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窺畫家朱明華的藝術人生

余波

菡萏香銷干宿雨，水面初平風荷舉。

閑塘野趣無人跡，輕波乍起白鵝戲。

赤石檻上青瓦當，隔水人家柴門閉。

庭院深深深幾許？黃葉凝煙不得語。

有人說，苦難成就藝術，明華先生深以為然。1953年，他出生于一個梨園世家，其父朱書林先生早年追隨皮定均將軍參加革命，系河南現代曲劇事業奠基人之一，解放后歷任河南省曲劇團常務副團長、河南省文化局副局長之職；其母王秀玲大師藝高德劭、蜚聲海內，享有“曲劇天使”的美譽。秉承如此家學淵源，明華兄自當聰穎過人，他的生命軌跡原本應該是令人艷羨的。惜乎十年內亂，其父溘然長逝，母親被迫下放鄉下躬耕田畝，家人從此天各一方。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生離死別。生性剛強的明華兄并不曾屈從，盡管年少，卻勇敢地扼住了命運的咽喉。1970年，他投筆從戎，經歷了五年行伍生涯。在部隊的日子，他的才情如錐在囊、不得不現，于是被安排擔任演出隊隊長，負責文藝宣傳、美術板報等工作。通過大量的繪畫實踐，充分磨礪了明華兄的造型和筆墨，為他的藝術創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976年，苦難的人們重見天日。明華兄的父親得以平反昭雪。按照政策規定，已經復員在工廠上班的明華兄被調入河南省曲劇團，師從牧亮先生專事舞臺美術設計，藝術創作的春天終于到來了。

回首往事，明華兄慨嘆良久，不過人總是要往前看的，新的生活，給予人新的希望。由于劇團演出的性質，他常年輾轉河南各地，生活條件固然艱苦，但一顆向道之心卻如隔年的春草，萌生且益發茁壯起來。工作之余，明華兄背著饅頭咸菜，當然還有須臾不肯離手的寫生物件，奔波在盧氏、欒川、林縣等人跡罕至的山區，這里遠隔塵囂、風物宜人，正是觸發藝術靈感、收集絕好素材的圣地。他后來時常訴諸筆端的白楊林等繪畫題材，就是在這個時期慢慢累積并成熟起來的。

對于前人佳構，明華兄心向往之：傳統國畫方面，他崇尚徐悲鴻、齊白石、李可染，揣摩其用筆至簡、重墨雄渾；戲曲人物方面，他追慕黃永玉、史國良，品味其線條構型、韻致神氣；篆刻方面，他歆羨白石老人、吳昌碩、黃牧甫，參悟磾刀法、雙刀法之玄機；書法方面，他折服于顏魯公之森嚴大度，并師從名家周濟人先生，多有臨習。至于老本行西洋繪事，他則于俄羅斯油畫情有獨鐘，不惜斥資購得大批畫冊，朝夕臨對，發掘其色彩構成與內在潛質。

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一個美術工作者，如果僅僅止步于技法的層面，而缺乏前人智慧的給養，似乎很難成為真正的畫家，充其量不過一個嫻熟的畫匠而已。明華兄很早就得窺堂奧，他尤其注意理論學養，在充分掌握素描、水粉、油畫等西洋畫種后又廣泛研習中國畫、漢代印章的基礎上，他精讀了大量舞臺美術、中國畫論、中外美術史等書籍，甚至對中國歷代典制、服飾、文學也多有涉獵。

偶有酒酣耳熱之際，明華兄會在朋友面前小小地展現一下才情，比如背誦幾段《三言二拍》的原文，講述幾則鮮為人知的古代典故，令聽者刮目相看、嘖嘖稱奇。

倘要追溯一下中國山水和人物畫的源流，留給現代中國人的印象主要還是水墨。誠然，“墨分五色”，水墨本身確是一種色彩，但就某種意義而言，“墨分五色”屬于高深的哲學層面的解讀，似乎不具備平易的性格，普通受眾往往將之排斥在彩色之外，因為僅就視覺感受而言，倒是“五彩斑斕”更能體貼入微地表達人類的情感與思緒。鑒于此，自謔為“草根”和“票友”的明華兄在汲取前人得失的前提下，專攻彩墨山水和戲曲人物。他突破傳統筆墨程式的束縛，兼用中國畫剛柔相濟的墨色和西洋畫冷暖變化的色塊，以心靈的無窮想象在宣紙上揮灑出一派天機，較好地解決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難題。

繪畫也好，篆刻也罷，無非是藝術家個人情感的載體和外在表現形式，正如《詩大序》所云：“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因之，我們在品鑒明華兄創制的佳構之余，似有必要解析一下作品背后的這個“人”——他會具有怎樣的品格與性情呢？

圈兒內的人講，明華兄很有點古道熱腸、嫉惡如仇的俠義風度。他愛朋友，愛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但凡朋友遇到難處，只要他力所能及，無不鼎力相助；哪怕是素昧平生，危急時刻，他也能及時伸出援手。說起來，人生苦短，他卻救過三條人命，可謂勝造七級浮屠：上世紀70年代，他在部隊當兵的時候，有一次連隊緊急選派20余名戰士趕赴醫院，為一位因交通事故生命垂危的病人捐獻血液，明華先生是“O”型血，當然也在征招之列。到了醫院，因為病人需要的輸血量很大，有些戰士因為沒有獻過血，兼之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不少人臨陣退縮；明華兄卻毫不遲疑，三天內連續捐獻了600CC鮮血，及時挽救了病人的生命。又有一次，一位戰友因為洗衣服，不小心掉進了湍急刺骨的河流，而他卻不會游泳，眼看就要沉入水底；明華兄聞聲趕來，很快幫他擺脫了險境。再后來，明華兄跟隨曲劇團到河南武陟演出的時候，又在河中救起了一位落水者，贏得了人們的贊譽。其他小事，諸如接濟他人，度過難關之類，這輩子他干了不少，隨著時間的流逝卻漸至淡忘，惟有當事人銘記于心，咱們也毋須追根刨底地贅述了。

眼下，明華兄已然賦閑在家，妻賢女孝，提前安享天倫之樂。有時，他也會呼朋引伴，邀約數人飲酒論道；或是專注于彩墨畫、篆刻的經營，精品迭出。——盛世太平，苦盡甘來。此刻，在明華兄置身的這條藝術征途上，正是繁花似錦、滿眼蒼翠。且讓我們衷心地為他祝福，并撰小詩為此文作結：

人生寄一世，浮萍自飄零。

少小失慈怙，中悲縈苦辛。.

江湖多波折，慷慨赴戎行。

丈夫不奪志，劬勞寫丹青。.

一朝逢盛世，梨園春意濃。

彩墨驚風雨，下筆聞梵聲。

呼朋喚美酒，笙歌詠太平。

猶見劉伶醉，俄俄玉山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