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給我一個更精彩的人生

李天波

李亞鵬是在朋友圈看到女兒那些視頻的。視頻合集里，李嫣自稱李老師，身份介紹是時尚達人，給大家示范如何尋找最佳自拍角度;她還教大家化妝，以教導式的語氣跟網友調侃，“世界上只有懶女人，沒有丑女人。”大大咧咧曝光了王菲的化妝間，調侃“菲姐的時尚只有我能跟得上”。

李嫣有一張標準的V字臉，眼睛隨媽媽，水汪汪的，鼻唇間依然有淡淡的疤痕。這是自她出生以來，第一次以360°全景呈現在網友面前。

李亞鵬看完，跟身邊的朋友感慨，“我女兒鬧的這個事不小。”在此之前，他拼力保護著女兒的私生活，從不讓她出席任何媒體和商業活動。幾年前，有媒體強行將攝像頭放在女兒頭頂，他忍無可忍，當場打了記者。

他像銅墻鐵壁一樣，給女兒筑起了一層安全網。李嫣剛出生時，唇腭裂程度嚴重。李亞鵬“護犢心切”，拒絕任何外人接觸她，在家里，司機、保姆都見不著孩子，身邊有朋友要來探望，他總說妻子坐月子不方便。

他越躲藏，越吊足了媒體和大眾的好奇心。無奈之下，他一晚沒睡，敲下1527個字的回應，標題是《感謝》，第一次公開承認，女兒李嫣是唇腭裂患者。

李亞鵬希望自己和家人的這份坦然也能夠影響女兒，但內心深處，他對女兒永遠上緊那根弦，小心翼翼保護著她的小世界。“突然有一天，我發現人家比我們更坦然的時候，我就說好吧，算你行。”那些視頻，李亞鵬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看到網友對李嫣的喜愛、接受，“第一次徹底地放下了，她這一亮相，我覺得我完全釋然了，松了一口氣。”

女兒給我一個更精彩的人生

李嫣出生兩個多月后，李亞鵬開始將精力投入到嫣然天使基金的籌備中。一次，朋友介紹他去上海籌款，說有個很有錢的富豪愿意給他資助。李亞鵬中午接到電話，便買了當天下午的機票去了上海。朋友為此準備了很豐盛的家宴，富豪進門的時候已經喝多了，他上來一巴掌拍在李亞鵬背上，指著他的鼻子說：“李亞鵬，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全場陷入尷尬，大家開始找各種話題喝酒。李亞鵬沒說話，富豪每喝完一杯酒，他就給斟滿。這個動作重復了3遍后，他的真誠和謙卑打動了富豪，富豪成了嫣然的重要捐贈人。李亞鵬說，現在他們是非常好的朋友。

“我的人生價值就是當我選擇了一個正確的方向以后，我會朝著這個方向不停地去努力，可能在這過程中，我的身心，甚至是靈魂會受到不斷的磨煉，我覺得這個本身就是生命的意義所在。”李亞鵬說。

2014年1月，媒體人周筱赟向民政部舉報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嫣然天使專項基金存在“7000萬善款下落不明，涉嫌巨額利益輸送”的問題。那段時間，李亞鵬剛離婚沒多久，嫣然基金又受到輿論指責，他承受著很大壓力。

也有捐贈人勸李亞鵬，在完成嫣然基金最初的推動后，在適當的條件下應該慢慢撤出公益領域。他在當時的一次采訪里回應，“從某種角度而言，我一生也不可以退出這件事情。因為嫣然是為我女兒所設立的，她終生都是我的女兒，所以這種承諾不會像商業項目那樣有所改變，而是一件終生都要做的事情。”

聊及女兒唇腭裂對于自己人生的影響，他承認自己有過短暫失落期，但很快，他開始“從另一個層面去認識這個事情”，“跳出來看一看，我的女兒，其實是帶給了我一個精彩的人生。”

