南海各方行為宣言〉簽署10周年聯合聲明》《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指導方針》,并在2015年7月舉行落實《宣言》第14次聯合工作組會和第9次高官會,繼續為早日解決南海問題做出努力。中國與東盟為了維護南海現有秩序,還在各國海上搜救機構間建立熱線平臺及外交部門間應對海上緊急事態熱線、舉行海上聯合搜救沙盤推演等。
中國—東盟海上安全合作的另一個重要領域是打擊海盜。東南亞地區海盜問題十分嚴峻,嚴重影響到了域內海上通道的航行安全,對東南亞及周邊國家的經濟利益、海上航行安全造成直接威脅。中國與東盟成員國早在1999年就開展了打擊海盜的合作,先后破獲了“露易莎”號、“天裕”號等6起跨國海盜大案。在2006年10月,中國簽署了《亞洲地區反海盜及武裝劫船合作協定》(ReCAAP),該協定由東盟10國及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斯里蘭卡、孟加拉國等于2004年11月締結,2006年9月正式生效,其目的在于加強亞洲地區預防和打擊海盜及武裝劫船方面的區域合作。根據協定,各國在新加坡設立了一個信息交流中心,負責報告海盜活動、調查海盜事件和締約國間分享資訊①。
2. 經濟安全合作。經濟安全是非傳統安全的重要領域,要維護經濟安全需要不斷發展的經濟貿易,也需要穩定的金融貨幣市場。
中國與東盟開展卓有成效的經濟安全合作始于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從1998年的《東亞合作聯合聲明》到2000年的《清邁協議》,表明中國與東盟的經濟互信在不斷深化,雙方為了維護地區經濟、金融穩定做出了切實的努力。當2008年再次爆發金融危機時,雙方能夠冷靜對待、攜手面對,表明中國與東盟在經濟安全領域的合作已較為成熟,這對于維護雙方經濟發展、增強抵御金融危機的能力都具有重要意義。
3. 信息安全合作。中國與東盟在信息安全領域開展了多種形式的合作,主要包括簽訂相關協議,參加東盟舉辦的網絡安全應急演練(ACID),舉辦相關研討會等。
在2005年5月舉行的“中國—東盟電信周”上,雙方發表了《中國—東盟建立面向共同發展的信息通信領域伙伴關系北京宣言》,宣布將在這個宣言的指導下,建立“中國—東盟網絡與信息安全應急處理協作框架”②。2009年,中國與東盟成員國電信部部長簽訂了《中國—東盟電信監管理事會關于網絡安全問題的合作框架》。
自2007年中國受邀參加ACID第二次演練后,2008年中國再度受邀參加第三次演練,此次演練的目的是進一步加強各應急組織在Web攻擊事件方面的研究、處理、協調和配合③。
2011年,第四屆中國—東盟網絡安全研討會舉行,各方計劃進一步建立雙邊合作機制,增強信任關系和互助,共同維護區域內的互聯網安全④。2013年,第五屆中國—東盟網絡安全研討會舉行,會上特別肯定了雙方網絡安全領域的良好合作及取得的豐富成果。2014年,第六屆中國—東盟網絡安全研討會舉行,與會各方探討了如何深入開展中國—東盟國家的網絡安全應急合作⑤。2015年舉行的第九次中國—東盟電信部長會議支持中方提出的關于建立中國—東盟國家計算機應急響應組織合作機制的倡議,一致認為該機制是加強雙方網絡安全合作的重要平臺⑥。2016年,中國—東盟網絡安全應急響應能力建設研討會舉行,與會代表就國家網絡安全新挑戰、網絡安全信息共享最佳實踐和技術平臺建設等議題進行了廣泛深入交流⑦。
4. 反恐合作。中國與東盟都面臨著較為嚴峻的恐怖主義威脅,且該地區的恐怖主義有相互勾結的趨勢,并都與ISIS有聯系,因而中國與東盟必須開展反恐合作。
中國與東盟早在2001年的“10+1”會議上就通過了《反對恐怖主義聯合行動宣言》,將聯合反恐列入重點合作范圍,并提出一系列反恐計劃。次年通過的《中國與東盟關于非傳統安全領域合作聯合聲明》將恐怖主義列為“嚴重關注”領域。
2004年9月,中國與東盟10國的反恐領域專家齊聚蘇州,舉行反恐研討會,就反恐形勢及對策措施、反恐預警機制和應急機制建設、反恐情報工作和執法合作等領域進行交流①。2008,中國軍事科學院舉辦了首屆“中國—東盟高級防務學者對話”;2010年,“中國—東盟高級防務學者對話”更名為“中國—東盟防務與安全對話”;2011年第二屆“中國—東盟防務與安全對話”舉行,此次對話會的主題是“中國與東盟:安全、互信與合作”,探討了亞太安全環境變化、雙方安全合作機制建設等議題。
