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稻草

木木++段明

李權和郝梅結婚前，花光了家里的積蓄，又在銀行按揭，這才買了套房。每個月要還貸款四千多塊。兩人工資加一塊兒，也不過一萬出頭。還了貸款，剩下的錢在這個二線城市，僅夠糊口。

李權的父親李老漢知道兒子兒媳的窘迫，特地從鄉下趕到城里，白天在建筑工地做粗活兒，晚上給一個企業看大門。每個月掙來的錢足夠李權還銀行貸款了，李權舒心多了。可惜好景不長，李老漢這天晚上在從工地趕往企業值夜班的路上暈倒，死在了路上。

李老漢死了，李權得給父親辦喪事呀，七七八八算下來，一個喪事花掉了兩萬多塊，正好和李老漢打工掙來的錢差不多。

屋漏偏逢連夜雨。李老漢剛死沒多久，李權的母親也跟著死了。再辦一個喪事，又花掉了兩萬多塊。這兩萬塊錢，基本上都是借來的。李權發現自己已經債臺高筑了。而此時，又到了向銀行還貸款的時間。

怎么辦？李權愁得頭發都快白了。賣掉這套房，和郝梅租房住？這不現實，而且也不劃算。但不賣房，欠的債還不了，銀行的房貸也還不上。

郝梅也唉聲嘆氣：“你說要是你爸死在用人單位也好啊，起碼能找他們要幾個錢。不說賠個幾十萬吧，起碼能拿個喪葬費什么的。”

李權一聲苦笑。郝梅的話聽著雖然刺耳，卻也是實話。

眼看還有兩天就要到銀行還貸的最后期限了，李權這天晚上怎么也睡不著。輾轉反側到了后半夜，李權迷迷糊糊間感覺到父親來了。

“孩子，我知道你到了最難熬的時候了。這樣，我雖然走了，可是還能給你三根救命的稻草。”李老漢顫聲說道。

“是什么？”李權下意識地問道。

“老家還有五畝地，承包給別人，每畝一年租金是五百塊錢。你去找承包土地的老趙，把五畝地全包出去，多包幾年，只要老趙答應，十年都行。”李老漢說道。

地？對啊，我們家還有土地啊。李權猛地一個激靈，清醒了。跟著郝梅也醒了，等李權把剛才的夢一說，郝梅也高興了。

“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明天，不，今天你請個假，趕緊回老家，把地租出去。”郝梅一個勁地笑著，“五畝地，一年就是兩千五，十年就是兩萬五。兩萬五，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李權回了趟老家，找到了承包土地的老趙，把家里的五畝地租給了他，一租十年，老趙痛快地給了李權兩萬五。有了這筆錢，李權還了這個月的銀行貸款，又把前面辦喪事欠的債還上了。

郝梅問他：“你爸那天晚上不是說給你三根救命的稻草嗎？這一根就解決了不少問題，要是再拿一根來，也許我們還能買輛車。”

李權搖了搖頭：“那只是個夢，夢還能當真嗎？”

郝梅老大不高興。她拿到駕照兩年了，到現在連方向盤都沒摸著。公司同事才學了車，就買車上下班了。

“要不，我晚上再做一個夢，看看能不能見到我父親。”李權向郝梅賠著笑臉說道。

郝梅瞪了他一眼，沒理他。

李權只好苦笑。沒想到郝梅這一不理他，就是連著好幾天。以前夫妻倆誰下班早，誰就買菜做飯。現在呢，郝梅不管下班早晚，都不買菜，更別提做飯的事了。原本溫馨的家庭，忽然變得冷清起來。

郝梅這天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人家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這話真沒錯。”

郝梅這是什么意思？李權這一夜又失眠了。掙扎到下半夜，李權再次看到父親來了。

“孩子，我知道你遇到難處了。老家的地租出去了，但除了地，還有房子啊。以前我們家條件差，我掙點錢就買點磚頭，再掙點錢就買點瓦，后來在鄉親們的幫助下，我們家終于蓋了樓。你現在也不回去住了，這個樓，你要是想賣，十萬八萬的，總能賣掉。”原本硬朗的李老漢，現在說話好像弱不禁風了。

李權翻個身醒了，連忙又搖醒了郝梅：“郝梅，我明天，不，今天回趟老家。順利的話，回來就給你買輛車。”

“真的？”郝梅驚喜地問道，跟著在李權的腮邊親了一口。

老家的房子賣了12萬。李權拿了錢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給郝梅買了輛新車。有了車，郝梅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也不和李權冷戰了。然而，有了車，家里的支出增多了。李權再次感覺到入不敷出，而這個時候，郝梅又嫌自己的房子只有70個平方，委實太小。

“要不，我們把這個房子賣了，再換個大點的？”郝梅問道。

“家里的收入，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權根本連想都不敢想換大房子的事兒。

“你爸不是還有一根救命的稻草沒給你嗎？等我們有了孩子，這個房子就真不夠住了。”郝梅說得一本正經。

李權差點沒氣暈過去。她還真當有什么救命的稻草呢，老家的地租了，老家的房子賣了，老家什么都沒有了。以后連老家都回不去了。他還能指望什么？指望父親起死回生，再來幫自己一把？

“不行。”李權終于硬氣了一把。

“這可是你說的？好，明天我就去做流產，反正孩子出了世，也沒有生存空間。”郝梅冷笑著說。

“你，你懷了孩子啦？”李權驚喜地問道。郝梅沒理他。

這天夜里，李權急切地盼望著能在夢里和父親相見。然而，一直等到了天亮，他也沒能看到父親的到來。第二天夜里，李權又盼了一夜，父親還是沒來。

第三天夜里，李權還是在靜靜地等著父親的到來。然而，李老漢沒來，來的是李權的母親。

“兒啊，你老子答應給你三根救命的稻草是吧？你知道這稻草是怎么來的嗎？為了拿到這三根稻草，你老子同意小鬼抽他的筋，吸他的髓，這才能拿到給你救命的稻草。他知道你這幾天有難處，可是，還沒等第三根稻草抽出來，他就魂飛魄散了……”老太太說到這里，不由淚如雨下。

李權沉默著，失望到了極點。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母親。

李權的母親還在哭著：“兒啊，我也想像你老子那樣，給你弄來救命的稻草。只是小鬼說了，我身子太弱，根本就抽不出什么來。”

李權聽著聽著，只覺得被子上一片冰涼，不知何時，他也哭了。

（責編：任飛 wfjgcq@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