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孫眼中的徐誦明中國病理學奠基人

外祖父徐誦明的一生坎坷而又燦爛。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唯有“愛國”二字。我至今尤不忘他當年的教誨:一個人一生沒有成就沒有關系,但絕不能做對不起國家的事情。
中國現代病理學是20世紀初從國外引進的。徐誦明是我國病理學的奠基人,在開創、建立中國病理學,培養病理學人才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當時,中國沒有中文的病理學教材,于是徐誦明將日本病理學家木村哲二博士的《病理學》著作(上、下冊)譯成中文。1920年,他出席醫學各科名詞審查會議,為“病理學”名詞定名,負責審定了病理學的中文名詞,這一工作的重大意義在于:奠定了用中文講授西方醫學的基礎。那時,很多教會學校用英文授課,而徐誦明開了先河,堅持用中文講課,使用中文醫學名詞,成為我國第一個用中文講授西方醫學的人。病理學是醫學之本,而徐誦明最早在中國建立了病理學科,他定的病理學中文名詞如“梗塞“”血栓”等一直沿用至今。
如果說,中國近現代教育史如一部厚重的大書,那么“,徐誦明”這一章值得后人大書特書。這位參加過辛亥革命和北伐戰爭的老人,一生擔任過五所大學的校長(北平大學醫學院、北平大學、西北聯合大學、同濟大學、沈陽醫學院),被譽為“大學校長的典范”,是中國現代醫學教育的奠基人,更是中國高等教育的先驅。
1989年10月20日,衛生部和中華醫學會共同為徐誦明舉辦百歲慶祝大會,時任衛生部部長陳敏章代表衛生部黨組致辭,贊揚這位百歲老者:“一生愛國、治學嚴謹、知才善任、寬厚待人、作風正派,兢兢業業辦教育,受到了教育界、醫學界的尊敬和擁戴。在醫學教育上,徐老可謂是用中文講授西學的先河。”在畫家徐冬冬心中,外祖父徐誦明正是這樣一位“純粹如精金,溫潤如良玉”的儒雅學人。“外祖父徐誦明的一生坎坷而又燦爛。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唯有‘愛國’二字。我至今猶不忘他當年的教誨‘,一個人一生沒有成就沒有關系,但絕不能做對不起國家的事情’。”徐冬冬說。
徐誦明,字軾游,別號清來,1890年10月20日出生于浙江省新昌縣城關鎮一戶貧寒的塾師家庭,5歲入讀私塾,13歲考中秀才。1904年,這位天才少年離開故鄉天姥山,考入浙江高等學堂預科(浙江大學前身)。
20世紀初的中國內憂外患,清政府腐敗無能,浙江更是掀起了滬杭甬鐵路風潮。國已危,家安在?懷揣科學救國思想,徐誦明隱瞞雙親,東渡日本求學。在東京,他與章太炎結識,并由其介紹加入同盟會。
“我曾問過公公,在他心中,同盟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老人家只回答了八個字——‘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他曾奉命把炸藥從日本帶回國內,以備革命之需,可見當時這樣一群先行者是以一種何等心態來面對民族出路的。”徐冬冬回憶。
1909年4月,徐誦明考入日本第一高等學堂預科,1910年畢業后考入岡山第六高等學校。1911年10月,年僅22歲的徐誦明毅然放棄學業,于11月歸國馳援武昌起義,在上海加入了徐錫麟之弟徐錫驥組辦的陸軍衛生部,擔任革命軍上尉連長。
不料,次年政局變化,孫中山辭去大總統一職,失望的徐誦明重返日本學習,1913年考入日本九州帝國大學醫學院。由于成績出眾,1917年留日期間,即受聘于北京醫學專門學校(北京大學醫學部前身)。1918年畢業后,留九州大學從事病理學研究。這期間,徐誦明與同樣旅日求學的郭沫若、夏禹鼎、錢潮、陳君哲、劉先登等人成立“夏社”。不料,這一愛國舉動被日本設在中國旅順的特務機關發現后,向外務省密報:在九州帝國大學,以徐誦明、郭沫若、夏禹鼎等人為首的中國留學生從事反日活動,建議驅逐。
1919年秋,徐誦明回國后出任北京醫學專門學校病理學教授。作為當時我國唯一的病理學教授,他率先從日本引進了病理學,創建病理學科,填補國內空白,并在此創建了中國第一個病理學教研室,擔任室主任。鑒于教學中一直沒有相應的中文教材,1936年,他將日本病理學家木村哲二博士的《病理學》著作(上、下冊)譯成中文。
北伐戰爭爆發后,國民革命軍收復武漢,徐誦明特地趕赴漢口,任第二中山大學醫科教授、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軍醫處衛生科科長。北伐軍攻克南京后,他又赴寧負責接管鼓樓醫院。此后,徐誦明謝絕何應欽提名他擔任軍醫處長之職,決心重回教育界,北上出任國立北平大學醫學院院長。1929年,他創辦了北平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北京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前身),這是中國人自己辦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所西醫醫院。
1932年,北平大學校長沈尹默辭職,徐誦明被公推為北平大學校長。1937年1月—5月,兼任北平大學農學院院長(中國農業大學前身)。掌校期間,他推崇和賡續“思想之獨立,學術之自由”的辦學方針,校內民主自由氣息濃厚。北平大學也由此發展成為當時集女子文理、法商、工、農、醫于一體的國立大學。
“當時,公公心中只有國家利益,只問學問,而無黨派得失。包括中共一大代表、著名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李達等在內的許多進步教授,都在北平大學任教。”徐冬冬回憶。1932年至1934年期間,徐誦明看到范文瀾和許壽裳為人誠懇,工作認真,即先后聘請他倆為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的負責人。1935年,日偽炮制“冀察政務委員會”,有過旅日經歷的徐誦明成為爭取對象,在未征得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就在天津一份日本人辦的報紙上公布其為委員。對此,徐誦明先后9次嚴詞拒絕“,吾不應富貴而失去吾對國家及吾本人人品的尊嚴”,堅決要求把自己的名字除去,絕不與日偽沆瀣一氣。隨后,他更與蔣夢麟、梅貽琦、胡適、李蒸等人聯名,通過路透社向全世界表達了中國人民反對華北自治的意愿,揭露日本侵華的企圖。
1937年2月,時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部長的王世杰密電徐誦明,要其嚴密注意學校的“反動氣焰”,并要求解聘北平大學法商學院的五名“紅色教授”——陳豹隱、李達、程希孟、許德珩、沈志遠。“為此,公公專程赴南京找王世杰理論:‘學校聘請教授,一向只問學問如何,不管政治派別。大學校長的任命權在教育部,而教授的聘任與解聘,責在學校,教育部怎么好越權下令?’”早在1928年,大革命進入低潮時,徐誦明的學生、共產黨員賀誠肄業到了上海,生活困頓。徐誦明得知后,認為賀誠為人正直,成績優良,故補發了校方借故扣發的畢業文憑,使得他可以在上海開診所謀生。
其實,賀誠的診所——達生醫院,當時是中共地下黨召開重要會議的場所,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志經常在此召開重要會議。新中國成立后,身為衛生部黨組書記的賀誠,才將此事告知老校長:“您是為我黨做了大貢獻的人。”徐老這才恍然大悟。他的學生黃樹則、馬旭等,在新中國成立后也都成了新中國衛生事業的領導者。
邢大軍據《光明日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