中國與東盟的反恐合作除了舉行防務、安全會議的形式,還有開展反恐演練、舉辦專業論壇以及在ARF框架下開展反恐合作等形式。2013年9月,中國參加了東盟防長擴大會議機制首次反恐演練,中方派出的18人分隊參加了包括實兵演練和室內推演在內的全部演練。2014年9月,首屆中國—東盟警學論壇在中國廣西南寧舉行,論壇重點在湄公河流域的執法合作,打擊跨國人口拐賣、毒品犯罪、電信詐騙犯罪及加強國際反恐警務合作等方面開展交流②。2015年,中國承辦了第13屆ARF反恐與打擊跨國犯罪會議。會議期間,與會代表圍繞反恐、禁毒、境外追逃、打擊網絡犯罪、邊境管理等議題展開探討,并對《反恐與打擊跨國犯罪2015~2016年工作計劃》(草案)進行了討論③。
5. 禁毒合作。中國在20世紀90年代初就與緬甸、泰國等東南亞國家開展了禁毒合作,與東盟則是2000年開始在禁毒領域進行合作。
2000年10月,東盟在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UNODC)的配合下,在泰國曼谷舉行了包括東盟成員國和美國、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及歐盟等以及世界衛生組織等國際組織和非政府組織代表在內的禁毒合作國際會議。會議出臺了《實現2015年東盟無毒品曼谷政治宣言》以及標志著中國與東盟禁毒合作開始的《中國—東盟禁毒行動計劃》,該計劃旨在加強雙方的禁毒合作,并通過雙方的合作,幫助東盟實現到2015年成為無毒地區的目標。根據該計劃,中國與東盟將建立打擊毒品犯罪的合作體系以及對合作進展進行評估的機制,并在加強社會禁毒意識、遏制毒品需求、加強禁毒執法工作和杜絕毒品生產等4個領域開展具體合作④。
2005年,中國、東盟和UNODC共同主辦了第二屆禁毒合作國際會議。會議回顧了2000年以來本地區各國禁毒工作進展情況及取得的成功經驗,確定今后一個時期的禁毒戰略和行動計劃。各國部長正式通過《北京宣言》、更新后的《東盟和中國禁毒合作行動計劃》和本地區打擊苯丙胺類毒品犯罪聯合行動的倡議⑤。2013年,中國與東盟在緬甸仰光舉行禁毒協調會議。會上肯定了中國與東盟在禁毒執法領域的合作對打擊毒品犯罪、維護地區和平、穩定與繁榮做出的貢獻,并肯定中國政府與老緬泰3國共同推進湄公河流域執法安全合作機制發展,摧毀了糯康武裝販毒集團,倡議開展了針對湄公河流域的“平安航道”聯合掃毒行動,有力打擊了跨境毒品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⑥。
6. 公共衛生領域合作。2003年爆發了席卷中國和東南亞的SARS疫情,同年4月,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出席在泰國曼谷舉行的“中國—東盟領導人關于非典問題特別會議”,會議簽訂了《中國與東盟防治“非典”聯合聲明》,由此拉開了中國與東盟在公共衛生領域合作的序幕。
2003年還爆發了禽流感疫情。針對疫情,2004年3月,中國與東盟舉行了“中國—東盟防治禽流感特別會議”,會議簽訂了《中國—東盟防治禽流感會議聯合聲明》,在聲明中提出了7項應對措施。
2004年發表的《落實中國—東盟面向和平與繁榮的戰略關系聯合宣言的行動計劃》,將公共衛生合作定性為中國和東盟之間的功能合作,具體談到了公共衛生合作機制的建設問題,提出要建立防控傳染病和非傳染病的一體化機制,建立聯合檢測和控制機制,探討建立中國—東盟衛生檢疫合作機制等①。
2006年,首屆中國—東盟衛生部長會議在緬甸仰光舉行,此次會議確定了雙方衛生部長會議每兩年舉辦一次。2008年6月,東盟與中日韓傳染病信息通報網站正式開通,中國與東盟國家實現了在新發傳染病領域的疫情信息共享。
2012年7月,第四屆中國—東盟衛生部長會議舉行,會議確定了雙方衛生合作優先領域,并簽署《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東南亞國家聯盟成員國政府關于衛生合作的諒解備忘錄》②。
二、當前中國—東盟安全合作存在問題分析
