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千千的信

趙艷東

千千：

已經十幾年不寫信了，本想像平時一樣隨意寫，但怕給你錯誤的信息，還是用比較規范的格式吧。

不知不覺，你也到了人生的一個緊要關口——高考。做舅舅的很想給你點幫助，但舅舅是個沒有大出息的人，而且我倆相隔兩千里，舅舅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個外甥里，我最牽掛的還是你。因為你姐姐從小在你姑姑家上學長大，無疑跟姑姑會更親密；昌源是家里的定海神針，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都是望眼欲穿地等昌源大駕光臨，所以在家里眾星捧月的情勢自然而然；而你，是落地即被外婆抱走的，一口母乳都沒有吃到，幾乎完全是在外婆家長大的。所以啊，沒有辦法，咱爺倆的深厚緣分就是這樣天定的。

在你出生后的半年里，你都沒有出過院門，都是外婆外公偷偷養在家里的。而且怕你哭得太大聲，鄰居們聽到——怕計劃生育的人知道。我寒假回家時你已經一個多月了，你是那么小，一團嫩肉，我都不敢抱。所以，都是你外婆抱，泡奶，喂奶。小孩子總難免要哭的，哭得厲害了，我和你外公都不會抱，重擔就都落在你外婆身上。有一次半夜，你哭得厲害，我們都無計可施，又擔心人家聽到，急得你外公沒有目標地怒吼，你外婆也厲聲叱罵。但罵歸罵，有什么辦法？后來就一直抱著你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晃來晃去，走來走去。你外公和我都困極睡著了，也不知道你外婆抱著你走到半夜幾點。

暑假回來，你半歲了，還沒有被抱出去過。大概是因為我愣頭青吧，不怕人家知道，我就直接抱你到鄰居家晃蕩了。從那開始，你才進入屋外的世界。

就這樣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不知不覺，你長大了。舅舅只是寒假、暑假回去抱你一兩個月，而其他時間里，都是外婆外公把你抱大的。

起初，你是外婆外公的操勞，后來你就漸漸變成全家的糖果。外公每晚給你講他隨口亂編的故事，每天看你上學前手忙腳亂，每天給你幾角零花錢，有時你還自己去找。（舅舅小時候也這樣，西里間門邊一個小龕，小龕里有些雜物，雜物中有個破爛搪瓷杯，那里邊就是咱家零花錢的小金庫，哈哈！）本來家里只剩下你外婆外公，很冷清；現在你就是一個活蹦亂跳的開心果，給你外婆外公數不清的開心歡笑。

一直就這樣生活下去，該多么美好！可是，二瓜要出生了，外婆外公要到舅舅這里幫忙了，于是，不得不把你送回去。從此，你開始了另外的生活。

這一切都挺自然，在沈從文先生提倡“自然、健康而優美”、理想化的《邊城》里，翠翠儺送爺爺順順等人物，都是有喜有憂苦樂參半，何況現實中的我們？

轉眼九年，如今，你高二，再過兩三個月，就高三了。

在人生這個重要的十字路口，向前，向左，向右，都能走過。按照過去的正統想法，直接向前通過路口進入滿意的大學，是最理想的捷徑。而事實上，不論哪一種走過，都是走過。向左向右都是人生。就像我考試戰勝了很多同學，難道我就生活得比那些被我戰勝的同學好？我有我的生活，同學有同學的生活。依然有人比我富，有人比我有閑，有人比我有權勢。但不管從物質的還是精神的方面來看，人永遠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處境。各自享受著自己處境中的欣悅，各自承擔著自己處境中的悲苦。就像那件著名的事：41年前韋恩把10%的蘋果股權以800美元賣給了喬布斯，現在值580億美元！那是多么讓人悔恨終生的選擇啊！可是，先別急著下結論，如今喬布斯已經得癌癥死了，而韋恩還活得好好的！

