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麗盛放與枯萎，都在舞臺

白瑜彥+段平

因一陣笑聲或一段表演被記住的演員，

在這個賣力虛構人設的娛樂時代是不可多得的，

馬麗是當中幸運的一個。

她把《夏洛特煩惱》從開心麻花搬到大熒幕，

舞臺上閃閃發光的張力，也轉接得滴水不漏。

話劇于她是邂逅的緣分，是神圣的使命，

她在每一個戲的舞臺之上，

完成了角色的生根、盛放與枯萎，

最后落紅化為肥沃。

自《扶不扶》春晚系列小品和《夏洛特煩惱》走紅后，馬麗一上臺就很容易博得一陣歡樂的掌聲，戲還未鋪開演繹，一雙雙迫切的眼球都盼著她出其不意地抖出喜劇包袱。

但馬麗私底下，并不覺得自己有那么搞笑，也不是嘩眾取樂的焦點。“生活中的我還是挺認真的一個人。”

女喜劇演員都有難與人說的苦衷，放棄和犧牲掉的東西遠超觀眾想象。舞臺本來就是一個會放大角色的地方，她們在上面還不能顧忌形象，比起莞爾一笑，嗷嗷叫的聲音反而會引來更多觀眾的喝彩聲。馬麗說自己從來不看自己的作品，因為“表情太丑太夸張”。

很多人對于女孩選擇不管不顧地演喜劇理解不了，但馬麗堅信，只有配搭相應的動作表情，才能完全進入人物角色，把觀眾帶進作品的意境中來。也正是這種毫不顧忌，讓臺上的馬麗越來越自信，并伴隨著自我變大變強。“在舞臺上表演，與觀眾的每一絲接觸和互動，都特別有感染力，特別震撼。”

腳底要生根

馬麗曾經上過一年林兆華的戲劇研修班，在那里，她丟掉了中戲曾經一板一眼的表演方式。林導這位北京人藝的大師對表演道路的摸索很另類，首先就給學生上形體訓練課，每天就一群人面對墻站著，然后喊：“啊……一……”，或者說臺詞：“你是誰，你到哪里去？”還讓滿地打滾、滿地跑、互相撞，兩個人就像兩根繩子一樣纏在一起。馬麗一開始特別不理解，覺得自己是一個演員，又不是舞蹈家，為什么老練這些？而林導的回答永遠是，沒有為什么，叫你們做，你們就做吧。

在那里，馬麗甚至是作為一個悲劇演員而存在的，整整一年間，她都在演《建筑大師》、《櫻桃園》這種正劇，腦海中常常漂浮著迷茫，找不準自己的定位，因此經常習慣性地問林兆華，導演，你想要什么樣的感覺？但林導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們一起尋找。

許久以后，當馬麗再站上話劇舞臺，她突然就明白了過去那些形體課的用處。“也許你的表情、細微的東西，下面都看不到，但你演的這個人物腳底要生根，甚至你的站姿都決定了人物性格。”

對演戲的赤子之心明了后，馬麗就把自己整個人都扔進話劇里，每每演完一場話劇，她都得扶著墻走，因為演得太使勁，“感覺把腎都給喊碎了。”印象最深的一部賀歲舞臺劇叫《小丑愛美麗》，它講述了一個發生在遙遠歐陸小鎮里的爆笑成人童話：這個國家隱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國王是一個長著屁股腦袋的傻子，因此，王后蘇菲為了維護國王的尊嚴，一直嚴禁百姓放聲大笑。

馬麗在里面飾演皇后蘇菲，身肩重擔，但她又特別喜愛這個血肉豐滿的角色，骨子里就鐘愛它的悲情元素。這個故事的創意來自于2008年爆笑舞臺劇《誰都不許笑》，它是馬麗和知名編導閆非、彭大魔一直以來的一個心愿，經過多年的磨練，火力全開、推翻重建，把心目中的完美戲劇呈現了出來，可以說《小丑愛美麗》代表了當年這三個人的成長經歷。這場演出，觀眾的反響非常熱烈，謝幕的時候全場起立歡呼，馬麗甚至因此要返場三次，揮淚道別。但當每次回想起自己為這個角色付出的努力和辛苦時，她都很后怕，特別是有一場下跪的戲，她每天需要連續不斷地死磕、崩潰、大哭，膝蓋都已經淤血損壞了，但她戲點一到，依然沒有半分遲疑“咚”地磕下去。演出完后，馬麗回看視頻，發現自己在里面顯得特別老。“人是相由心生的，我已經傾注了生命在飾演她。我就是那個枯萎的她。”

“我們屬于演戲不要命的”

馬麗從小就比較像“漢子”，身邊全都是哥們兒，不懂什么是女性的美，也不懂什么叫柔弱。作為少之又少的女喜劇演員，她生活中的性格被話劇導演們發現了，就放大再放大，于是創造出一個獨一無二的當家花旦。“開心麻花中的女性角色常常很彪，這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我。”馬麗說自己基本上就是《夏洛特煩惱》中馬冬梅的原形，在戲中她投標槍，在戲外就扔鉛球，還參加過長跑和短跑比賽，就是一個運動員。

