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萊索科+美婧
幻覺、錯覺、虛假記憶、靈魂出竅的感覺……這些奇特而令人生畏的現象不僅會發生在重癥精神疾病患者身上,也完全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健康的人身上。健康者的大腦會經歷哪些貌似不可能發生的事?
兩個人的狂想——誘發性妄想障礙
19世紀下半葉,巴黎的一家醫院接收了患有嚴重精神障礙的瑪格麗特和米歇爾夫婦。他們經常難以自控地妄想有陌生人悄悄地潛入家中,并到處亂扔垃圾,還將他們的新鞋穿得越來越舊……
此前,精神病史上還從未有過類似的病癥——兩人同時產生妄想且情節與細節也保持一致。從事該病癥研究的精神病學家歐內斯特·查爾斯和瓊斯·皮埃爾,在對夫婦二人進行長期觀察后發現,瑪格麗和米歇爾患上的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新病癥,稱為“夫妻妄想癥”:原本丈夫和妻子患有不同的精神障礙,但從某段時間開始,他們中的一人開始產生妄想并“傳染”給了自己的另一半。
對這種綜合癥的后續研究也還未能解釋這種神奇的“傳染”效應,但通過試驗研究人員發現:精神健康者也可能患上這種病癥——如果他們與產生妄想的精神病患者很親近,或是長期生活在一起,盡管他們之間沒有出現過任何相同點。此外,這種妄想癥還可能“傳染”給整個家庭,研究人員稱之為“家庭妄想癥”。
現如今,這些華麗的法語術語只能在科學文獻中找到,而在臨床實踐中,按照國際疾病分類(ICD-10),它們被統稱為“誘發性妄想障礙”。
精神健康的人可能陷入誘發性妄想障礙的時間從幾分鐘到幾年不等。但有時也可以很快治愈這種病癥,而且不需要使用任何藥物,只要將患者與“傳染源”隔離開即可。
美夢成真——入眠時幻覺和清醒后幻覺
1882年,英國成立了精神研究協會,該機構被稱為是世界第一個對幻覺病癥進行問卷調查的研究機構。歷經12年,該機構得出統計數據:在1.7萬精神健康的被調查者中,1684人即近10%的人承認自己曾至少出現過一次幻覺。這項調查推翻了“健康者只有在酒精麻醉或中毒狀態下才會產生幻覺”的觀點,并引起了全世界研究人員的興趣,因而在精神病學詞典上出現了一個新的術語——“良性幻覺”。
入眠時幻覺和清醒后幻覺被認為是最常見的兩種幻覺形式。顧名思義,入眠時幻覺發生在入眠以后,清醒后幻覺發生在清醒狀態下,兩種幻覺發生時,產生幻覺者不僅能具備清晰的視覺,還具有聽覺、嗅覺和觸覺。
入眠時幻覺通常發生在高度緊張或疲勞的狀態下,但也不排除會發生在精神完全放松的狀態下。例如,在騎了長時間的山地自行車后入睡,你會感到震動,像從山坡上下降一樣;在剛看過精彩的演出后,夢中會再現演出的片段。
關于清醒后幻覺的誘因,從心理學和精神病學角度出發,最流行的兩種解釋是:人在睡醒后的幾分鐘大腦額葉仍處于睡眠狀態,研究人員稱其為“睡眠慣性”,在這種狀態下,人往往會感到運動協調性被破壞,記憶斷片,還會囈語,產生幻象或幻聽。
忘乎所以——人格解體
你是否曾感到明明是自己親身參與的事件,但卻感到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例如,你在度假,燦爛的陽光直射在臉頰,清涼的海水飛濺到身上,腳下踩著柔軟的白沙,周圍滿是歡鬧的人群……盡管這些感受如此真實,但你還是沒有完全感受到愉快的氛圍,因為你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別人正在經歷的,而不是自己。這種狀況醫學上稱之為“人格解體”,即失去自我意識的精神狀態,根據科學雜志《中樞神經系統藥物》上最近刊登的一篇評論提到:“這是精神學上第三常見的心理體驗,僅次于情感焦慮和抑郁。”