哪一種成功是真正的成功，哪一種失敗是真正的失敗？

哪一種人生是美好的人生，哪一種人生是滿眼的荒涼？

這些，宏觀點看，都很難說。那么微觀些呢，不是更難評說？因為人活著，不只是個首尾輪廓。人生不是尋找捷徑，因為那很容易，最大的捷徑：從生到死，瞬間的事。而我們千辛萬苦地奮斗，就是為了走更大的“冤枉路”，而且越大越好——因為那是見多識廣，是長壽。

標準在手，結論才有。

登山，不只是為了山頂的風光，一路登山已經收獲了一路風景。

在學習的路上，道理也大致相通。

回想自己的讀書經歷，舅舅資質愚鈍，三年級期中才獲得一張獎狀，之前都是一竅不通。有一次題目做不出來，急得哭，你媽媽放學叫來王老師下命令，我才回家。后來初一考過兩個班第二，初二全年級四個班第一，初三全年級四個班第八，高二穩定在二十名上下，高三逐漸考到前十來名，第一次高考班里第二，高三復讀時三個復讀班十幾名。

資質不夠好，自然要靠后天努力。舅舅讀書，讀到回家沒有伙伴，只有如意、新成，又都在外上學或工作。

努力的程度，可以參看我之前發表過的《高三，原來如此》。

現在形勢更嚴峻，你們學校抓得很緊，你又很懂事，你現在努力的程度，應該跟我那時候差不多了。所以，勸你努力的話，就不用說了。

說點關于語文學習的吧。

語文就是一個人的精神生活，具體些就是一個人的聽說讀寫。

你可以觀察，身邊語文成績好的人，具有什么特點、氣質。

據我觀察，一般情況下，語文成績好的人，都不太喜歡說話。因為現在的語文主要考查讀與寫，那些能說會道的同學往往考不太好。那些能說會道的人，大多時候都是輸出信息，聽說的技能太強了，足夠他們完成交際任務，獲得成就感。因而，就比較少過那種豐富而深刻的精神生活。因而，在主要考查讀與寫的考試面前，他們就會顯得平凡甚至是貧乏。

怎樣才能考得好點呢？

從上面的分析不難看出問題，說話的能力女同學肯定要強的，最好中學階段不必太在意，而主要用來讀書、揣摩、思考、筆記。過了高考這關，儲備的信息豐富了，而且有質量了，自然有需要你聽說的時候。比如陳魯豫主持節目，于丹到百家講壇。

至于現在，最好就是每天抽出15分鐘的時間，讀一兩篇短文。最理想的是能吸引你的，實在沒有的話，就每個月去街邊書攤買本《視野》或《讀者》，挑自己感興趣的讀。

讀文章，能吸收有用信息固然好，但意義更在于，借人家的文章，帶動你的腦筋與體驗。文章有十篇百篇，討論的問題自然也就有十種百種。個人狹窄的生活與精神生活，因而被攪動，被激活，被豐富，被深厚。

這樣，不知不覺你就被文章帶著，見識了沒有見過的事物，體驗了沒有經歷過的感受，思考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這樣，你在考卷上讀到的新文章，就不再是新文章；作文要思考言說的新問題，也已經是你之前思考過的舊問題；文章里需要的新素材，也已經是熟識的老朋友；文章需要的文采，也已經是你文章的閃光點了。

讀文章，讓你把絕大多數的陌生問題，變成深思熟慮后的獨到見解；寫文章，讓你把毛手毛腳的花拳繡腿，變成融會貫通后的拿手絕招。

所以，舅舅還是建議：如果讀不進去周國平的書，就買一年的《視野》。

至于其他的，我想，過了高考這個關，你想要的自然就會有。

最后，送宮崎駿《側耳傾聽》中的一句話給你：

“因為你，我想要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因此發奮，只是想證明我足以與你相配。”

這句話用途很廣的，可以指點感情，也可以指點學業。比如語文的分數，需要你證明；比如理想中的大學，需要你證明。

祝

進步，有成！

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