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葉宏桂+方創輝

編者按

1992年1月14日，在廣州華南師范大學的操場上，他仰望著星空深情地說：“爺爺，我現在也是一名共產黨員了！”說這話的，就是革命烈士方汝楫的后代，現任惠來縣教育局局長方創輝。

說起爺爺對他的影響，方創輝感慨頗深：“我從小跟祖母生活在一起，聽她講爺爺當年賣掉三座房子參加革命的故事。我一直在想，他們那個年代的人干革命，這個和平年代，我們也要好好干，要認認真真地把工作做好。換句話說，就是你的付出要對得起你的崗位，為社會作貢獻，為人民做實事。”

本文是方創輝和葉宏桂合作，記述方汝楫烈士的革命事跡。

“祖母大人，您費盡心血撫育我讀書成人，志在盼我恭奉晚年，您每每來信催我回家，我深知您日夜在等待著我，但我正在為革命而奮斗奔馳，我目前的志向是堅決不移在投身革命。祖母啊，只有等待革命成功之日，就是您愿望達到之時。……

妻子啊，我囑咐你，我身為革命，你應代我孝心地奉養祖母，安慰其晚年。還要刻苦撫養二子成人。我雖然累及你們凄涼，家境貧困，但只要學習我革命的精神和志向，刻苦堅持，就會不怕什么貧、什么苦。

現在我以此信作最后一別，萬勿以我為念。我正象一只小鳥，飛來飛去，沒有定址，為革命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今后不必來信……”

這是中共東江特委副書記方汝楫，犧牲前通過黨的地下組織捎給他家里人的一封信。信中，他竭力勸慰年邁的祖母，殷殷囑托妻子朱宗成，表達了他獻身革命不后悔的崇高情懷。

幾天后，方汝楫被國民黨政府趁夜槍殺于潮陽縣文光塔下，時年僅30歲。

方汝楫雖然犧牲了，但他點燃的革命烈火，迅速燃遍大南山、大北山，掀起了波濤洶涌的革命浪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貧寒之家的希望之星

方汝楫，又名方章若，1899年10月2日出生于惠來縣惠城西聯村一個貧苦家庭。他幼年失去父親，母親又不幸患了不治之癥。他的祖母成為這個貧寒家庭的頂梁柱，她靠著堅強的毅力和過人的精明能干，擺攤檔做小生意，竭力維持這個瀕于頹敗的家庭。

方汝楫小小年紀就顯示出超群的聰明才智，他深知祖母養家困難，供他讀書更不容易，因此學習非常刻苦，成績優秀。小學畢業后，祖母再也無力支撐他上初中。懂事的他白天一邊幫忙祖母經營攤檔，養家糊口；夜里刻苦自學，發奮努力，成為西聯村一帶有名的文化人，同時也成為這個貧寒家庭的希望之星。

1917年，年僅18歲的方汝楫受聘到神泉鰲頭村小學當教師，開始承擔起家庭的重擔。1918年，他獲得赴廣州學習的機會。在廣州學習期間，受到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化的熏陶。1922年，他考入“廣東宣傳員養成所”，這所學校是中國共產黨創始人之一陳獨秀以廣東省教育委員會的名義開辦的，是當時中國共產黨廣東支部培訓干部的學校。在這里，他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教育，受共產黨人譚平山、譚植棠的教育影響，思想傾向進步。1923年8月畢業，回到惠來工作。

播撒革命火種的領頭人

20世紀20年代初期，雖然“五四”運動思潮已經席卷中國大地，但惠來仍是一潭死水，死氣沉沉。

畢業后回到惠來的方汝楫，開始考慮在家鄉播撒革命火種，喚醒民眾，同封建勢力和官僚買辦作斗爭。他通過多方策劃與籌集，組織了惠來的進步青年吳華胥、方鳳巢、林雪棠、劉仕棠、方裕韜等人，成立“惠來青年社”。惠來青年社設于縣城學宮的“明倫堂”，社員主要是縣立中學的青年學生，方汝楫為青年社的主要負責人。青年社的宗旨是開展革命啟蒙教育運動，社里設有圖書閱覽室，陳列革命啟蒙宣傳資料，供青年閱讀和研究。

為宣傳革命道理，傳播革命火種，“惠來青年社”開辦了平民學校，還在城郊的東門街開辦一所平民夜校。為進一步擴大宣傳面，方汝楫和吳華胥等人多方策劃，創辦革命刊物《小鐵錘》，形成革命宣傳陣地。惠來有聲有色的革命宣傳聲勢，引起共青團廣東區委的高度重視，將惠來列為潮汕地區按期寄贈團中央出版刊物《向導》和《中國青年》的單位。這些革命刊物在惠來的流行，促進了新文化思潮的傳播。

