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雯
曾幾何時,獨自居住的“空巢老人”還未從熱門話題中消失,“空巢青年”又闖進了人們的視野。與被動獨居的“空巢老人”相比,“空巢青年”更多的是主動選擇獨居的年輕人:他們遠離家鄉,獨自在大城市中打拼,每天一個人出門,永遠怕忘帶鑰匙;一個人進門,總下意識反鎖門;一個人做飯,總吃一半、冷藏一半……這些單身、年齡在20~39歲、生活在異地的青年人,就是典型的“空巢青年”。
2017年5月4日,由淘寶網發布的《中國空巢青年圖鑒》顯示:國內“空巢青年”已經超過5000萬人,主要分布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型城市。有緣網的調查也顯示,“80后”被動“空巢”比例大(57%),生活壓力大、節奏快成主因;“90后”主動選擇空巢比例多,為78.3%,伴隨著網絡成長起來的他們,認為獨居生活可以顯示自己的獨立且更加自由。可當城市的夜空落下帷幕,一盞盞燈光亮起,那些“空巢青年”將如何面對心靈與空間的雙重孤獨?
一個人,也要過得像一支隊伍
“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與我立黃昏。孤獨得像條狗,我和siri(蘋果手機語音助手)成了好友。在沙發上看電視睡著了,醒了發現一切依舊,沒人給我蓋被子,沒人關電視……”在知乎網上看到這段形容“空巢青年”的文字時,我“嗤”地哼了一聲:“什么叫‘空巢?我家里有鍋碗瓢盆、花草魚兒,有一柜子書,一點也不空。”
我所說的“家”,是間避開城市繁華,位于20世紀90年代居民小區里的“陋室”,這里四白落地,門窗陳舊。但我將它打造成了一個小小的“安樂窩”,格子英倫風的窗簾和床品,兩個簡易的宜家書柜,書柜上擺得滿滿的攝影書籍。窗臺上、桌邊的玻璃瓶里,養著幾枝綠蘿、一株紅掌,白色的、褐色的根須之下,游弋著一兩條金魚或水母。
我從小就喜歡養點花鳥草蟲,小到多肉植物、文竹、仙人掌,大到吊蘭、發財樹,我都悉心伺養過。但當了“漂”一族之后,因為工作太多,再照顧那么多花花草草就顯得有點精力不濟,但再怎么辛苦我也不愿意放棄找點生活的樂趣。“沒法養多的、復雜的,那就養簡單的、容易的。這些小東西雖然都不會說話,可都是我的死忠小伙伴啊,你看它們多有活力!”我在“朋友圈”里感慨,收獲了一堆贊。
出生于山東濟寧的我,在青島讀的大學。畢業時,家人朋友都勸我留在生活悠閑、人脈豐富的青島,但我最終還是決定南下廣州。我解嘲說:“對‘青蔥少年來說,北上廣永遠是朝圣之地,金光閃閃,魅力無限。”
南下廣州5年,我完成了從生活能力到工作水準的質的飛越。原來“醬油瓶倒了都想不起來扶一下的公子哥,很快成了“生活小能手”大到找房子、搬家、斗中介,小到下廚、裝書柜、安燈泡,生活中的拉拉雜雜都已經難不倒我。有時看著自己打點得井井有條的生活,我甚至會得意地為自己點贊:“這哪里是獨生子女啊!”
5年里,我拼命地充電。我是文科生,但因為單位在電氣行業,去年,我又去讀了電氣工程的在職研究生。從文科跨到工科,個中的艱辛一言難盡,但我并不覺得有多苦:“社會發展這么快,自然要跑步前進。”
我其實也挺“宅”,除了上班下班睡覺,剩余的時間都在瘋狂充電,周末下下廚,看看電影。雖然廣州也有諸如節奏太快、壓力太大、房價太高、上升太難的“大城市病”,但我對家人和朋友說:“這是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無法逃脫的事實,我們無法選擇生在哪個時代,但至少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態度,哪怕是一個人,也要過得像一支隊伍。”
獨居女兒,誰說你是人生輸家?
