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書消得潑茶香

潘玉毅

王琳老師在朋友圈里上傳了兩張侍弄茶道、翻閱書卷的圖片，并附上了納蘭性德的一句詞“賭書消得潑茶香”。瞬間古意滿屏，俗人見了也覺得自己不俗了。

“賭書消得潑茶香”之句出自納蘭性德的《浣溪沙》，句中援引《<金石錄>后序》中記載的宋代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之間的“賭書潑茶”的典故。相傳，兩人當年在青州隱居時，吃完飯，閑來無事最愛賭書，當然這所謂的“賭書”并不是說推牌九、打麻雀時用書作賭注，而是來到堂中，擇水烹茶，然后一人說一件事，另一人則回答此事見于某書某卷某頁某行。說對了，獎勵一杯茶，說錯了，只能看著對方飲茶。李清照因為記性好，總能較丈夫先一步喝到茶，不過，趙明誠號稱“才子”，論才情自然也是不遑多讓。兩個人你追我趕，卻不想喝得太開心了，將茶杯傾覆，大笑著作罷，只余茶香盈室。

每次讀到這段掌故，我就由衷地佩服古人真是會玩，竟能想出“賭書飲茶”這種游戲來，套用現代人的話說便是“城會玩”，還玩得這么風雅。要知道我們讀書的時候，也大多猜過書中的內容，但不是猜某句話在某章某節某頁某行，而是你講一個事件，我來答這個事件發生在哪一年有什么意義，又或者我來念一個句子，你猜猜這個句子講得對還是錯，與茶無關，也與咖啡無關，只是為了應試而已。有目的與無目的，便是俗與雅最大的分別。

《<金石錄>后序》中，李清照一句“甘心老是鄉矣”，讓人讀來百感交集。就這樣到天荒地老，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啊——但可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隨著時局的動蕩，李清照的美夢終究未能成真。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徽欽二帝被擄，趙明誠先因母喪南赴金陵，后又出任江寧知府，李清照“載書十五車”前去會合。遺憾的是，情深不壽，不久，趙明誠因病去世。從此，茶室之中，空留茶香和回憶，再不見賭書之人。

這茶香隨著時光飄過五百年，一直從宋朝飄到了清朝。清初詞人納蘭性德有感于趙氏夫婦的伉儷情深，想起了與自己情比金堅的亡妻盧氏，便作了這闋詞。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與李清照的心情隔著時空遙相呼應。舊時的觸手可及、尋常可得，到今天卻成了遙不可及、終不可得，人世間最悲傷的事情莫過于此了吧。

對照前人，今人縱然沒有賭書潑茶的閑心，但既讀其詩，既知其事，也一定要努力學會珍惜眼前人、珍重眼前事才行啊。不然到了將來某一天，豈不是也要睹物思人空余恨。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