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莊嚴的滑稽都能給復制出來

黃集偉

『連莊嚴的滑稽都能給復制出來』語出學者江弱水2018暑假閱讀書單。談到名著《哈姆雷特》，江老師建議去讀卞之琳1956詩體譯本：卞之琳“以詩譯詩，將莎士比亞的‘素體詩轉換為五音頓一行的漢語，風格上如影隨形，是莊嚴就莊嚴，是滑稽就滑稽，連莊嚴的滑稽都能給復制出來”……這推薦一則破解“素體詩”乃至“五音一頓”門檻，一則用“莊嚴的滑稽”那個矛盾句，讓人神游眼前當下身邊許多、許許多，真要有所謂“腦洞系”，江老師必是專家級不二人選。

『炸群』網絡熟詞，指利用代碼軟件等手段，在QQ群、微信群空間持續刷屏，投放大量垃圾信息，造成手機端超載、卡屏、軟件崩潰、死機等現象……嚴格講，“炸群”其實是個借用詞，原詞指畜群因受驚而四處亂竄，這么追源溯本，驚覺成語“害群之馬”（《莊子·徐無鬼》）委實神異，至于萬能的某寶居然在售“炸群方案”，雖也算一盤生意（你說炸幾小時就能炸幾小時），可總還是有點兒那個吧。

『我們還有一卷衛生紙你要不要分？』來自飯友推薦，訪談節目《透明人》一期，討論中國婚姻實況。（主持人）“姜思達采訪了一位處理過400多起離婚案件的知名律師。她見證了婚姻從‘七年之癢，變成了如今的‘三年之癢；她也見證了離婚時夫妻倆的撕破臉皮和絕情：‘離婚可以，鉆戒給我；‘我們還有一卷衛生紙，你要不要分？分！”……有時，也就“一卷衛生紙”，熟詞“不堪”忽就落地，變成一地玻璃碴，每一粒寒光閃閃。

『人很矛盾人因此而真實』語出推友飛豬：“人總是需要一個樹洞。你能說一些話，你需要一些聽眾，你又不想聽眾太多。你需要一些存在感，你又不想自己這種愚蠢的企圖被人指出來而顯得難堪。人很矛盾，人因此而真實”……一句“需要聽眾但也不想太多聽眾”，精準之外，也為社交媒體圈99%的非中央戲精學院畢業的朋友說出了心聲：有三五個人看見聽見，很好了。

『最狠的是根本配不上這個獎』來自騰訊文化張璐詩有關金布克獎的報道，語出“金布克獎”得主邁克爾·翁達杰，曾因小說《英國病人》榮獲布克獎的作家邁克爾·翁達杰榮獲首屆“金布克獎”。致辭中，翁達杰引用了薩蒂對拉威爾說過的話：“（別人給自己頒獎時）拒絕接受獎項還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根本配不上這個獎！”——翁達杰的引述語境清晰，但其所指、能指依舊含混，它是一句優雅的謙遜？還是一句犀利的旁敲？很難說了……“金布克獎”是為紀念英國布克小說獎創辦50年而特別設立的，北京時間周一凌晨在倫敦南岸中心揭曉。

『社會雞』網絡熟詞，亦寫作“社會雞哥”，語源含混，一說來自游戲主播對話，一說來自以網絡流行語為附加說明定義的“斗雞表情包”，一說來自基于網絡流行語（大吉大利今晚吃雞-Steam熱門游戲《絕地求生：大逃殺》屏幕提示語-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的衍生和誤用，算是典型的語碼混合詞……在投射大量社會屬性后，“社會雞”事實上已部分成為網絡熟詞“社會哥”的替代家禽版，說白了，在實際語用中，舉凡社會雞出現的語境，社會哥亦可出現，它當然不如社會哥具象，但就因為抽象，其“人狠話不多”浮夸設定更易凸顯或強調。

