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沛源


這幾天正在訪問美國俄亥俄州的克利夫蘭城市,想聊聊這個城市如何從重工業、重污染的悲劇城市數十載后的涅槃重生。
上周初到克利夫蘭的時候,看到的是藍天白云,還有和煦的陽光。五大湖之一的伊利湖(Lake Erie)碧波蕩漾,凱霍加河(Cuyahoga River)蜿蜒流淌(據說Cuyahoga是印第安語中彎彎曲曲的意思)。
在2016年《紐約郵報》和《TimeOut》描述的15座美國最宜居城市(The 15 best places to live in the US)中,克利夫蘭位列其中。
然而,幾十年前的克利夫蘭完全是另一幅模樣……
俄亥俄州位處五大湖區,克利夫蘭有鐵路和航運的交通優勢,19世紀就吸引了工業進駐,鋼鐵煉油等成為支柱產業。洛克菲勒的標準石油就是在克利夫蘭成立的。
那個年代,全球還處于工業化早期,還沒有產生嚴重的環境問題,因此人們對污染防治毫無概念。工業鼎盛時期,凱霍加河主要河段嚴重污染,魚蝦絕跡,河面上漂浮著油污的垃圾。
因為油污和垃圾太多,途經輪船或火車濺落火種居然引發水上火災。此類火災,據說最早可以追溯到1868年,1912年河面火災導致5人死亡,1952年河面火災導致150萬美元經濟損失。
污染這么厲害,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搖滾樂手RandyNewman在1972年專門寫了首歌Burn On(著火了!),形象地描述(控訴)這一切。歌詞說,There s an oil bargewinding the Cuyahoga River goes smoking burn on,big river,burn on……(克利夫蘭是“Rock&Roll”一語的發源地,現在搖滾音樂名人堂就設在該市)。
2010年,《福布斯》雜志評出美國“最悲慘城市”,克利夫蘭名列第一。克利夫蘭人口從巔峰時近100萬,衰退到如今不足40萬。
克利夫蘭為何涅槃重生?簡單地說,原來的道路走不下去了。
首先,環保嚴格了。60-70年代是美國環保運動的啟蒙時代。1962年Rachel Carson發表《寂靜的春天》,1970年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的學生丹尼斯發起第一個地球日。1972年Randy Newman的Burn On也風靡全美。美國政府最終1972年通過了《清潔水法》。一方面政府投入巨資興建污水處理廠,治理污染;另一方面政府對排污企業罰款、關停。這使得很多老工業活不下去了。
其次,制造業的轉移和衰退。70年代以來,全球化大分工的程度越來越深,一些制造業轉移到美國其他地區及海外勞動力低廉的地區。五大湖區這一傳統的制造業基地出現衰退,被稱為“銹帶(Rust Belt)”。留下來能活下去的制造業,往往是技術含量較高的,這類制造業自動化水平往往提升很快,也減少了工作機會。
因此,由于環境問題和經濟結構問題的雙重夾擊,克利夫蘭經濟持續下滑,失業率持續上升,犯罪率也居高不下。政府也不得不想方設法為城市尋找突圍的道路。還好,克利夫蘭比底特律幸運,還沒有走到破產邊緣就開始出現經濟復蘇的跡象。
從目前觀察的情況看,復蘇的原因可以歸結為幾個:
(1)培育創新產業,在克利夫蘭這邊體現最明顯的是醫療行業,這里有全美最好的綜合醫療機構克利夫蘭醫學中心(Cleveland Clinic),還有以癌癥治療聞名的克利夫蘭大學醫院(University Hospitals of Cleveland)和MetroHealth醫院。
(2)醫療行業的發達帶動了生物科技、金融行業的發展,據維基百科,克利夫蘭是全美接受生物科技創業投資金額最高的城市之一。
(3)文化復蘇,包括把搖滾名人堂博物館(貝聿銘設計)爭取設立在本市,為三大著名聯賽的球隊修建體育場,著名球星詹姆斯2014年回顧騎士隊等等,都讓這個城市恢復了活力和自信。當地官員曾表示,詹姆斯的回歸會刺激籃球賽門票銷售額,并拉動餐飲及體育債券收益,而這些將促使騎士隊為地方經濟帶來至少5億美元的收入。
人們在排隊看NBA總決賽(因為第一場在加州,這些人買票只是為了進體育場一起看大屏幕!)
就這樣,經過漫長的轉型和掙扎,最近幾年的克利夫蘭開始迎來復蘇。人們開始回到市區(downtown)居住,街區開始恢復人氣。這可以從地產價格看出來。據克利夫蘭市非營利性機構Thriving Communities Institute的數據,與2006年的8.2萬美元相比,2013年克利夫蘭市的房價中值僅為3萬美元。2016年。中值恢復到6萬美元(據《紐約郵報》數據)。
克利夫蘭啟示錄
克利夫蘭這個城市是工業化城市轉型的一個縮影。這個過程實際上仍在繼續,克利夫蘭遠遠談不上完美。街上還能看到乞討人員,甚至美國很多地方的人對這個城市仍停留在“五大湖區的錯誤”的記憶中。
但這一切也是我們的大都市正在經歷的。從克利夫蘭這個縮影中,我們顯然是能吸取到很多經驗教訓。環境、經濟、就業、民生,這些問題是糾纏在一起的,是一個城市發展的多個維度。一味強調單一維度,一切推倒從來,都是不可持續的;綜合協調才是可持續之道。道理看似大家都懂,但陣痛能否忍受,時間點是否把握得好,誰來彌補轉型之后的產業真空,都是考驗決策者智慧的問題。一個城市的復興,其指示性指標也是綜合的,最終的標志恐怕并不是GDP和房價,而是居住其中的人是否對這座城市恢復了信心,心理重建對任何一個涅槃重生的城市都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