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記（組詩）

高權

赤壁飲

與一條魚相遇，你注定要醉一回酒

大江東去，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魚是嘉魚，樹是嘉樹

一條魚在詩經的源頭，親吻著水中的月

一棵樹在西山的壁上，把琴聲繞成年輪

與一條魚相遇，一朵浪花正綻放在

你“一樽還酹江月”的杯中

此時太白送別未歸，東坡醉臥舟中

誰在橫槊賦詩 誰在伴汝幽芳

如今孟德周郎安在 孫劉皆歸寂寞

而江山依舊如畫，壁上依舊殘紅

你試圖打撈“魚腹藏書”的秘密

而秘密已被世代傳頌，而秘密

早已斟滿你波光瀲滟的杯中

只是今夜，人生不必如夢

縱然今夜，美人嫁與東風

多情不必笑你，萬物各有其主

今夜你遺世獨立，你的影子只屬于你

今夜你凌波起舞，你是魚愛慕的英雄

你一飲，大江卷起千堆雪

你再飲，檣櫓已灰飛煙滅

唯有半截折戟，拒絕磨洗和認領

仍懷想著當年的赤壁豪英

唯有那棵梧桐，拒絕輪回和轉世

還靜聽著遠古的拍岸濤聲

題品清湖兼頌媽祖

在品清湖，每一圈漣漪

仿佛都蕩漾著美人的心事

人生漫長，你只為她傾心

在長堤，每一棵榕樹

仿佛都生著一群精靈

光影婆娑，花香氤氳

你在樹下靜坐，低徊

骨骼中時溢著清芬

漁舟唱晚里，每一朵浪尖

仿佛都泅渡著一位仙使

你恭迎他善意的造訪

并助你在驚濤駭浪的夢中

逢兇化吉，變鱷成鳳

仿佛每一只飛翔的白鷺

都馱載著恩光和福祉

此刻它撲打在你的眼睫上

仿佛每一顆沙礫都智慧潔凈

此刻它在你的眼底寂靜有靈

當往事的潮水從南海涌來

憧憬的云影掠過寶樓峰頂

無論你快樂，還是憂傷

你的目光都浩渺無垠

當你從鳳山上下來

經過你的人，仿佛都帶著

柔美的笑，懷著慈善的心

而當你回望，媽祖的神像

不是很遠，也不是很近

禪城花事

滿城疊翠皆映我，

十萬花海齊參禪。

在禪城，你的心事是綠的。

仿佛你也是綠的，

你的夢是花的夢。

每棵草都有開花的心，

你也想藉著前世的因，

在身上開出些睡蓮、玫瑰，

或月季——將你的憧憬

與懷想，隨意地點綴。

此刻，就差拈花一笑了。

禪風荷韻豢養著你，

你的眼眸豢養著——愛與美。

只是你的手，尚未伸向枝頭，

就已心生懊悔。

竹林聽雨

北方干旱

而她的掌心多雨

她瘦小羸弱

唯有指尖的河流豐盈

在北方，我的土地只夠

養活我們兩個人

而她一揚手

即是遍地甘霖

她是來自中原的女子

如今，我們在

南方的竹林里聽雨

她說這樣的梅雨

她已經生厭

她是有些戀著江南

但她終究要做

北方的妻子

彈孔

槍聲在驪山腳下驚響

槍聲回蕩在華清池畔

青磚是一個歷史的象征

槍眼是一段歲月的深淺

漢字的體溫 寫不出子彈飛翔的速度

我們的思緒 追不上血脈的流速

在另一個場景我看見制造彈孔的人

他身邊的女子至今窈窕依然

彈孔至今昏睡 它沒有歷史感

那枚彈頭早已開花 慘不忍睹

擦玻璃

上面已經有些模糊

但仍然擋不住窗外花香的濃烈

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蘸些酒精 精心擦拭

此刻 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占領了玻璃窗

一位大嫂 正好奇地往里張望

落葉之北

從司馬遷筆端飄下的落葉

與今晨華山上的落葉

有物理學上的區別么

鋼筋混凝土相當堅固

無論秦軍的戰車 現今的坦克

所向披靡的想象力也無法洞穿

何況 幾片輕飄飄的黃葉

更重要的是埋藏在天空的

大雁飛痕 那些留在史書里的

泥漿 在人們記憶空白里的

真實與謊言

即使曾經以烈火的形式

摧毀歷史 呑沒山川的

憤怒之石 瘋狂的巖漿

此刻 它們也假以寧靜之姿

它們難以辨認 自己的往昔

思想的羽毛 智慧的羽毛

良心的羽毛 沒有路徑可以炫耀

也無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