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邦仁和他的鞋拔

阿青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休閑風漸起。早就聽說曾經紅遍20世紀30年代上海灘的“小花園”鞋莊又開張了，私底下總以為這不過是有閑人士的作秀罷了。及至親眼目睹80后的小編隨手就從辦公桌底下拎出一雙白底紅花的繡花鞋來，我總算信服了：繡花布鞋的回歸，不同樣是對快節奏的生活和緊張繁忙的生存方式一種恰到好處的調劑嗎？

鞋拔，俗稱“鞋拔子”“鞋溜子”“鞋撐”“鞋撬”“鞋攀”等，形狀就像一片白玉蘭花瓣，長約三寸，寬一寸余，凹形，上端較小，便于手握。穿較緊的鞋時， 將鞋拔放在鞋后跟里往上提，使鞋容易穿進。

鞋的誕生在中國已有四千多年歷史。與鞋配套使用的鞋拔，是從內蒙游牧民族穿靴使用的拔鞋工具開始沿襲下來的。它起源于布塊、布帶和手指。一開始，人們穿鞋時將手指插入鞋后跟，用力讓后跟進入鞋內。后來發明了將布塊、布帶縫在布鞋的后幫上，穿鞋時用手拽住往上提，這就是鞋拔的雛型。

老收藏家的鞋拔緣

說來讓人難以相信，84歲的老收藏家陳邦仁當年起意收藏鞋拔，竟是為不忘少年時代沒鞋穿的苦衷！

解放前，陳邦仁一家六口人全靠父親拉人力車維生。十一二歲的他每天赤著一雙腳，在江灣火車站附近拾柴草揀煤渣貼補家用，小學都沒讀完就因家貧而輟學了。

一天，陳邦仁光著腳板和小伙伴一起揀煤渣時，右腳不慎被一塊碎玻璃尖戳斷血管，鮮血直流。父母得知后，嚇得手足無措，幸虧街坊湊錢，將他急送醫院搶救，總算保住了性命。

此后，父親用人力車廢舊內外胎為他自制了一雙形似草鞋的鞋子借以護腳。少年陳邦仁從此對鞋子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解放后，陳邦仁當上了人民警察。領到工資那一天，他遂萌生了收藏鞋子以志紀念自己那段無鞋的童年。當他偶爾在路邊地攤上發現一枚白銅鏤花鞋拔，煞是喜愛！鞋和鞋拔就像一對孿生兄弟，而鞋拔則更易收藏， 他當即就買下了它。

從收藏第一枚鞋拔起，經數十年潛心覓寶，陳邦仁已收藏各類鞋拔數百枚，且多為清末民初的古物。他說，這些具有感性的物件是對這些歷史時期的印證。他收藏的鞋拔多為銅質，亦有象牙、獸骨、玳瑁、牛角、鐵、鋁、不銹鋼、竹、木、塑料等特質。鞋拔的做工都很考究，形狀奇特，設計精巧，有獨善其身的單只式，也有搭連相交兩截成雙作對的組合式，還有鏡子、刷子、鞋拔三位一體的多種組合式。此外，還有高跟皮鞋式、長柄式、馬頭櫓槳式等。鞋拔上一般都刻有鞋莊的印記，如上海“四大公司”（即永安、先施、大興、新新公司），及“上海鞋莊”等的印記。鞋拔上還留有制作鞋拔時銅鋪中的鈴印，由此可以追溯到京、津、閩、粵、蘇、浙、皖、贛、湘、鄂、川、黔等省市，以及美、德、法、俄羅斯、巴基斯坦、日本、越南等國的“山鷹”“馬頭”“長柄”等造型印記， 特別是“小花園”一組鞋拔集錦數十枚，可見當年聞名中外的上海“小花園”鞋市的繁華。鞋拔上的印記，是考證鞋的發展前世今生不可或缺的歷史記錄。

鞋拔上的文飾則把書法和繪畫糅和在一起，融為一體， 集雕、刻、鏤、鑲、拼、 燙等“十八般”傳統手藝制作之大成。經過歷代能工巧匠鬼斧神工的巧雕妙鏤，堪稱藝術精品。這些學問，都是陳邦仁在收藏中點點滴滴學到和積累起來的。收藏逼著解放后才在機關文化學校補習初中學業的他自學考證，提高鑒賞能力，同時也了解前人生活的環境和由此產生的生活方式：小小鞋拔是他的大學，讓他看到大千世界！他由衷地感慨：從某種意義上說，鞋拔的收藏也是對歷史文化的修復。

