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福軍
重回老軍營
◎ 秦福軍

退休了,閑了,懷舊之情油然而起,愈演愈烈。這不,我與鄭州的幾個老測繪兵結伴出行,沿途會見了許多老戰友,朝著魂牽夢繞幾十年的目的地——地處襄陽谷城縣茨河大山深處的老軍營出發。
四十多年前,在全國、全軍“都要準備打仗”的緊迫形勢下,軍委認為首先要把技術兵種保存下來才有利于戰爭的進展。于是,全軍的技術兵種之一測繪部隊紛紛開進了各地的大山深處。我所在的部隊番號當時是解放軍第十二測繪大隊,1978年總參第三測繪大隊撤編,其中大地和地形等三個外業隊合并到第十二測繪大隊,更名為武漢軍區測繪大隊,由武漢軍區管理,主要測繪湖北、河南并服務于武漢軍區。
1974年春節剛過,我們便整點軍備,離開了美麗的武漢東湖之濱的磨山營地,坐了一夜的悶罐火車,開進了漢江南岸、神農架北麓的大山之中。自此,測繪大隊的官兵們在這無比艱苦的環境中奮戰了八年,直到80年代初才重返美麗并令人向往的武漢東湖之濱。
那時,郁郁蔥蔥的大山被森林覆蓋,野獸出沒,時不時有土匪出現。長達十數公里的山谷里,駐扎著軍區測繪大隊、軍區圖庫和八一電影制片廠湖北分廠。一到夜里站崗放哨時,便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時候,山川里的各小山谷里分散駐扎著各二級單位,營房四周都是山,山風一吹,樹林嘩嘩作響。那幾年發生在司令部圖庫和山溝里面的戰士們被迫打豹、打狼的故事,至今讓人記憶猶新。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和糟糕的生活條件下,測繪大隊圓滿并優質地完成了豫、鄂兩省1∶5萬、1∶10萬和其他更小比例尺的軍事測繪任務。在1979年南疆自衛還擊作戰時,派出的測繪隊有力地保障了當時作戰部隊對地圖的急需。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時間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當年在山里為祖國軍事測繪事業奮斗的年輕軍人們,現今都變成了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了,但這些曾經的“山里人”時時刻刻都對大山充滿了無限的敬畏和懷念。
4月的一天,我便約上曾經的“山里人”——如今都退休在家的幾個鄭州戰友,驅車前往湖北襄陽,武漢的戰友們也驅車趕往襄陽和我們會合,與轉業在襄陽工作的戰友們一敘舊情。
第二天,陽光明媚,正是進山探幽和懷舊尋夢的好天氣。出了襄陽一路向西25公里便到谷城縣茨河鎮,茨河是山區小鎮,以前是一條坑洼不平、涉水過橋的簡易公路,過了茨河鎮向西不遠便拐上了進山公路。以前我們進出一次大山到襄陽去,需要幾個小時。現在一出襄陽便是雙向四車道漂亮的柏油公路,即使是進山也是兩車道的柏油路。一路上我們說說笑笑看看,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大山里。
進山后讓我驚詫不已的是,滿目的郁郁蔥蔥的山林。因我十幾年前來過一回,那時當地老百姓為了發展多種經濟,不但把我們的老營房都扒掉拉走磚瓦,還將山上大大小小的數木砍了個精光,光禿禿的山上偶爾有幾片長勢并不好的茶樹茶苗,讓人內心頗不是滋味。也許是中央退耕還林的政策得到了落實,這次去一看,讓人驚喜連連,大大小小的山頭上、山谷里、山坡上都是樹,再也見不到露著山巖和石頭的光禿禿的山了。
在一個山坡旁,幾輛車停了下來,山坡的半山腰上就是原制印隊的營房,兩棟二層樓早已不翼而飛,我們上去尋找著當年的記憶。然后再往山里走,在老營區簡易公路下方的一個山洼里,原來是老二中隊、三中隊(后合并整編為五隊)的營區,原來山洼里這片開闊地,建有四棟二層樓房以及兩個食堂和兩個炊事班營房,還有招待所,住著300多名男女官兵。現在所有的營房建筑早已不見蹤影,連地形地貌都變了。國家經濟建設飛速發展,鄭(州)萬(州)高鐵線路正從此經過,這個山洼里老營區現在是個高鐵建設石料場,轟鳴的機器聲震耳欲聾,開山打洞的石料在這里加工成高鐵用料。一行人站在高處的斜坡上,比比畫畫地指點著當年的營房位置,訴說著軍營的故事。
繞過一道山崗,來到當年大隊機關的所在地。這是很大的一個山洼,當年由工程兵開拓成一大片平地,平地四周用石料和青磚蓋了一圈平房,用作機關宿舍,并建有一棟紅磚二層樓,作為大隊機關辦公樓。院子中間是偌大的廣場,用作大隊文藝演出、體育比賽、放電影和開大會的地方。現在這棟辦公樓也早已不見蹤影,四周機關宿舍還保留完好。當我們來到大院時,院子的女主人迎了上來,得知我們曾是原167部隊的老兵時,非常熱情。她向我們介紹,這個大院以前是養牛場,現在改為養雞場,專養火雞。說話間,正處于發情期的幾只雄火雞造型奇怪地在我們身邊“咕、咕”地低吼著向前慢行,那樣子像雄霸一方的匪首,讓人看了忍俊不禁。那女主人講最近幾年不斷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原167部隊老兵進山來懷舊尋夢。我想,大家把青春奉獻給軍隊測繪事業,奉獻給了這大山溝,盡管當年誰都想盡快逃離這里,一批批的老兵和軍官復員轉業離開這里,但一批又一批新兵和軍校畢業生又相繼來到這里,這里儼然就是一個大熔爐,送進來的是原坯,送出去的是合格的成品。但現在誰又都想回到這大山里來懷舊。人,就是這么奇怪。經歷了,甚至失去了,就會愈加珍惜和懷念。為了留下美好的記憶,我們老兵們站在破舊不堪的原大隊機關門前虔誠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軍禮!