進入麻花之前，她像一條孤僻的魚，獨自游離在大海邊緣，只會彷徨四顧。直到有一天，她在劇場第一次看沈騰導演的《瘋狂的石頭》，她驚住了，反反復復看了五遍，最后看哭了。她心里暗想，這是一群什么樣的人，能把話劇做得這么好笑又讓人感動，如果能讓她來演就完美了，哪怕只是個小小的角色。

如同得到神助一樣，馬麗兩天后就突然接到通知，讓到開心麻花面試。她第一次見沈騰時特別緊張，覺得即將面見的是一個嚴肅認真的話劇導演，還特意化了個妝。意想不到的是，初會面的沈騰，正興致盎然地跟一群人一邊打牌：“四個二！炸！”，一邊玩殺人游戲：“我覺得這個是匪！”，讓馬麗大跌眼鏡。

馬麗一開始不適應，還特別著急地想是不是“不務正業”，但進去后慢慢發現，開心麻花就是特別放松，有時候說好一點排練，兩點人才陸續來，來了就開始吃零食，聊天，五點才正式開始，九點收工，一起去吃飯又是三個小時。但就是這樣一個工作模式，讓很多劇本和包袱都在聊天或者吃飯的時候突然泉涌。“真正好的包袱，一定不是拘泥在一個狹隘的環境里想出來的。”她把這個歸結為麻花一個重要的特色。

麻花就這樣成為了她的家，也讓她不再感到孤獨。她把這個團隊的合作描述為“順暢又過癮”，覺得就是一幫想法單純的人，為了要好看的故事，想一些快樂的點，所以舒舒服服又鬧哄哄地聚在一起干活，用沈騰的話來說，“湊在一起會打，但不湊一起就難受著呢。”一伙人從2005年認識以來就沒有分開過，變成了一種親情，拍戲時也總感覺沒拍夠，老有一種“怎么這么快就殺青了呢”的感覺。他們的默契度也奇高，在春晚小品《扶不扶》上，沈騰演得過于投入忘詞了，馬麗天衣無縫地就把戲接了下去，旁人看不出絲毫破綻，也就只有他們下臺時才猛擦了一把冷汗。

沈騰曾說，創作喜劇的過程太痛苦了。但有這些伙伴在身邊，多艱難的日子都有人掄起袖子一起扛。話劇《旋轉卡門》演出那段時間，連續四天都是拍戲加舞臺劇，馬麗幾乎沒有合過眼，雖然心里沒有淚水，但人畢竟不是鐵打的，有那么一瞬間累得實在繃不住了，就在后臺崩潰大哭。可是當同伴們互相打氣，聽到觀眾的笑聲和掌聲，整個團隊就又覺得全都不是事兒了。“我們開心麻花的人，都是屬于演戲不要命的。”

不只是喜劇演員

日常中，馬麗常常被問到，你在生活中怎樣笑？自從2010年，何炅邀請她在湖南元宵喜樂會上合演小品《超幸福鞋墊》后，馬麗氣沉丹田的經典笑聲“吼哈哈哈哈”都會在聽過的人腦海中揮之不去。每次被問到，馬麗都只能無奈地強調，她在生活中是一個正常人，“如果老是這么笑會把別人嚇到啦。”

這個招牌笑聲，一開始還是何炅注意到的，他看過馬麗的話劇，覺得這個笑聲挺好玩。后來這個聲音果然讓大家記住了馬麗，她也因此被定義：女喜劇演員。被觀眾記得是一個演員的幸運，但馬麗也不想就此停留在刻板形象上，她也想試著接演別的調性的戲，比如像《親愛的》這種悲情電影。“但演多了喜劇，再演別的不大容易。”曾經有一部古裝戲向導演推薦馬麗，導演說，她是個喜劇演員，我們不需要。這讓馬麗感到難過。“但我相信，早晚會有一個懂我的導演來找我的。”

《夏洛特煩惱》的成功，可以說為馬麗打開了一扇門，她也因此走出了只有話劇的世界。如今她得到了更多的嘗試，像即將上映的電影《喵星人》，她一談起古天樂就說“女人眼中的男神啊！”戲里戲外都玩得特別開心，還把“小羋月”劉楚恬當成自己的寶貝女兒，一逮著空就跟她用美顏軟件拍照，一起用特效變成可愛的小貓小狗。

很多人初次認識馬麗是在春晚小品上那個碰瓷的老太太，老氣橫秋還帶著特意增肥的雙下巴，但如今眼前的馬麗，風格多變，嫵媚生姿，真的讓人不太認得出來。她說私下的自己也很愛美，有很小女人的一面，沒事喜歡趕趕潮流，是一個很愿意收拾家的巨蟹座。走紅之后，她也沒有什么偶像包袱，隨性過自己的小日子，上大街吃烤串的愛好也沒變，依然是“一天三頓小燒烤”的正牌東北人。“有時候為了穿好看的衣服也得稍微減減肥，為美付出代價，對觀眾的眼球負責。但去年我們在全國進行話劇巡演，每天演出結束都一定會出去找當地的美食，還是挺饞的。”

也許你的表情、細微的東西，下面都看不到，

但你演的這個人物腳底要生根，甚至你的站姿都決定了人物性格。

真正好的包袱，

一定不是拘泥在一個狹隘的環境里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