通過以上對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機制與內容的分析,可以看出,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無論是在合作機制建設還是合作內容拓展方面都取得了顯著的成果,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已經成熟完善。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還存在著合作實踐性欠缺、預防能力不足、缺乏核心機制、互信程度有待加強等問題。
(一)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實踐性欠缺
通過上述對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內容的分析,不難看出,中國與東盟開展的安全合作主要是簽訂各個領域的“聯合宣言”“行動計劃”“備忘錄”等,對雙方開展安全合作做出一個模糊的規劃,為了具體落實這些規劃,則需要繼續舉行會議,從而制定落實這些宣言的具體計劃。這樣一來,當初制定的“聯合宣言”“行動計劃”“備忘錄”不能夠被及時付諸實踐,其時效性就打了折扣,這就導致中國與東盟落實安全合作措施的周期變長,在應對某些安全威脅時就不夠及時有效。且中國與東盟目前開展的安全合作形式以舉行會議,舉辦研討班、論壇等為主,這樣的一些形式表明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仍然是“說的多,做的少”。這樣的形式為雙方交流安全領域的實踐經驗、互通有無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平臺,固然必不可少,但是在打擊海盜、反恐等這樣一些需要開展實戰演習的領域,雙方卻并沒有開展足夠的實踐。
中國與東盟的打擊海盜合作早在20世紀90年代就已開始,但是縱觀雙方近年來的合作,還是以舉行會議、交流經驗、分享信息為主,實際舉行的反海盜演習鮮見報端。
中國與東盟早在2001年就通過了《反對恐怖主義聯合行動宣言》,提出一系列的反恐計劃,而在之后的實踐中,雙方的反恐合作還是以舉行會議為主,直到2013年中國才首次參加由東盟舉辦的反恐演練。而上海合作組織從2005年就開始每年組織一次“和平使命”聯合軍事演習。中國同中亞國家面臨著“三股勢力”的共同威脅,中國與東盟同樣面臨著恐怖主義的共同威脅,而中國與東盟卻沒有開展相應的反恐演習。這表明,中國與東盟在安全合作中的實踐性還遠遠不夠。
(二)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預防能力不足
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預防能力不足是指雙方的安全合作缺乏預警機制建設,對突發性安全事件缺少預報且反應不夠及時,應對效果不佳。
中國與東盟開展的公共衛生合作是在2003年SARS疫情爆發之后,這表明此前雙方并沒有將公共衛生領域作為合作的重點,沒有給予其應有的重視。這反映出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有著一定的滯后性。之后,中國與東盟在應對禽流感疫情時就提出要“為建立傳染病確認和控制的預警系統而努力”。然而至今,在中國與東盟的公共衛生領域合作中,依然可以見到要加強對疫情進行防控的要求,雙方合作的重點還是加強疫情信息交流與共享,經常開展的實踐則是中方培訓東盟成員國相關技術人員。因而在公共衛生合作領域,中國與東盟還是沒能建立起完善、有效的傳染病確認和控制預警系統。
在安全領域中,不僅公共衛生領域需要建立防控預警機制,打擊海盜、維護經濟穩定、保障信息安全等領域都需要預警機制。中國與東盟2009年簽訂的《東盟和中日韓(10+3)合作應對全球經濟和金融危機聯合新聞聲明》中,就提出要“加強地區監測機制建設”以“監督地區和全球經濟形勢”;在2015年舉行的第九次中國—東盟電信部長會議中,中方提出建立中國—東盟國家計算機應急響應組織合作機制,該機制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提升全局網絡安全威脅的分析預警能力。這都表明,中國與東盟已經開始重視在安全領域的合作中加強對預警機制的建設,也說明在中國與東盟已開展的安全合作中,預防能力是短板,亟待加強。
(三)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缺乏核心機制
