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都不寬恕

一個都不寬恕

朱小海，偽文藝中年，生于江陰璜塘，常以江因、黃唐為馬甲行走江湖。好讀書，不求甚解。好電影，不分良莠，自恃定力深厚，欲于光怪陸離風月片悟禪意。

《身份竊賊》講的是一個關于信用卡詐騙的故事。一天清晨，丹佛的桑迪突然發現自己只是用來買咖啡和加油的信用卡居然被刷爆了，好不容易謀來的新職位——投資公司副總的職位岌岌可危，因為沒有人敢把錢交給一個信用等級超低、負債累累的危險分子。原來遠在邁阿密的戴安娜盜用了桑迪的身份，肆無忌憚地到處刷卡，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在酒吧里一輪又一輪地請全場“再來一杯”。桑迪找警察洗冤未果，只身獨行，千里緝兇。如此簡單的一件事，被導演搞得無比復雜，幾乎用遍了所有能用的橋段：黑幫、槍戰、格斗、賞金獵人、床戲（不用搜了，一點都不賞心悅目）、親情戲、公路追逐、叢林冒險，等等等等，就差外星人侵略地球了。對無良胖女戴安娜也是做了深入剖析，此女本質并非大奸大惡，從小被拋棄，孤苦寂寞，找不到認同，于是走上了犯罪不歸路，無非是弗洛伊德的那套童年陰影理論。

以前我們總是抱怨影視作品里的人物形象太絕對化，正面人物“高大全”，美玉無瑕，反面人物頭頂長瘡腳底流膿，一無是處。如今呢，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一味的強調所謂人性的復雜性，幾乎抹滅了黑與白，只剩下灰色地帶。《人民的名義》里，反貪局長侯亮平多么一身正氣，反倒被說“假大空”，唉！

美國老電影《憤怒的葡萄》里有一句臺詞，出自一個不正宗的牧師之口，讓我很難忘——“世上并無善惡，有的只是人的行為。”

善惡常常在一念之間，惡念不實踐為惡行算不算惡？辨證唯物主義告訴我們，意識的本質是物質，是對客觀實在的反映，但我堅決反對以意念定罪。《笑林廣記》里有一則笑話，說有人因為做春夢被猛揍——連想都不可以的。相反，意念一旦踐行，便有了善惡之分。好心辦壞事？終究是壞事，客觀的實在的后果是一樣的。在對他人造成傷害的時候，應該把實際行為作為判罰對肇事者的依據，所謂的動機，僅供參考，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尤其是對本片中的信用卡大盜戴安娜。說得這么咬牙切齒是有原因的，我在現實生活中就有過身份被盜的經歷，一連串的蝴蝶效應讓我煩不勝煩。

2010年，我接到幾家銀行的電話，說我有信用卡透支，逾期未還款。我分別去各自的信用卡中心調出辦卡的資料，發現有人用我的姓名和身份證號重新做了一張假身份證，造假手段并不高明，捏造出一個子虛烏有的“**區公安局”，竟也輕易地騙過了銀行。我拿著資料去公安局報案，警察叔叔很客氣地拒絕受理，理由是銀行會承擔損失，而我毫發未損，應該由銀行去報案，就像交通事故一樣，由全責方報警才對。我悻悻地再跑去銀行，銀行承認審核失責，讓我放心回去，他們自會妥善處理。我那時太傻太天真，以為就此沉冤昭雪了，更沒有想到什么名譽權、信用權。可是幾周后，我去商場購物，反復刷卡都不成功，再后來，我的存款都被凍結了。銀行解釋說他們有嚴格的程序要求，我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反問他們在開卡時怎么就不遵照嚴格的程序要求呢。電話那頭說，先生請注意文明，我們在錄音呢。幾個月后，信用卡大盜落網，我卻依然繼續接收了整整半年銀行的催債短信，理由還是——有嚴格的程序要求。2011年，我去銀行申請信用卡被拒，理由是我有不良信用記錄，2013年，在辦理一筆貸款的時候，又被告知有不良信用記錄。我無奈地再次遍訪各大銀行，工作人員帶著一臉“資本的傲慢”，甩過一張紙來：“填表！”我氣不打一處來，索性撒潑：“老子文盲不識字！”居然很管用，穿鞋的果然怕光腳的，我真的成了“老子”，一路攻城拔寨，徹底恢復了良好信用。

看《身份竊賊》的時候，我在想一個問題：如果我是桑迪，會不會原諒戴安娜？我不是冷血，但仍然堅持——她必須受到嚴厲的懲罰！導演最終是把戴安娜送進了監獄，可是桑迪溫情脈脈地去探監實在讓我無法接受。正是有太多濫用的溫情，才使得作惡者心存僥幸，賊心不死。還是魯迅先生說得對：“一個都不寬恕！” 此話同時送給那些為公安廳長祁同偉（還是《人民的名義》！）掬一捧同情淚的人性論者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