我跟老頭子在三線城市做公務員,勤勉一輩子,覺得獨生女兒小珍多讀些洋書準沒錯。十年前,我們送女兒到新西蘭讀研究生,街坊鄰里都以她為榜樣,仿佛她是人生贏家。可我知道,女兒在新西蘭過得很辛苦,一下課就奔去餐廳打工,還因膚色受到過歧視。研究生畢業后,小珍在新西蘭找工作很困難,我知道,她回國時非常不甘心。
成為“北漂”之后,小珍又屢屢碰壁。在情感上,她眼光高,有點高不成低不就,在職場上也是如此。一天,部門經理拿著小珍熬了幾個通宵才完成的設計圖同事們說:“這就是你留學海外的水平?看來,某某大學性價比不高嘛!”
小珍哭著給我打電話,要我到北京陪她住一陣子。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進入氣味難聞的地下室時,我問小珍:“為什么不跟人家合租,住得好一點呢?”
小珍說合租不習慣,寧可獨門獨戶更清凈。我陪她住了一陣子,發現她雙休日寧可穿著睡衣在家里打游戲,也不愿意跟同事出去玩。看著女兒大好年紀卻過著類似“空巢老人”的生活,我心急如焚。
我沒有選擇“嘮叨”,而是跟她學會用微信和QQ,關注她的每次更新。原來,她常質疑自己——懷揣夢想走到世界的盡頭又如何?還不是被生活打回原形,重新要踏上大齡未婚、獨居沒錢、過年不敢回老家的日子?
我們兩口子能力資源有限,無法幫她買房置業或職場提升,但我隱約感覺小珍現在的工作沒有發揮出她的特長與潛力。我到處尋找訊息,一方面跟老家有見識的熟人求教,一方面用微信搜索那些同有留學背景的人生贏家,看人家是怎么成功的。
后來,我發現海淘生意挺適合她。我跟小珍建議:“現在代購生意很火。你留過洋,又有同學在新西蘭。咱要不開個海淘店吧,也讓你退休的老爸有點事情做。”
小珍試著了解,發現這個行業門檻確實不高。于是,她開始聯系同學、發購買鏈接,忙得不亦樂乎。看到她這樣積極地改變,我終于放心回了老家,并跟老頭子積極張羅,讓店鋪生意越發興旺。“吃瓜群眾”又異口同聲地說:“留過洋就是不一樣啊,人家能用英語跟老外網上做生意呢!”對此,我笑而不答。
去年7月,小珍辭掉北京的工作,回到我們的省會租房,還跟高中男同學談起戀愛。她不急不慌,說準備先把海淘店做到省會來。我們饒有興致地跟她討論著、籌劃著。
今年過年時,小珍給我敬酒,說:“媽媽,謝謝您。小時候,您辛勤養育我;我陷入迷茫時,您沒有嘮叨責怪,而是給我出謀劃策。媽,我永遠愛您!”小珍說得很動情,我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做父母的人都怕女兒孤獨,然而孤獨的良藥不是催她離開北上廣、將她趕入一段不知所措的婚姻里,而是鼓勵她變得更強大、更豐富。如今,小珍寬厚豁達、默默實干,這樣的姑娘永遠是人生的贏家!
把“空巢”打造成“家巢”
作為一名資深“空巢”青年,我的“空巢齡”已經有3年7個月了。大學畢業那年,父母強烈要求我回到家鄉,還托關系為我謀了一個活兒少、賺錢不多的清閑工作。我爸苦口婆心地說:“悅啊,你一個姑娘家,守著父母,干份安穩工作多好!”可我吃了秤砣鐵了心,只有一個越磨越锃亮的念頭——我一定要在省城混得出人頭地,好讓那個甩了我另攀高枝兒的白眼狼師哥把腸子給悔青!
既然是跟父母鬧翻了,我就張不開嘴為了生活開銷,做個向父母獅子大開口的“伸手黨”。好在過了3年多與人合租住客廳的日子后,我終于挺直腰桿,憑著漸漸豐厚的月薪開始了獨租的“空巢”生活。
一開始,我這么做是為了給父母派個“安心丸”,向朋友、同學證明自己的經濟能力,可過著過著我發現,因為一個人的空閑時間太多,手機和網絡就成了我最親密的小伙伴。我叫外賣的次數完勝做飯的次數,“一人食”是我的生活寫照;衣、食、日用品統統網購,給父母買生日禮物、年貨我也是一網搞定。連父母發動親朋好友給我相親,我都是要了對方的微信方式,改成視頻相親,我媽十分氣惱,一個月沒搭理我!