反帝反封建的風云人物

惠來青年社成立后，與惠來的封建勢力針鋒相對，勢不兩立。

1925年2月，廣東革命政府第一次東征進駐汕頭，方汝楫負責的惠來青年社組織成立學生軍，在東征軍駐惠來部隊軍官鄧葆國的協助下，50名學生軍參加部隊舉行的軍事訓練。廣東省第一次農民大會召開后，彭湃派陳魁亞等人到潮陽、普寧、惠來，組織、恢復農民協會，方汝楫積極參加惠來農民協會的籌備工作。

1925年6月，“五卅”慘案和“沙基”慘案的消息傳到惠來，惠來熱血青年義憤填膺，愛國熱情高漲。方汝楫抓住這一契機，帶領“惠來青年社”的青年學生，在縣城學宮廣場公開演出反帝話劇，開展反帝宣傳活動。接著，又發動縣立中學的學生停課3天，舉行反帝示威大游行，響應全國反帝斗爭。惠來縣長和縣立中學校長試圖壓制學生示威游行，部分學生被當局抓捕。在方汝楫等人的奔走呼吁下，社會各界和學生家長紛紛支持學生的行動，終于迫使當局釋放被捕的學生。校長被趕出校門，斗爭取得全面勝利。而當權派對方汝楫更加恨之入骨。

不久，當權派就抓到了方汝楫的“小辮子”。惠來青年社因為修繕社址，雇請了一個木工，不料這木工是個吸食鴉片的無賴，工錢收取后，馬上就跑去吞云吐霧，卻沒有按時按質完成議定的工活，從而與青年社引起糾紛。事情越鬧越大，當權派乘機插手，暗中唆使木工捏造案情，裝傷到法庭誣告方汝楫，并指示惠來法庭把方汝楫抓進監獄，隨之關閉了惠來青年社。方汝楫的冤案在社會引起強烈反響，一些進步人士發出快郵代電，呼吁社會伸張正義。在進步力量的關注下，方汝楫獲得無罪釋放。這次蒙冤入獄，更加堅定了他投身革命的決心。

變賣祖業的革命者

從汕頭釋放回惠來后，方汝楫就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革命道路。

他以赴汕頭讀書為由，要將祖上留下來的兩間房子賣掉，作為革命的活動經費。一開始，遭到家里人的極力反對。祖母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同意將房子賣掉，并把錢全部交給他。

1925年9月，軍閥陳炯明的部下由劉志陸指揮進入汕頭，殘害革命同志，破壞革命組織，9月19日占領惠來縣城。方汝楫、林雪棠、方汝桂等人被迫疏散到廣州。在廣州得到省黨組織的關懷和接待，并在彭湃的引薦下，他們先后謁見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人譚平山和廣東省委書記陳延年等。9月27日，國民政府決定組織第二次東征，周恩來任東征軍總政治部主任，方汝楫在廣州參加東征總指揮部總政治部的工作隊，并任廣東省總工會特派員，進軍東江，于11月勝利進入汕頭。

方汝楫先后在揭陽、潮陽籌備成立兩縣工會。11月下旬，方汝楫被批準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不久，任共青團惠來支部書記兼國民黨惠來黨部團小組長，1926年初轉為中國共產黨員。

1926年1月，方汝楫主持召開“慶祝廣東統一暨倒奉反日大會”。大會之后，方汝楫帶領惠來的革命青年，掀起聲勢浩大的查封日貨運動。5月1日，為慶祝國際勞動節和全省第二次農民代表大會召開，方汝楫發動惠來的農民、工人、商民、學生和婦女等一萬多人，在縣城舉行大規模集會，舉行示威大游行，把群眾性的革命斗爭逐漸推向高潮。

1926年秋，中國共產黨惠來部委成立，方汝楫被選為部委委員。

方汝楫帶領惠來青年社，做了許多革命啟蒙工作，為惠來的革命斗爭打下堅實的群眾基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惠來是潮汕地區第一個全境解放的縣份，這與方汝楫播下的革命火種，有著莫大的關系。不久，日漸成熟的方汝楫服從革命的需要，走向更廣闊的戰場，走上更重要的崗位。

東江特委勇敢善戰的領導

1927年春，方汝楫調任中共揭陽縣委書記。在烏云壓城、血雨腥風的日子里，方汝楫表現了堅貞不屈的革命意志和靈活機動的作戰才能。在揭陽炮臺鎮，他組織農民自衛軍，用土炮襲擊國民黨運載軍隊的船只，阻撓敵人的進攻。由于敵強我弱，他把隊伍轉移到桑浦山，繼續堅持戰斗。他從敵人的行動跡象判斷出，國民黨軍隊可能進攻黨組織的主要駐地普寧縣塔腳，于是派林清佐同志秘密趕到塔腳，向黨組織報告敵情。幾天后，敵軍果然奔襲塔腳，這時，我方已做好充分準備，嚴陣以待，一舉殲滅來犯之敵。

