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鷹
想必大家都看了最近那則新聞了吧,在青海的花土溝,人們找到了一位幾十年前不幸罹難的遇難者的遺體。人們懷疑他生前是一位在野外工作的地質學工作者。
雖然后來我們通過種種證據說明這位遇難者和地質學沒有多少關系,不過看到遺體后人們第一時間聯想到地質工作者,也可見這份職業的辛苦和危險。不過話說回來,地質學真的就這么苦、這么危險么?毋庸諱言,是的。不過——站在生存與延續的角度——人類的哪件大事小事,不是靠苦難和風險一路嗑出來的呢?
作為六大自然科學之一的地質學,承擔著認識自然、開拓資源的核心任務。它沖在人類與原生自然界打交道最前線,因此,也把超乎日常都市生活幾個數量級的精彩和艱難,一股腦拋在了文明的長鏡頭前。它是敘事手法,但本身也是一個敘事對象,對于這門注定充斥著豐富張力的學科,你有了解它的愿望嗎?
地質學到底研究什么?
說起“數理化天地生”,大家耳熟能詳。可是,真要讓人深究這個“地”字都囊括些什么,恐怕就不見得有幾個人能說對了。對我們這些真正搞地質的來說,常常會聽到一些啼笑皆非的答案:“你們不是搞土建/考古的么”……的確,這些學科免不了跟大地打交道,但問題是,他們真的跟地質學相差十萬八千里啊。真正的地質學——或者說廣義的地球科學,其實只有一個主線目的:那就是在空間和時間的框架下,認識地球的構成和演化。
所謂空間框架,即我們需要了解地球的結構、成分、各成分間的相互關系,以及這些關系背后的動力學機制。而之于時間框架呢,我們主要回溯地球的歷史,我們想弄清楚:自從它誕生至今的這46億年內,地球上到底發生過哪些事兒?這些事兒為什么會發生?他們造成了什么樣的影響?
這一套時間加空間的框架,構成了人類認識地球系統的主要邏輯線條,我們一般稱這條邏輯線為地質理學(或理科地質),它包含了巖石學、構造地質學、古生物地層學、地球化學等等二級學科門類。
人類之所以要認識地球,必然是為了滿足一定的目的。面對無限廣闊的大自然,人類的好奇心算一方面,但在馬斯洛金字塔里,好奇心畢竟不是最底部的元素。免于饑餓和匱乏,對人類來說才是優先級更高的事情。所有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一個基本出發點上,即我們必須源源不斷地從自然界獲取資源,才能維持生存,進而發展。
大家有沒有想過,支撐我們生產生活的各類資源,都來自于哪兒呢?事實上,除了生物圈和淡水資源外,所有的生產生活資料,到頭來,都只能問巖石圈要。
工業所需的金屬材料,來自于巖石圈;建筑業所需的石材水泥,來自于巖石圈;高新產業所需的稀土有色,來自于巖石圈;驅動機器和交通網絡的石化能源,來自于巖石圈……這還不夠。甚至我們日常使用的塑料、化纖等等制品——這些看上去跟無機世界沒多大關聯的東西,同樣來自于巖石圈。幾乎整個有機化工產業,都建立在幾種較簡單的有機質成分上,而有機質來自于哪兒?石油天然氣資源。
總之,人類對巖石圈資源有著持續不竭的旺盛需求,這份需求,決定了地質理學必然要發揮它的理論價值,為資源的勘探開發提供實際指導,這些面向生產的應用型地質學,這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工科地質”,比如各式各樣的資源勘查工程(油氣資源、固體礦產)等。
地質學怎么進行研究?
既然地質學這么重要,人們又是靠什么途徑跟地球打交道的呢?靠巖石。
地質學固然放眼于包含了軟流圈和大氣圈在內的整個地球,但主要的研究對象,卻是巖石圈。道理很簡單:其它圈層的運動演化信息,只有在巖石圈中才能保存下來。今人雖然看不到億萬年前的地球光景,但古代的事件,卻能在巖石圈中留下蛛絲馬跡。
跟巖石打交道,門道就多了去了。先陳述一個基本概念——巖石,是礦物的集合體,而礦物,則是天然的單質和化合物。這個概念是一切地質學研究的出發點。一個合格的地質學家——無論是研究哪方面的,都必然得先熟稔礦物和巖石,知道它們的成分、知道它們的結構、知道它們應該形成于什么環境。
在這個基礎上分別往小、往大走,才算真正打開了地質的大門。
往小了走——比單質和化合物更小一級是什么?化學元素。不同的化學元素在地球上含量不同,因此有主量元素和微量元素之分。很多元素對環境條件極端敏感,它們在環境因子的控制下,要么聚集,要么分異,要么相互之間進行化學反應。而所有這些信號呢,都成為我們反推古代地球環境變化的線索。
因此,通過巖石學(Petrolo-gy)、礦物學(Mineralogy)和地球化學(Geochemistry),我們就可以追溯巖石形成時的環境特征和動態。
當我們把巖石的特征和動態置入一個更宏觀的故事框架時,我們就到了“往大了走”的世界——地質構造(Geological structure)。
地質構造大致可以劃為兩類:一類是環境構造,比如地層(Stra-turn)、火山機構(Volcanic edifice)等;另一類則是力學構造,比如斷層(Fault)、節理(Joint)等。
前者對應著具體環境下的地殼造物,而后者則對應著地殼內的應力機制。當豐富多彩的構造樣式相互組合,構成一個相對穩定、規模也更大的獨立集合體時,就是地殼的基本動力學單元——板塊(Plate)了。現今地球上大小板塊幾十個,它們之間會相互分裂、也會相互聚合。絕大多數星球級別的地質特征,都是這個級別上塑造出來的,比如造山帶、平原、高原、海溝、大洋中脊等等……而研究這個級別上地球演化規律的學科,就是地質學最大一級的框架——所謂的大地構造學了。
盡管大地運動紛繁不息,但所有的這一切,其實只是一個舞臺。有舞臺,自然就要有演員。這時候,就該生物圈出場了。從38億年前至今,生物在地球舞臺上書寫的這部編年史,絕對不遜于無機世界的任何一個篇章。專門研究地史時期生命特征與演化脈絡的地學分支,叫做古生物學(Palaeontology);而為“大地歌劇”劃分章節,鑒別每一位“演員”應該隸屬于哪一幕的學科,則是地質年代學(Geochronology)。
我們和地質學的故事
上述所有這一切,都不是我們坐在鋼鐵森林里憑空想象出來的空中樓閣。地質學不是算出來的,要想了解大地,永遠都有且只有一個方法:走近她。——走近原生態的巖石圈,走近真正的大自然。于是,地質學家面對的,注定是一個又一個的Expedition。每一次,伴隨而來的都是艱辛與風險,每一次,伴隨而來的都是未知與刺激。
你說這值嗎?很抱歉我無法給你答案。這是一個冷暖自知的體驗。“值不值”、“有沒有意義”,本質上是一個價值理性問題,而不是一個科學問題。現代百年,除魅世紀。每一個個體都是自我價值的收斂點;每一份外界的意義,都沒有替你做主的權力。你的看法不應由我,也不應由一個學科、一個行業、或者一種生活態度,來冒然代言。
(摘自果殼網)