眼瞅著我就此墮落地滑向網購破產的深淵之際,命運之神向我伸出了援救之手。他老人家派來的援兵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那個甩了我另攀高枝兒的白眼狼師哥!他離婚了,前任有樣學樣地甩了他,攀上另一個“高枝兒”。我是在公司遇見來賣二手房的他,那是他典賣自己從這段婚姻里獲得的唯一回報。
我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幫師哥介紹了一個資深業務員,沒想到他以為這是跟我重修舊好的機會,腆著臉重新追求我。他太小看我了,我豈是一個“二手男人”加一套“二手房”所能征服的?
為了擺脫帥哥的死纏爛打,其實也是被他那段功利感情所刺激,我覺悟到沒有經濟話語權的男女,在感情里也是被動挨打的。我關閉了微信斷了網,杜絕他在任何網絡空間的搭訕騷擾,捎帶著戒一戒網購癮;晚上,我把平時的網購時間用來充電,順便理財。雖然忙得回不去老家,但今年過年,我還是把父母接過來在省城玩個痛快。老媽臨走前偷偷塞給我張卡,說:“別看你爸對你板著臉,他也是擔心你。聽說你準備買房,這是我和你爸攢的。”我接過銀行卡,告訴他們這是借的,有借有還。
今年“五一”,我帶著交往了幾個月的新男友回老家見了父母。新男友是我同事,他說覺得我這個“空巢女人”特別有魅力,我生活能夠自理說明獨立堅強,沒有太強的依賴感,不會過度任性,對感情不妥協。
得知己如此,婦復何求啊!我有信心跟他攜手把“空巢”打造成“家巢”,用愛情、親情、友情和工作填滿生活,跟幸福賽跑!
“空巢”不可怕,可怕的是“空心”
“空巢青年”現象,是社會流動性增強、城市化進程的必然結果。目前,大規模的城市化正在上演,而年輕人是城市化進程中人口遷移的主力軍。他們迫切希望從以往的集體生活、家庭生活、鄉土社會宗族關系中脫離出來,去大城市尋求更好的發展機會。
因此,對于大部分年輕人來說,“空巢”一方面是主動選擇的結果,另一方面也透著一些無奈——只有大城市才能更好地安放他們的夢想,但大城市又給了他們諸多的痛苦,諸如房價高企、競爭激烈、生活孤獨。
對于主動“空巢”的這部分人來說,在新的城市打拼一段時間以后,有些人會繼續選擇獨居,因為他們始終追求個人的自由,或者出于對這種生活方式的慣性。物質條件豐盈的,可能還會把家鄉親人接來同住,也可能組建新的家庭。而另一些人,則由于現實與理想的差距,會選擇在適當的時候“逃離”,回歸家鄉,或尋找一種自認為合適的生活方式。這些主動“空巢”的這部分人在遭遇各種“漂一族”困境時,會主動而積極地調適自己的心理狀態,進而相對順利地度過“空巢”期帶來的各種心理難關。
問題最大的是“非自愿空巢”人群。這部分人由于種種原因承受著“空巢”之苦,想改變卻無力改變,極易發生個人生活的“空巢”導致精神上的“空巢”,即精神上寂寞、虛無和無所適從,對未來看不到希望。
情感需求是人類的最高需求,如果這個需求得不到滿足,便易產生焦慮、抑郁、偏執等情緒,出現各種心理問題。所以,對于“空巢青年”,大的方面,社會應該盡可能地提供寬松的環境,想辦法解決“空巢青年”最需要闖過的就業、住房、公共服務三個關口;小的方面,家人應該多關心多關注,多多關注他們的情緒,該引導的時候引導,該救治的時候救治。
但解鈴終需系鈴人。“空巢青年”要警惕自己變成一個冷漠、自暴自棄甚至自怨自艾的人,在面對困境時要學會盡量主動、積極地接納與改變,必要的時候,可以求助專業心理醫生。
困境的改變不僅很難,而且漫長。與其一直期待某個政策改變一切,我們不妨正視一切,嘗試著主動從自身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