1927年12月6日，中共廣東省委擴大會議決定，任命方汝楫為中共東江特委特派員兼中共潮安縣委書記，領導潮安人民開展革命斗爭。

1928年2月，中共汕頭市委遭受破壞，市委負責同志多人被逮捕殺害，汕頭市委陷于癱瘓。方汝楫臨危受命，當選為中共汕頭市委常務委員。

3月，中國工農革命軍第四師在彭湃、徐向前等的率領下，攻打惠來縣城。方汝楫熟悉惠城情況，他參加了這場武裝暴動。紅軍和農民團隊、赤衛隊、尖串隊及附近鄉村農民近10萬人，于3月15日、24日兩次攻下惠來縣城。

5月，方汝楫被任命為中共東江特委秘書長兼東江特委巡視員。從此，他不畏艱險，在東江的各個根據地奔走。

10月，彭湃夫婦奉命離開大南山到中央任職，中共東江特委機關轉移到潮安，潮普惠3縣的黨組織與上級失去了聯系。12月10日，中共東江特委在八鄉山召開會議，方汝楫當選為中共東江特委常務委員。會后，他被派遣回大南山，負責聯系潮普惠3縣黨組織。在他的努力奔走下，大南山成為東江一塊擁有扎實群眾基礎的根據地，為探索中國的革命道路進行了多方面的實踐。

“我們東江莫大的損失”

方汝楫回到大南山后，迅速向同志們傳達中央“六大”的精神，并著手恢復和發展潮普惠3縣黨組織工作。

1929年1月1日，方汝楫在羊公坑村主持召開惠來黨員干部會議，傳達上級的指示精神，然后在松柏林村重新建立中共惠來縣委機關，逐步恢復山區的革命斗爭。期間，方汝楫多次到潮陽、普寧，開展恢復、發展黨組織的活動，在他的大力發動下，潮普惠的黨組織發展迅猛，革命武裝力量煥發活力，各縣都成立了游擊大隊，武裝斗爭燃遍大南山各地。在大南山的一些鄉村，成立赤衛隊組織，開展游擊戰爭。大南山的革命戰火，在方汝楫的組織策劃下，熊熊燃燒起來，成為東江革命根據地一面耀眼的旗幟。

鑒于方汝楫出色的組織和領導能力，1929年4月，在中共東江特委第21次會議上，方汝楫當選為東江特委副書記。這段時間是東江革命斗爭的復興、發展和東江根據地的全盛階段。

5月，東江特委派方汝楫到香港向中共廣東省委匯報，并代表特委與省委詳細討論東委今后的工作方針。6月1日，方汝楫和特委秘書方其頤經過潮陽第四區和平鄉時，被該鄉警衛隊長鄧耀（惠來縣人）認出，遭突然襲擊，不幸被捕，被秘密押往潮陽縣監獄。東江特委多方籌措，設法營救。

6月6日晚，中共潮陽縣委調動60名基干隊員，連同各區農民武裝160多人，潛入潮陽縣城，通過層層內線，一部分基干隊員已進入縣公署的監獄，并見到被關押的方汝楫。正準備砸開監獄大門。這時，由于農民武裝缺乏作戰常識，攜帶的炸炮不慎爆炸，暴露了行動。敵軍發覺后，搶先登上頂樓，居高臨下，瘋狂掃射，劫獄隊伍受到很大損失。方汝楫扣著沉重的腳鐐，行動不便，在這萬分危急的關頭，他不顧個人安危，嚴厲命令劫獄隊伍退出監獄，撤離縣城。在他再三嚴厲的命令下，同志們揮淚撤離監獄。劫獄隊伍撤離后，反動派懼怕農民武裝第二次攻城，把方汝楫和方其頤連夜裝進布袋，押往潮陽文光塔秘密殺害。

方汝楫同志在他的而立之年，為革命獻出寶貴的生命，他把短暫的一生獻給革命，獻給他所熱愛的共產主義事業。得知方汝楫被害的消息，東江特委于6月12日向廣東省委報告方汝楫遇害的經過，并發布哀悼之詞：“嗚呼！痛哉！汝楫同志的死是我們東江莫大的損失！是革命失去了一個勇敢善戰的領導！嗚呼！痛哉！”

幾個月后，方汝楫的家人收到黨組織送來的遺物，才驚悉他已遇害。家人挑了一件他常穿的衣服，悄悄給他做了個衣冠冢。2011年，烈士方汝楫的衣冠冢被列為惠來縣革命遺址，表達惠來人民對他的無限敬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