中國與東盟開展安全合作有高層領導人會晤機制、部長級會議機制、工作對話機制、ARF等不同層次的機制。其中高層領導人會晤機制有“10+3”和“10+1”兩個;部長級會議機制有12個,與安全直接有關的有2個;工作對話機制有5個,與安全直接有關的是中國—東盟高官磋商;在ARF機制下,中國參加了幾乎所有級別的會議。如此多的安全合作機制表明中國與東盟開展了非常廣泛的安全合作,安全合作從層級上、內容上都達到了一定的水準,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如此多的安全合作機制也凸顯出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存在機制過于分散,缺乏一個能夠進行統籌控制的核心機制。
缺乏統籌控制的核心機制一方面使得中國與東盟的安全合作呈現分散化的局面,各個領域的安全合作沒有相互連通;另一方面也導致雙方安全合作實踐性欠缺,簽署的“聯合宣言”“行動計劃”難以落到實處。
分散化的安全合作帶來的必然后果之一就是實踐性不強。以部長級會議機制為例,多數部長級會議一年舉行一次,在本年度會議結束之后,由誰來具體落實會上提出的各項計劃?即缺乏一個能夠繼續跟進的實質機構。因而會出現今年會議上提出的舉措在下一年依然出現的情況,這不排除是由于實際情況變化不大導致的,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因為該舉措根本還沒有開始落實。當然,要在12個領域都建立專門的執行機構操作性欠佳,所以就需要一個統籌規劃、執行力強的核心機制來負責各項計劃的跟進與落實。
(四)中國與東盟互信有待加強
中國與東盟之間的安全合作之所以存在實踐性不足、預警機制遲遲未能建立、缺乏推進合作的核心機制等缺陷,其本質原因還是在于雙方的互信程度不夠深。開展安全合作意味著信息共享,這些信息不僅僅是關于安全領域現狀的一些分析數據,更多的是關于先進技術的分享,甚至是國防軍事領域一些尖端科技的共享。沒有彼此高度的互信,這種透明化的舉措很難實現。
目前,中國與東盟各方面合作勢頭良好,但這并不意味著雙方足夠信任彼此。雖然《南海各方行為宣言》落實良好,但在南海爭端徹底解決之前,這仍然是雙方的一個“心結”,且相關國家還是會偶爾挑起爭端,并求助域外大國企圖在南海問題上壓制中國。作為東盟鄰居的中國,近年來愈發顯現出大國風范,這讓東盟國家喜憂參半。“喜”的是隨著中國全面發展、經濟實力增強,與東盟的經濟往來不斷增多,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建設碩果累累,“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對東盟國家的發展大有裨益;“憂”的則是與一個崛起大國山水相連,其是否會謀求稱霸本地區、壓制自身?這些擔憂使得東盟在與中國廣泛合作的同時,也積極開展與美國、日本等國家的合作。
由此可見,雖然中國與東盟積極開展安全合作,但是東盟仍然對中國不信任,需要借助域外大國對中國加以制衡。中國與東盟在互信構建的道路上還有很多障礙需要克服。
三、中國—東盟安全合作未來發展的幾點思考
(一)中國與東盟需要重點加強互信建設
根據上述分析,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之所以存在諸項不足,最深層的原因就是雙方互信程度不夠深。東盟仍然奉行“大國平衡”戰略,在與中國開展密切交往的同時,也與美國、日本等國家開展多項合作,此舉本身無可厚非,但是東盟國家與美日等國開展合作除了謀求自身發展的意圖之外,不可否認地還存在著制約中國的戰略意圖。東盟對中國存在不信任感的原因,最主要的是由于東盟與中國存在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上的差異,而這種差異導致了東盟對中國的戰略意圖存在擔憂。在意識形態與政治制度差異難以根本消弭的情況下,中國與東盟需要通過加強政治安全對話來打消雙方的疑慮。目前,雙方的政治安全對話渠道多樣,對話內容也較為豐富,要進一步消除猜疑,整體實力較強的中國需要為東盟提供經濟與安全公共產品,也要嘗試利用新途徑來加強與東盟的實際性互動,在互動中增進彼此了解、深化互信。