『當外國人也很容易』來自飯友李大人飯文，像一段閑聊。臬兀：同事說，你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我大臉懵逼：“不轉不是中國人”的中國人；李大人：確實，當外國人也很容易，不轉就可以了……這個“很容易”很容易跳脫既有語境，成為一個自省提示：我們當然不是外國人，可也決不要當“不轉不是中國人”的中國人。

『我們無法真正在事前辨別出他們』來自作者張豐專欄文章。談及上海黃姓男子持刀砍殺小學生事件，作者認為，法律懲罰、校園安保等，都是“必備的功課”，但同樣重要的，是要警惕“一些錯誤的想法”，諸如“讓那些無業、無能的外地人，離開上海”“還我們一個安全的環境”均在此列，而且是“危險的想法”：“不管我們是多么‘恨他們，我們都無法真正在事前辨別出他們。事實上，或許就不該有‘我們和‘他們這種對立陣營的想法，因為‘他們也是‘我們中的一員”……復數名詞“我們”“他們”等本就屬于高語境依賴詞——定義稍有含混，以為他們不是我們、我們不是他們、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那就瞎啦，那從語文上先就自欺了。

『我就想給他們每個人嘴里塞一顆溜溜梅』來自作者喃醬文章，吐槽本屆世界杯那些讓人印象深刻的洗腦廣告。喃醬說：“用20年前的方式強行為現在的觀眾洗腦，也一樣會引起年輕觀眾的厭惡……經過這屆世界杯洗腦廣告的輪番轟炸，我確實記住了不少品牌名稱。但你要問我真的確定知道為什么要上馬蜂窩了嗎？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就想給他們每個人嘴里塞一顆溜溜梅”——經作者提醒，“溜溜梅”的沖動好多人也有啊，那些知乎那些馬蜂窩哪兒叫廣告啊，那不就是標語嗎？

『白板面試』來自作者Vivian Wang文章。所謂“白板面試”，“指的是在面試時不依賴外部參考，直接在白板上手寫程序。Google、Amazon等知名科技公司都在采用白板面試的方法面試應聘者。然而，業界對于白板面試卻有諸多吐槽”……其實，對其他行業而言，“白板面試”大可借鑒試用——比如應聘廚師當場做一款黑暗料理、應聘文員當場寫一則爆款軟文、應聘騙子當場編一段推銷大保健貫口？搞不好還真能一網打盡天下英才。

『我們對平凡的人生充滿憤怒』來自作者從易文章。文章從“‘熱搜制造機”《創造101》落幕、話題人物楊超越出道說起，探討話題參與者在咳唾生風旁議、熱議中所裹挾的個體經驗：楊超越跟我們自己其實很像，或許“不是楊超越過分，只是我們對平凡的人生充滿憤怒”……這種個體憤怒的投射，剛好就是俗話“在別人的故事里流著自己的淚”（席慕蓉《戲子》）之類的升級版？而且還是一種負優化？（見下條）

『負優化』手機研發常用術語，望文生義地講，“負優化”是“優化”的反義詞，意指手機后臺運算程序優化后反不如優化前——從專業上看，這么說不標準，不嚴謹，可這不嚴謹本身，或許反會讓這術語大面積傳播，比如已有專業人士警告說，不少產品（不局限電子產品）的“負優化”，其實是人家好不容易摸索出來的賺錢模式……有點疹。

『社交人格』來自作者潘姜汐熹的報告。伴隨社交媒體的快速發展，細分社交人格的需求愈發急迫。為此，作者開列出微博文摘型、朋友圈官方型、生活指南型等10種“社交人格”，幫大家在天天刷朋友圈時，能有更多理解：“在社交網絡上不斷分裂的人格以及不斷細分的朋友類型，說到底都是現如今想要盡可能‘暢所欲言的附加條件”……如是，老話“見人下菜碟”也須進化為“見群下菜碟”“見圈兒下菜碟”，否則在8頻道說3頻道的話，誰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