課堂講鞋拔

1991年8月， 陳邦仁收藏的鞋拔在“上海建城700周年民間收藏”展初次露面，一位素昧平生的耄耋老人吳良春，特地尋出一枚祖上傳下來已有百多年，看上去墨墨黑，且銅銹斑駁的鞋拔，要他兒子送到展柜給陳邦仁收藏。陳邦仁感嘆道： 老人托我收藏，意在讓它放光。

陳邦仁興致勃勃地比劃著說， 藏友顧銀芝先生還贈我一枚造型奇特的鞋拔，長八寸許，把手有眼部位朝后彎轉，手持鞋拔拔鞋時，彎鉤正好貼牢手腕，手感特別舒服。

為回報社會各界對他收藏的理解和支持，陳邦仁帶著收藏的精品，走進居住地附近松南三小的課堂，對數百名學生傳授收藏經驗，解答藏品知識，加深孩子們對傳統文化的了解，對文物收藏的啟發和對文物藏品美的享受。陳邦仁的鞋拔課頗為精彩和風趣，解說鞋拔更是如數家珍，生動形象。這里擷取三則，還是聽他自己來介紹他的鞋拔。

銅鞋拔

說起來，鞋拔的“出身”不怎么好，所以用料也不是很講究，以銅質的為多。不信，你回家去翻翻，如果你家的祖輩是一介平民，那么翻出來的鞋拔保準是銅質的。 當然，如果是一只白銅鞋拔，那么表明你家那會兒的生活也不算太差，說不定還能擠進“中產階級”呢。

“中產階級”呢，除了白銅的鞋拔，可能還會選擇牛角的鞋拔，白銀的鞋拔，哪怕是一只牛角鞋拔，它現在的身價起碼也得二三百元。

如果你家曾經非福即貴，那么鞋拔必定是“高高在上”，或許是象牙的，或許是玳瑁的，這類鞋拔現在也挺“金貴”的，一只民國的玳瑁鞋拔，曾經叫價3000元； 一只民國的象牙鞋拔，也曾經拍到了1100元。

鞋拔上的刻紋

一個女孩，素面淡妝濃妝，“面貌”可能就會不同。其實，鞋拔也是如此：上有“紋飾”的鞋拔要比“素面”的鞋拔看起來美一些，身價也會高一些。舉例來說，如果一只民國的“素面”鞋拔值50元的話，那么一只有“紋飾”的鞋拔就值100元左右。

像“金玉滿堂”“劉海戲金蟾”“和合二仙”這類題材的鞋拔，是“刻”上了人們美好的心愿，也留下了那個時代的印記。

有一類鞋拔，雖說上面只“刻”了寥寥數字，卻是“一字值千金”。我有一只永安公司的銀鞋拔，曾有人開價高過5000元。為何如此之高呢？其實，這只鞋拔也就是一個“活廣告”而已，它之所以珍貴，歸根結底是因為永安公司流傳下來的鞋拔比較少罷了。

牛舌形鞋拔

“似綻開的一片白玉蘭花瓣”，這是我眼里的鞋拔，很美。也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罷，其實鞋拔的一般“體形”，說得通俗一點，就是牛舌形的。稱得上是百年來的流行款式。牛舌形的鞋拔經百年而不變，身價也就平平了。一只民國牛舌形的銅鞋拔，身價通常也就百八十元。

還有一些模樣“俊俏”的鞋拔，比如，搭連相交兩截成雙作對的組合式鞋拔，三位一體的鞋拔，馬頭櫓槳式的鞋拔等。這類鞋拔由于較為少見， 所以價位比牛舌形的鞋拔要稍稍高些，一般為幾百元。

倘諾你家的鞋拔模樣不夠“俊俏”，那么也沒關系，只要它的“體型”足夠小巧玲瓏，一個手掌可以把它包住，那么，這鞋拔大多是千金小姐之物。不知是不是因為“身上”沾染了些小姐們的“香氣”，所以它們的身價通常都比較高，看上去那么普通的一個小玩意兒，動輒就要幾百元一只了。

編輯：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