1. 中國應積極向東盟提供經濟與安全公共產品。中國作為亞洲地區的區域大國,有責任將自身的發展紅利通過提供公共產品的方式惠及周邊國家,從而以發展促安全, 共享亞洲和平。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明確表示,將借助“一帶一路”建設,“踐行親、誠、惠、容的理念,愿意通過互聯互通為亞洲鄰國提供更多公共產品,歡迎大家搭乘中國發展的列車。”①中國向東盟提供的公共產品應主要是貿易優惠、發展援助、投資便利、基礎設施建設和安全保障等①。
2. 中國與東盟可聯合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中國除了向東盟提供公共產品以消除阻礙雙方互信的障礙之外,還可以與東盟通過一些新途徑來加強互動合作。例如,中國與東盟可以一起參加聯合國組織的維和行動、人道主義救援行動等,在這些聯合行動中增進相互了解,協調彼此行動,理解各自的行為方式。中國從1990年就開始參加聯合國的維和行動。截至2015年,中國已參加聯合國24項維和行動,累計派出維和官兵30178人②。且中國設有國防部維和中心和中國維和民事警察培訓中心,為維和行動培訓專門人才。在2015年3月博鰲亞洲論壇舉行時,馬來西亞前總理巴達維在“東盟共同體:一體化的新起點”分論壇發表演講時提出,倡議建立東盟維和部隊。如果能夠建立維和部隊,為自然災害或發生沖突的地區提供人道主義的幫助,在患難中同舟共濟,無疑能夠加強東盟各成員國之間的團結③。若東盟維和部隊成功建立,中國可與其商討共同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人道主義救援行動等,通過這一途徑增進彼此了解,在實際行動中深化互信,為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不斷深入開展掃清猜忌與疑慮。
(二)以中國—東盟中心為依托拓建安全合作機制
中國—東盟安全合作中缺乏實踐性以及具有重要作用的預警機制遲遲未能建立,不僅是因為雙方互信不足,還因為中國與東盟安全合作機制太過松散,缺乏一個能夠統領雙方安全合作的核心機制。
中國與東盟開展的合作涉及經濟、文化、旅游、科技等許多領域,但并非只有安全領域的合作存在實踐性欠缺、需要建立核心機制的問題。若上述每個領域都建立一個統籌規劃、致力于落實“聯合宣言”“行動計劃”的核心機制,那么不僅操作上難度巨大,且會出現機構重復、核心地位缺失的現象。所以,與其說要建立一個統領雙方安全合作的核心機制,不如說要建立一個統領雙方合作的核心機制,該機制具有落實安全合作各項措施的職能。
可以以2011年11月成立的“中國—東盟中心”為核心開展機制建設。目前其定位是“中國和東盟十國政府共同成立的唯一政府間國際組織,中國—東盟中心致力于促進貿易、投資、教育、文化、旅游五大重點領域務實合作。”④從其定位中,可以看出中國—東盟中心目前所涉及的領域是貿易、投資、教育、文化和旅游。中國—東盟中心前任秘書長馬明強表示,中國—東盟中心是“信息、 咨詢和活動的核心協調機構”,并“將努力推動中國—東盟各領域的務實合作”⑤。
由此可見,中國—東盟中心非常適合成為統領中國與東盟各項合作的核心機制:首先,其級別夠高——是中國與東盟之間唯一的政府間國際組織;其次,該中心自成立之初就將推動雙方務實合作作為重要任務,只是目前該中心并沒有將安全納入工作范疇。在未來幾年里,中國—東盟中心可以開始適當拓建安全領域的功能,建議:
1. 可以在中心建立“早期預警與反應系統”,在監控市場波動、預報自然災害、防治傳染病、預警網絡攻擊等方面發揮作用。
2. 可以嘗試建立“中國—東盟待命部隊”或“中國—東盟快速反應部隊”,為及時、有效處理各種突發事件做好準備,以便能夠迅速控制事態發展,最大程度地減少損失。
3. 拓建中國—東盟中心,致力于在東盟各成員國和中國的其他地區設立分中心。這些分中心的設立將為中國—東盟的“早期預警與反應系統”效用擴大化產生積極影響。若該系統得以成功運作,那么在其成熟之后,可在各分中心特別是湄公河、馬六甲海峽、南海海域以及中國的廣西、云南等與東盟國家緊鄰的邊境省區設立與中心同步運行的“早期預警與反應系統”,使得中國與東盟的預警機制建設能夠覆蓋面更廣、效用更大。
(三)促進中國與東盟攜手維護南海安全