人格解體會伴隨出現精神分裂、雙相情感障礙和臨床抑郁等癥狀,如果不存在類似癥狀,但人格解體又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至少以月、年為單位),則被劃分為另一種單獨的病癥——人格解體-現實感喪失綜合癥。精神健康的人通常會在過度勞累、睡眠不足或悲傷過度時產生這種癥狀,一般持續時間不超過幾個月。
目前,研究人員尚未弄清這種精神紊亂的確切原因,但有兩條探究的線索。
線索一:在人格解體中發揮主導作用的是大腦中負責大部分認知功能(注意力、記憶、語言和協調等)的NMDA受體。部分患者的NMDA受體被破壞(例如,創傷性腦損傷后)或谷氨酸神經遞質不平衡對NMDA受體產生影響,從而表現出人格解體。
線索二:與身體處于強烈的緊張狀態密切相關。壓抑、疲倦的大腦竭盡全力想要逃離這種狀態,產生了大量恩多爾酚——一種類似鴉片的內源性物質,可以減輕疼痛、引起欣快感。但當恩多爾酚過剩時,就會引發一系列其他神經遞質和受體的連鎖反應,從而破壞已經形成的情感、長期記憶、空間信息的加工和保存機制。
非現實的世界——現實感喪失癥狀、舊事如新癥狀、似曾相識癥狀
似曾相識癥是指似曾經歷的幻覺、誤認某一現象以前曾經發生過的心理效應。
盡管國際疾病分類(ICD-10)已明確劃分出人格解體-現實感喪失綜合癥,我們仍決定假設性地對這些效應加以劃分。因為,我們的主要關注點并非病理案例,而是在健康的人身上發生的狀況,他們會同時經歷人格解體(感到非現實的自己)和現實感喪失(感到非現實的世界),也可能單獨出現兩種癥狀。
舊事如新癥比現實感喪失癥更易懂一些:已經經歷過的事卻感覺第一次經歷。大多數人一生至少會經歷一次這種感覺。舊事如新癥并非現實感喪失的同義詞,而只是由其產生的一種效應。
喪失現實感可能同時有舊事如新癥狀,也可能與其相反的似曾相識癥伴隨發生。似曾相識癥即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去過的地方卻感到十分熟悉。這種癥狀更為罕見,但也完全會發生在精神健康的人的身上。
大腦經歷的這些奇怪的反應,目前研究人員還無法完全解釋清楚,但他們認同現實感喪失、舊事如新、似曾相識是由于大腦控制記憶的區域物質代謝受阻引起的。
錯誤的記憶——錯構癥、虛構癥、潛隱記憶
有時當記憶被破壞或出現紊亂,我們的大腦就會產生虛假的記憶,這種現象統稱為記憶錯誤,這是精神障礙的一種癥狀, 但有時也會發生在健康者身上。
精神科醫師將記憶錯誤大體分為3種類型:錯構癥——很久以前發生的事被當事人認為是剛發生不久,例如,10年前,有人送你一本書,但你卻堅信這本書是今年剛收到的新年禮物。虛構癥——過去的一些記憶被錯誤或扭曲的片段所替代,例如,你一直記得上學時自己有一個火箭形狀的鉛筆盒,但事實上它并不是你的,而是你同桌的。潛隱記憶——特定信息的記憶源被遺忘,認為曾見到過的事物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例如,你童年時讀過普希金的詩,數年后寫出了同樣的詩句,但你卻堅信是自己原創的。
最初對記憶錯誤進行研究的是皮亞杰和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把這種現象與過往的創傷經歷(失去親人、遭受暴力或其他強壓狀況)聯系,認為為了撫平過去的創傷,人們本能地歪曲了過去的記憶。然而,現代研究表明,這種記憶紊亂也可以發生在沒有受到創傷的情況下,但其原因仍然是個謎。