苦心和狠心

唇腭裂是一種先天性疾病，相關治療需要延續到18歲。李嫣一出生，就得跟大大小小的檢查和手術打交道。怕女兒多想，每次去醫院，李亞鵬和家人都陪著，女兒躺在一把牙科椅上接受治療，他就躺在旁邊另一把上做常規檢查，“就是想讓她心理上放松一些。”女兒更小的時候，他說這種陪伴是“一種折磨”。每次治療，他躺在治療椅上，怕她掙扎，一手摁著胳膊，一手摁著腿，每次“止不住眼淚就下來”。

女兒的唇腭裂程度嚴重，在經歷這些大大小小的檢查和手術后，無論怎樣的手術都不可能完全抹去這個印跡。李亞鵬在一次演講里提到，他必須教會女兒去面對人生。他著重培養女兒的意志力和承受力。每年的元旦，他都帶李嫣去爬山，高度逐年上升。李嫣5歲時，已經可以獨自爬完靈山——北京郊區最大的一座山，上下山7個小時，來回14公里。嫣然天使基金執行副秘書長周芳有時候看著有點心疼，就攛掇老公，等李亞鵬走遠背李嫣一會，一回頭發現李亞鵬故意放慢步子走在李嫣后邊。

李亞鵬承認，他想“培養她一個人去獨立完成這樣一個挑戰”。“其實是在拓展她的極限，每次讓她突破一點點，每次她有自我突破的感覺，我認為她會逐步地建立自己更強大的自信。”他對女兒的期待里，自信比什么都重要。

李嫣如他預期的那樣，慢慢展現出超越同齡人的堅強和承受力。幾年前，有一次，李亞鵬陪她去看牙，需要打麻醉針，其他小孩進手術室哭著鬧著，都得家長陪著，到了李嫣，她一個人跟著醫生進了手術室，一進去啪地關了門，一個人完成了手術。

自由生長

李嫣遠比李亞鵬想象中自信開朗。她10歲了，愛臭美，愛逛街，擅長鋼琴和畫畫，喜歡熱熱鬧鬧的派對，對浪漫的巴黎情有獨鐘。她聰明機靈，走到哪兒都是開心果的角色，說的話常常讓大人不知所措。

他極力保護著女兒天生的性情，從不強行干涉，任何事情都是商量著來，秉承的理念是尊重、平等、不強加自我意愿，“我其實并不希望她成為一個所謂多么成功的人，我對這個沒有要求。”在教育理念上，李亞鵬和王菲保持高度一致，任其自由生長，沒有任何功利心。

李嫣想學什么就給報什么，大提琴、鋼琴、法語、畫畫、書法，“她說不喜歡，我一堂課都不讓她多上，停，換。有的是課程。”李亞鵬強調，“父母能夠給她創造更多的接觸機會就行了。”

在孩子的成長環境里，他堅持父親應該扮演權威的角色，否則將來孩子不會服從權威，也不會成為權威，而母親要給孩子很多愛，這樣孩子長大后才有能力去好好愛別人。即使在和王菲離婚后，對孩子，兩人并未有任何角色改變。

至于如何樹立父親角色的權威性，李亞鵬覺得“不需要一直掛在嘴上或者表現在形式上”。他也打過李嫣。那會兒李嫣三四歲，有次家人聚會，很晚了還鬧騰著不去睡覺。李亞鵬胳膊肘一夾，把李嫣拎到了小黑屋，屁股上啪啪兩下，“如果你發脾氣了，你就是要讓她記憶深刻，打不是最重要的，其實你的表情，可以起到震懾作用。”

當然，想給李嫣“做主”也不容易。美拍視頻出來后，他跟女兒強調，年齡還小，不適合面對社會，不允許她再使用其他社交媒體賬號。過了幾天，他發現女兒的朋友圈把他屏蔽了。李亞鵬問她，為什么把我屏蔽了。李嫣用“很真誠、很淡定”的語氣回他——我不知道。李亞鵬帶著佯怒的那種口吻說——這是對我的挑釁！

（摘自《人物》2017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