中國與東南亞部分國家之間存在的南海爭端不僅影響到中國與相關當事國的雙邊關系,也深刻影響到中國與東盟的關系。中國與東盟在2002年就簽署了《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并在后續就落實《宣言》達成了共識,遵循中國提出的“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原則,在南海地區基本保持了穩定的態勢。但是近幾年來,越南、菲律賓等南海聲索國不斷在南海海域制造事端,特別是所謂“南海仲裁案”最終“裁決”的出臺更是將南海問題進一步激化。加之域外國家美國、日本、印度在南海問題上采取積極介入的姿態,使得南海海域安全受到威脅,也使得南海問題的解決遙遙無期。
使南海問題不斷“東盟化”是南海聲索國一直以來追求的目標,因為這些國家認為自身在中國就南海問題組織的雙邊談判中難以占據優勢地位。但是,東盟作為東南亞地區最大的政府間組織,致力于維護東南亞國家的團結與發展繁榮,不可能對部分成員國“言聽計從”,因而在南海問題上,中立與和平是東盟的基本主張。東盟中的泰國、老撾、緬甸、印度尼西亞等成員國都不希望東盟卷入南海的主權爭端。這些國家的領導人都曾表示過對南海爭端持中立立場,在東盟歷次關于南海問題的聲明中也強調,東盟在南海問題中持中立立場。且東盟一貫主張通過和平與對話的方式解決南海爭端,這與東盟作為東南亞地區安全與穩定的維護者的定位相符合,同時也與中國一貫的主張相吻合。
因而,在目前南海問題帶來的壓力越來越大的情況下,中國可以抓住與東盟在南海問題上的切合點,首先擴大雙方的共識,突出在非主權爭議事務上的合作,給雙方關系做“加法”,共同維護好南海地區的安全。其次,中國與東盟應繼續就南海問題保持現有的良好互動,中國堅持一貫的立場不動搖,東盟也保持中立,不在相關聲索國與中國的雙邊爭端中扮演“挑事者”的角色,維護好南海地區的和平與穩定。只有在南海地區和平、穩定,安全不受威脅的情況下,相關國家才能夠開展卓有成效的溝通與交流,爭取早日在南海問題上取得突破性進展。
(四)促進中國與東盟共同維護海上通道安全
在維護海上通道安全的過程中,中國應當致力于成為維護海上通道安全的重要責任國。由于中國對外貿易運輸量巨大,且地區分布相對集中,加之海域的封閉或半封閉特點,海洋運輸對海上通道的依賴程度遠高于其他國家①。因而,海上通道的暢通與安全對中國的經濟發展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東南亞地區有著世界上最繁忙的海峽之一——馬六甲海峽,馬六甲海峽是中國石油、天然氣進口、向中東、非洲、西歐運輸貨物的重要海上通道,關系著中國的經濟命脈。此外,中國通往東南亞和澳大利亞的貨物運輸則依賴巴士海峽、龍目海峽和巽他海峽。上述重要海峽皆位于東南亞地區,在歷史上為了爭奪對這些海峽的控制權曾發生過多次戰爭,其重要性從古至今不曾減弱。但是,目前這些重要的海上通道基本上置于美國的戰略控制之下,這對中國的海上通道安全構成了潛在威脅。不僅如此,日本、印度也早已開展了與馬六甲海峽沿岸國家的安全合作,通過雙邊軍事合作、雙邊軍事演習等加強自身在馬六甲海峽的軍事存在。
面對中國在上述海上通道面臨的被動局面,中國應當積極開拓思路,加強自身在維護上述海上通道安全中的作用,在作為重要使用國的同時,也成為維護海上通道安全的重要責任國。這不僅是為了保障中國經濟的發展,也是一個負責任大國應有的擔當。鑒于美國、日本、印度等國已經與海峽沿岸國開展了多樣化的合作,那么,留給中國繼續拓展的空間實際非常有限,加之這些域外國家開展此類合作的意圖之一就是抑制中國在東南亞地區的戰略存在,中國一味地重復這些合作形式則既無意義也難以引起海峽沿岸國的興趣。故而,中國不妨與東盟開展維護區域內海上通道安全的合作。
積極參與ARF框架下的多層次交流。維護海上通道安全始終都是沿岸國的重要安全考量,在東盟歷次外長會議以及東盟主導的多邊機制中亦是重要議題,其中,ARF更是將維護海上通道安全作為多次論壇會議的重要議題,并且開展了多層次的交流。中國向來都是ARF的積極參與者,并且與之開展了良好的合作,那么就可以以此為平臺,參與到東南亞地區海上通道的維護中來,將維護海上通道安全作為與東盟開展安全合作的重點內容。在此之前,中國可以同東盟共享打擊海盜、海上反恐的相關情報信息, 加強雙方在打擊海盜、 海上反恐、 海上搜救等領域的合作。中國可以對東盟相關人員提供培訓,并給予物資上的援助,讓該領域的合作逐步展開,為日后雙方開展維護海上通道安全的巡航合作打下堅實基礎。
(責任編輯:楊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