疼痛怪圈——幻肢痛
“幻肢痛這種怪現象最初發生在被截去肢體的患者身上。”美國醫師塞拉斯·威爾·米切爾說道。在美國內戰期間,塞拉斯在負責照料傷兵時,親眼目睹了這種奇怪的現象:幾乎所有被截掉肢體的傷員都會產生幻痛。
2000年,在醫學雜志《痛》上刊登的統計數據顯示,那些被切斷肢體的患者仍感到該處疼痛、燒灼、刺痛、瘙癢,有時甚至抽搐,而且這些狀況不僅發生在截肢后不久,在截肢很長一段時間后仍會有這樣的幻覺,且持續很長一段時間。65%的被調查者證實,他們在截去身體部位6個月后仍感到幻肢痛。
不久前,這種現象終于得到合理的解釋。醫生們認為,外傷性神經瘤會引起幻痛——被切斷的肢體末梢神經纖維擴張到疤痕的結締組織中,因此即使是輕微的接觸,也會刺激大腦的疼痛信號。然而,一切都不是那么簡單。1998年,牛津期刊《大腦》上刊登的一篇研究報告表明,幻肢痛也會發生在先天性四肢短缺的人身上,這就推翻了外傷性神經瘤的這種說法。
還有研究人員認為,其誘因可能隱藏在中樞神經系統深處,并開始利用磁共振成像進行研究。他們得出結論:幻肢痛可能是在回應大腦的某個調節身體構成的區域。
過敏道具——心身反應
對玫瑰嚴重過敏的患者去看醫生,看到醫生辦公室里的玫瑰花,開始打噴嚏、咳嗽、大喘氣……表現出的過敏癥狀越來越嚴重。然而,這束玫瑰是紙做的,當這位患者得知真相后,所有的癥狀僅在幾分鐘內就全部無影無蹤了。
這個經典例子被描述為真正的臨床病例,成為如今最為普遍的現象——缺乏過敏源的急性過敏反應。通常,這種表現是由于心理因素引起的,因而被稱為“心身反應”。
在20世紀70年代,心身過敏引起了羅切斯特大學醫學中心的臨床心理學家羅伯特·阿德的濃厚興趣。他想弄清楚,神經系統是如何對引起過敏或哮喘發作等癥狀的免疫系統產生影響的。
阿德用老鼠做實驗。他給老鼠喂加入了環磷酰胺——一種會引起惡心、抑制免疫功能的糖水(糖作為刺激物),然后再給這些老鼠喝沒有任何添加劑的糖水,但老鼠還是像剛才一樣再次出現不適反應。
盡管后來的研究沒有提出更詳盡的實驗方法,但足以證明大腦是如何影響免疫系統的:在潛在過敏源的影響下,患者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甚至只是一個虛假的道具,也會刺激其體內產生的大量腎上腺素和皮質醇,這些激素通過專門的受體,對免疫系統產生影響,干擾其工作。
善意的謊言——安慰劑效應
安慰劑效應是一種利用安慰性藥劑使人康復的神奇效應。早在幾個世紀前,安慰劑就為人們所熟知。英國醫生羅伯特·胡珀1811年在他的醫學詞典中寫道:一種主要功能是安慰勝于治療的藥劑。
研究安慰劑效應的真正開始時間是在20世紀中葉,也就是從那時起,出現了不含或只含極少量藥物的安慰性藥劑,其對身體健康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過去60年間的許多研究表明,安慰劑能有效去除不同類型的疼痛,包括哮喘、急性過敏反應、腸易激綜合癥、抑郁癥、焦慮癥等癥狀。研究人員還發現,安慰劑的效果還取決于藥劑外形,例如藥丸體積大的安慰劑要比體積小的更有效,注射藥劑比其他形式的藥劑更有效。后來甚至還出現了安慰性手術,它們已經被證明是比任何安慰性藥物還有效。
長期以來,安慰劑和安慰性手術通過對病人進行催眠,從而對健康產生積極的影響。然而,近來有證據表明,安慰劑及病人對安慰劑的信任感會使大腦發生物理性的變化——提高了神經遞質內啡肽和多巴胺(兩種類似鴉片的麻醉劑)的水平,從而減輕疼痛感。
[譯自俄羅斯《薛定諤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