從大隊機關大院出來,順坡而上,微風習習,看著滿眼的翠綠,讓人神清氣爽!我們依次回到航內隊老營,印刷廠老營、圖庫老營和守衛圖庫的勤務連老營。
在航內隊老營區,那棟樓房早已被扒得只剩一半,但青石砌的像一座巨大倉庫的作業機房還在,里邊住著一些老鄉。一位大嫂正在做飯,得知我們是原167部隊的老兵時,大嫂熱情地將我們迎進屋里,還一再熱情地邀請我們在那兒吃午飯。大嫂說,她是后莊人,三十多年前她還是小姑娘時,就經常跑到部隊來看電影。
從山里出來,我們久久地回味著老營的今昔對比,回味著青年時期我們的故事。途經茨河時,我們停車駐足這個當年測繪大隊各單位來買菜的山區小鎮。茨河小鎮坐落于漢江南岸的山上。茨河歷史悠久,人文底蘊深厚。茨河之茨,早在戰國時期《韓非子·五蠹》中就有“堯之王天下也,茅茨不剪,采椽不斫”的說法。許慎《說文解字》曰:“茨,以茅葦蓋屋。”相傳神農氏在此植五谷的時候,就教人們用茅葦蓋房屋,以遮風雨。茨河之名生動地體現了當年本地沿河建茅屋的盛況。我們穿過茨河的老街,艱難地順著濕滑的坡道,下到百米下的漢江邊。這里是一大片廢棄的建筑,野藤和野草瘋長,空無一人,寂靜得像一座鬼城,歷史上稱為下街。街中那青石板路保存完好,街兩邊那些高大的風雨飄搖的歷史建筑,如今已是殘垣斷壁,似乎向我們表述當年茨河碼頭的興盛繁華。我想這又何嘗不是我們老軍營興衰的寫照呢?
其實,我們部隊所在的谷城縣歷史上更是了得。其他不說,光是明末農民起義領袖張獻忠就在此留下了千古的壯舉美談。1638年10月,李自成為圖東山再起,爭取一直在谷城等待時機的“八大王”張獻忠,聯手抗擊明軍。這里是上演推翻明王朝這部恢宏歷史劇的重要舞臺。現在只要翻開“闖王”李自成當年率領農民軍轉戰鄂豫陜等地的軍事地圖,必然少不了谷城,而李自成和張獻忠在這里舉行的“雙雄會”更是史冊留名。在這歷史上英雄輩出的地方,我們測繪大隊也深受熏陶,造就了我們堅忍不拔的性格和完成軍事測繪保障任務不懼千難萬險的決心和信心。
可別小看在這原來人跡罕至的窮山溝,測繪大隊在這里還真培養造就出了不少人才,退伍的軍人中在地方擔任廳、處、科級領導和教授、高級工程師、工程師的不在少數。在文學造詣方面,更是出了不少人才,如名滿天下的知名作家陳魯民教授,已出版10本雜文集。像女兵隊的“三大才女”劉曉林、廖小韻和赫輝,成為知名的女作家,更有后起之秀小女兵趙衛,后浪推前浪。軍旅詩人、書法家劉漢生,常有大作呈獻給大家。老隊長裴先榮,雖已77歲,但已成為著名的業余畫家。轉業到湖北省測繪局的盧耀亭,從副巡視員的位置上退休后,已出版三部文學作品。從鄭州退休,現在海南生活的晏英,現正籌劃出版他的古體詩詞集。更讓我驚喜的是,邂逅了原圖庫的副政委周宗成,他已然成了“紅學”專家,其大作《周宗成揭秘紅樓夢》上卷已出版。我將我去年出版的文學綜合集《秋月春風》贈與他,他將《揭紅》一書贈與我,成 了這次襄陽戰友相聚的一段趣話。
清晨,我們站在古城下的漢江邊,望著川流不息的車流、人流,聽著江里熙來攘往船只的鳴笛聲聲,眺望遠處冉冉升起的旭日,我不禁感慨,測繪地理信息事業既是傳統的不可或缺的事業和產業,又何嘗不是涉及各級政府和千家萬戶的朝陽事業和產業呢?!是的,測繪老兵們,人退心不退,期盼著測繪地理信息事業更加興旺發達!
(作者系河南省測繪地理信息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