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蘭瘋狂時

◎馬徐駿

君子蘭瘋狂時

◎馬徐駿

小時候在北方生活，有段時間家家都開始種君子蘭。據說有南方來的老板收這種花，最貴的可以賣到上萬一盆。在那個平均工資還不到100元的年代，養一盆花就能成萬元戶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有鄰居家甚至專門騰出一間房來培植君子蘭，滿屋子蔥郁茂盛，走進去仿佛到了原始森林，每片長葉看起來都殺氣騰騰。

我們家也有一盆君子蘭。我爹本來就養花，在家家戶戶都被君子蘭攻陷之前，它就靜靜地躺在一堆繽紛的花草間，一點兒不起眼，我都沒注意過。

發現這盆君子蘭之后，我就開始不淡定了，時不時跑去看它長高了沒有，是不是健康挺拔，估摸著能不能賣個好價錢。看著這盆花的眼神，好像在看著人民幣，計算著可以用它換來多少糖果和玩具。

終于有一天，我實在是忍不住了，跑去問我爹，咱家的君子蘭能賣了不？

我爹被我問得一愣：“為啥要賣？”“大家全都在種啊，聽說可以賣好多好多錢呢。”

我爹樂了，一把把我抱到腿上：“兒子啊，咱們認識的人里頭，有誰把君子蘭賣了掙到錢了嗎？”我搖搖頭。

“對呀，這花不是啥嬌貴的品種，又不難養，怎么會有人肯花大價錢來買？人家自己種不就完了？你再想啊，就算這花能賣錢，現在每家每戶都種，比路邊的野花都多了，也就不值錢了，誰還要啊？”

我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覺得我爹真有智慧。后來證明，“君子蘭事件”的確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在那之后，直到今天，類似“君子蘭事件”的故事在我們這片神奇的土地上還是一再上演，炒股、炒房、傳銷，不過是一朵浪花之后的又一朵浪花，看著每朵都不一樣，其實都只是咸咸的海水罷了。

江湖上總是有著一夜暴富的傳說，稍加推敲卻通通站不住腳。

有個猶太朋友曾經半開玩笑地跟我說，中國人大概是世界上最喜歡投機賺錢的。我說，你們猶太人不是更喜歡投機？他糾正我說，猶太人做生意的秘訣其實是investment，投資。他的家里都是生意人，而他從小受的教育是不鼓勵投機行為的。speculation這個詞除了“投機”這個意思，還有另一個解釋叫“思索”，每一次想要沖動砸錢的時候，一定要先冷靜下來，深思熟慮，評估風險，要穩健，不要冒進，財富得靠積累。

我開始玩味起“investment”和“speculation”這兩個詞來，乍一看，還真挺難區分的，但仔細想想，就體會出差別來了。

君子蘭其實也可以掙到錢，如果你一心一意鉆研種植的學問，投入精力和時間，等有一天培育出了世上獨一無二的君子蘭，怎么可能賣不到錢？這是投資。養一屋子花，一心只想盡快出手，甚至不去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行與否，這就叫投機。

差別在于對事情的態度，更在于心態。

養雞的人和偷雞的人，前者可以不斷地雞生蛋、蛋生雞，后者搞不好就蝕把米。中文也是挺有趣的，“偷雞”不就是“投機”的諧音嗎？

摘自《當我和世界不一樣》中信出版社 圖/連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